“呼……呼……”
满地都是残肢。狂风夹着雪和汽油味冲面袭来,细小的冰渣子混着沙石,扑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他奔跑、奔跑,地面不断震颤,怪物的嘶吼就缀着他的脚跟。
等等我。
等等我!
冻土粗糙坚硬,他好几次险些一跟头栽下去,但每一次都踉跄几步站稳了。时间和狂风一起从颊边刮过,他终于踩着残肢断臂跌跌撞撞冲出草丛,猛然一扑,一把抓住了越野卡车的底栏!
唰一声,无数枪口瞬间抬了起来。“什么人!”“站住别动!”
“等等别开枪!怎么是个小孩儿?”
“哪里来的,附近都转移了吧?”
不知多少只靴子在眼前晃,但他什么都看不清,闷头扑向装食物的运输箱,随手抓了一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一滚——啪嗒!
饼干脱手而出,他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是不是异种人的崽——我艹!”
他一声不吭猛地抬腿一蹬,力道之大竟把那人当胸踹出去,自己哐当摔在地上,刚要起身就被摁倒在地。
“这么凶还不会说话,就是异种人吧?”
他剧烈挣扎起来,伸长胳膊朝着地上的压缩饼干极力抓去,可是怎么也抓不到。就在这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黑色短靴,头顶有个声音说:“放开他,是人类。”
那是个年轻到有些稚气未脱的男声,但话音刚落,压在身上的力道瞬间就消失了。他想也不想,本能地一把抓过饼干攥在手里,喘着气警惕地抬头。
一道人影站在他面前,逆着光,面容藏在阴影中,天光只勾勒出一点面部清晰的轮廓,冻土上冰雪的气息和血腥味随风涌过来。
身边响起嘈杂的小声讨论,有人低声说:“……但我们不能带他去特区,这是违反规定的……”
“物资已经快撑不住了,您理解一下。要么可以……”
“我的份额给他,捎到羚山基地。”他听见刚才那道声音说,“倒杯水,别噎死了。”
混乱中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微微睁大眼睛,尽力抬头想看清一些。但那人只是漠然扫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身,黑色大衣下摆轻轻一晃,消失在车厢隔板后。
这是他最后看到的场景。昏沉的黑暗一股脑涌了上来,裹着他朝深处倒去。
***
十二年后。
平州市,交界地冻土。
砰砰砰砰砰!轰——!
火舌撕裂密密麻麻的的鬣狗群,几辆军用迷彩越野从裂口悍然冲出,把一辆全挂重卡紧紧挡在中央。
准星晃动着锁定了尘埃下那道巨大的灰影,骆豪趴在越野车顶一架重狙后,瞄准镜后露出他面无表情的脸:“它追上来了,大家注意躲避,呼叫岳队——”
砰砰砰!
几颗子弹几乎是从他脸颊边飞掠而过,旋转着刺破狂风,笔直爆破了几只鬣狗的脑壳。高新一手拿微冲一手抓对讲机,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冲他大吼:“不、要、学、我!——呼叫岳队,注意十点钟方向!”
骆豪:“不~要~学~我~呼~叫~岳~——我日它真追上来了!老大老大呼叫老大,卧槽您老还行不行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恐怖的重响,一头直立足有两层楼高的黑熊站了起来,而后踏过鬣狗群,四肢着地猛冲,尘埃和血肉瞬间在他爪下四下飞荡!
重狙快速连射,子弹接二连三刺进它的皮毛里,只带出几丝血箭。
“妈的皮恁厚!”骆豪吼道,“老大——“
轰!
猩红火光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里横扫而出,一辆黑色皮卡轰开雪浪和黑熊并驾齐驱,驾驶座上的男人头戴防护镜,单手扣住架在车窗上的喷火器,射出的火光直接把那怪物巨大的头颅整个笼罩在里面。
“吼——!”
巨熊皮毛上窜起了火苗,它愤怒地甩着头,身体一歪撞了过去,眼看就要把皮卡连人带车压成肉酱,男人锐利的目光一瞥,忽然重踩刹车,单手猛打方向盘。
轰隆隆!硝烟连带着大地上的坚冰一起轰然震颤。
骆豪在对讲机里魂飞魄散:“老——大——”
痛苦的咆哮声拔地而起,黑熊翻滚着撞进树丛!
旋即,皮卡从巨熊四肢间窜了出来,轮胎摩擦尖锐嘶鸣,抓地力已到达了极限,惊险地溜了道S弯,和几辆越野一起夹着重卡冲过碎石,把七零八落的鬣狗群远远甩在尾气后。
男人把防护镜往脑门一推,底下露出一张线条俊朗分明的面孔——羚山基地行动一队队长,岳充。
然后只见他抓起副驾上的对讲机凑在嘴边:“呼叫我二宝呼叫我二宝,目标代号‘死鬼’已顺利解决,重复一遍,死鬼已顺利解决!”
骆豪:“二宝收到二宝收到,操作非常之牛逼,这边给您转接——”
呼啦一声,高新再次从车窗探头,迎风怒斥:“说了不要学我!你们都有病吧!”
皮卡咻地加速,夹风带雪一下子窜上去,和越野肩并肩。
车窗敞开着,喷火器已经被扔到了后座,岳充一头利落的黑发迎风支楞,顶着副队的怒视敷衍安慰道:“好咯大宝不要生气哈,要重视集体观念不要有个人恩怨,下次个人高光一定让给你……”
高新:“我谢谢您!”
“客气咯,爷爷应该的。”
高新还要怼回去,话没来得及出口,忽然见岳充眼睛一眯:“那是什么车?”
高新一扭头,前面十一点方向的树丛,有辆黑色中型MPV停在灰蒙蒙的枯草间,后备箱和车前盖都敞开着,几个人围在那里讨论着什么。
“抛锚了吧,没改装也敢往这种路上开。”高新说,“应该只是路过群众,咱帮他们叫个支援?”
岳充从后视镜多看了一眼。
他皱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抛到这儿的。你标下位置,一会儿押完物资我回头看看,省得基地的弟兄们跑一趟。”
高新立刻应了一声。
趴在车顶警戒的骆豪隔着对讲机啧啧赞叹:“不愧是我老大咩,好人美心善哦!”
岳充谦虚:“低调咯二宝。”
“我说你俩差不多得了吧!”高新抓狂咆哮,“不要再学无间道讲话了!学得根本就一点都不像!”
“好咯——”
车队呼啸而过,溅起一阵冰渣雪块。MPV后座,男人收回视线,转回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这种平均气温零下三度的地方,车抛锚没有暖气,临时供暖箱又电力不足,电脑运行肉眼可见慢下来,安静的车内只有高速旋转的风扇声和他飞速敲击键盘的动静。
呼一下,前排的车门拉开,新来的年轻助手探进脑袋:“江主任,我们——”
一旁同样在劈里啪啦打字的女助理孟心立马朝他竖起一根手指,招招手。
她看起来大约三十不到,研究员白大褂外面套着黑大衣,一头利落的短发用芒果形状的发卡别在耳后,显然是那种和小年轻很有共同语言的大姐姐。年轻助手赶紧捂住嘴表示自己明白了,小心翼翼钻进车里,把门关上。
孟心轻声问:“怎么啦小陆?”
被叫做小陆的年轻助手回过头趴在椅背上,偷偷看了眼车窗边的男人——江匀十指在键盘上飞舞,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多余表情,虹膜倒映着电脑屏幕上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数据流。
他这才掩着嘴小声说:“车修好了,王哥说跑回羚山基地没问题,让我问问江老师现在走吗。”
“那不行。”孟心条件反射道,“新裂口样本还没采集呢。”
“王哥说主要担心安全问题,刚才后头的动静好像不太对,好像有大型异兽出现……”
孟心:“刚才不还过去几辆车吗?”
“裂缝”周边的一些地区,大型异种生物出没往往是有预兆的,附近军事基地一般都会提前监测并给出预警,如果判断它们具有强攻击性还会做封路处理。
小陆没注意这个:“啊,那我再问问……”
“刚才过去那几辆是军用车型,应该是给松乡村送物资的。”江匀突然说,“驾驶员判断得没错,刚才是异种狮或熊的声音。”
他虽然开了口,但目光仍然落在屏幕上,键盘敲得像要起飞,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干扰,好像手和嘴用的是两套系统。
小陆一只脚都下车了,听见他发话差点一趔趄,上半身连忙转回来:“那那那怎么办?”
江匀:“离新裂口还有多远?”
“大概有、直线距离有个五六公里。”他有点不知所措地回答,“那我们现在……”
“现在就走。快一点。”
“好的!”小陆条件反射回答,说完才想起来问,“呃,去、去哪儿?”
江匀手头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仿佛资质平平的好学生遇到吹毛求疵的严厉老师,跟这位大名鼎鼎的江主任说话,小陆总有些莫名紧张,心态就好像准备答辩的毕业生一样随时随地要Biu地爆炸,这时被他看了一眼更是心跳猛往上窜。
孟心已经对新人的表现习以为常:“你说呢还去哪儿,去裂缝啊,让老王他们利索点,快快跑!”
小陆得到了清晰的指令,连忙感激且利索地扭头跑了。
车门呼啦滑上,孟心叹了口气:“我说江老师,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呢,菜鸟也是潜力股啊。您对小孩多少也有点耐心,都吓跑了明年还怎么招人?”
江匀:“二十三岁的小孩?研究院明年打算下幼儿园招人?”
“人家二十三岁硕士研究生毕业,怎么不算小……算了。”孟心被他一瞥,闭嘴翻了个白眼,知道跟这位喝露水长大的半仙讲不通道理。
江匀重新垂下视线看屏幕,不搭理她了。
事实证明,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冻土上,即便是高性能顶配跨界MPV也完全不能和越野相提并论。
吭哧吭哧走了两公里,前排两个从没亲眼见过所谓“裂缝”到底长啥样的小助手正贴着窗往外张望呢,忽然轮胎哐当哐当几下,连续碾过一排碎石坑,整辆车重重抖了几抖,又一次原地哑了火,陆凡差点把眼珠贴到车窗玻璃上去。
这回没法子了。
那个叫老王的驾驶员捣鼓半天没捣鼓出来,怒骂了几句鬼天气,钻进车里正要打电话叫救援,忽然听边上传来轮胎摩擦声。
一辆黑色皮卡在旁边刹停,从驾驶座下来一个戴防护墨镜的高个男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出什么毛病了兄弟,要不要帮忙……哟!”
众人齐齐扭头,只见那人脚踩黑色军靴,零下三度的天里一身薄薄的灰迷彩服竟也不嫌冷,一手搭着车顶,一手拉下墨镜,上下打量他们:“这不我涛儿么?”
MPV后排,江匀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目光穿过单面可视的车窗玻璃,和那人随意扫过来的视线无声一碰。
“岳少校?”驾驶员王涛错愕地瞪着他,看了看手里还没拨通的卫星电话,差点以为自己练成了呼风唤雨,“你怎么在这儿?”
“我当你旅游路过的群众呢。”岳充扬起眉梢,往后座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有任务?”
岳充此人,别的不提,修车绝对是个好手,捣鼓劲儿比一些技术兵还强,捋起袖子打开车前盖,没几下就给他们收拾完了。皮卡和MPV正好顺路一道回了羚山基地,果然没再出问题。
王涛送走一车人,二话不说给他派烟:“你是我亲哥!”
“得了吧,你亲哥抽不抽烟你不知道。”岳充刚给自己的皮卡补完防冻液,直起身,拍拍一手灰,正要打个招呼走人。
然而一转身,他不知看到什么,目光微微一顿:“那是你任务对象?”
王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送走的一车人穿过走廊,被接待的人引着往研究所方向走。一道阳光穿过走廊的立柱,正好落在为首那个年轻男人肩上,他微侧着头听人说话,阳光下侧脸雪白而冷淡,走路步伐很快,黑色大衣的下摆扬起一道弧度。
王涛:“是啊。中心研究院下来的,大科学家呢。好像是来勘察附近那条裂口,这两天我给当司机……怎么,你认识?”
岳充慢慢擦着手上的机油,目送那道背影转过回廊,消失在转角处。
他摇摇头:“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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