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屋后,沈莹像个小大人一样“命令”沈淼躺下休息后,便转身出去了。
回来时手里端来一碗粥,小心地递给沈淼,说道,“阿哥,这是阿娘出门前嘱咐我熬的,你快吃些吧。”
最普通的黄褐色瓷碗,碗边印着简单的环形花纹,碗边已有少许裂纹和细小的缺口。
金黄色的小米粥中还掺杂着几颗红枣,香甜浓稠,一看就是用了心熬煮的。
沈淼想到前世自己发烧时只能独自一人躺在出租屋里,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给自己煮面时的心酸,刚压下去的泪意再次翻涌上来。
他赶忙坐起身,伸手接过来,把头埋进碗里,泪珠无声的融入粥里,又被大口大口的喝掉。
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粥。
既来之则安之。
喝完粥,沈淼便拉着沈莹不动声色地打听原身撞墙之后的事情。
沈莹见阿哥一口气喝完整碗粥,顿时松了一口气。
阿娘说过人只要吃得下东西,病就会好起来。
心里悬了多日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将他昏睡期间的事情全都倒豆子似和他全盘托出。
沈淼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完整经过。
原来,今日距离退婚,已经过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一直昏睡着。
当日李郎中赶过来时,见他的呼吸微弱几不可闻,连连摆手说他看不了。
沈氏闻言立刻晕厥过去。
好在沈老爹还存有一丝理智,再三恳求李郎中。
他们夫妻年近半百,膝下只有一个哥儿和一个姐儿,如今又发生这种事……
李郎中闻言有些于心不忍,给伤口敷上了止血的草药。
顺嘴提了一句,若想要救活哥儿,还得去县府请医馆中的医师前来才有希望。
沈家人一听连忙道谢。
沈老爹连夜卖了家中的老黄牛,还和亲朋好友借了些银钱,这才凑齐了十五两。
第二日,就前去请县府,请来了医师。
医师给沈淼把过脉后,开了付方子,说按这个方子喝上三日,人就能清醒了。
又叮嘱半月后务必去县府复诊,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
喂过药后,沈淼呼吸果然渐渐有力起来,沈家人终于看到一丝曙光,这才微微那放下心。
退婚一事已被闹得沸沸扬扬,这次为了救他,一夜之间家里又负债累累。
沈淼听完,心内五味杂陈。
“那...阿,阿爹,阿娘呢?怎么不见他们?”沈淼学着记忆中的称呼,向沈莹问道。
“阿娘听人说,桂圆最补气血。正巧后山上有一株老树,阿娘说正好去采一些回来,好给你补身体。”
说到此,沈莹撅了撅嘴,露出一丝少女的娇嗔,撒娇道,“本来我也想去的,可娘说深山老林危险,女孩子不能乱跑,而且你身边也不能无人照顾,不让我去!”
沈淼笑着拍拍她的头:“好了,等阿哥身体好了,就带你去山里玩,弥补你这次的损失可好?”
闻言,沈莹惊喜地瞪大双眼,伸出小拇指,说道:“说好了!那拉钩!”
沈淼配合着伸出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两人念着顺口溜,对视一眼后,同时笑开。
兄妹二人又对坐着闲聊了片刻。
沈淼感到有些疲惫,估摸着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便躺下了闭上眼休息。
不一会儿就感觉眼皮沉重起来。
沈莹在一旁静坐了一会儿,见阿哥并无其他大碍,抬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懂事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刚掀起门帘,似又想到什么,转过头轻声说道:
“对了,阿哥,刚才忘记跟你说了,午后阿爹被沈二叔家的二婶子叫走了。”
嗯?沈二婶?记忆中好像是给原身说亲的那位同宗长辈?
沈淼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奈何思维已被困意占领,还没等继续想出个一二三就陷入了昏睡。
等沈淼再次睁眼时,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坐起身正好可以看到院子中的情形。
院中,沈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有个火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正冒着气的药罐子。
她正小心翼翼看着炉火,时不时歪着头鼓起脸吹吹气。
沈老爹则盘着腿坐在一旁的草席上,右手抽着旱烟,抽上几口后就拿起长长的烟杆在地上抖抖。
沈氏腰上系着一条陈旧的蓝色粗布围裙,在灶房和院子里来回忙碌,或摘菜,或对着莹姐儿唠叨几句。
这是,沈淼第一次在物理意义上见到“爹娘”。
沈老爹是个地道的庄家汉子,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身材精瘦,常年的田间劳作风吹日晒,让他不到五旬,却已满脸沟壑。
相比之下,沈氏显得年轻得多,依稀可见年轻时清秀的五官,沈淼和沈莹正是随了她,只不过这些年过于俭朴的生活也让她逐渐成为一个普通的农妇模样。
沈淼收拾好心情后,来到院子里。
沈家夫妇虽早前已听沈莹说过,可亲眼看到清醒过来的沈淼,还是激动万分。
尤其是沈氏,数次拿起袖子擦拭眼角。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要有个好歹,叫娘怎么活?”沈氏嗔怪着轻捶了下沈淼的胳膊。
“阿娘,别哭!”沈淼,安慰道,“阿爹,阿娘,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作这等傻事了。”
沈老爹沉默地点点头,虽未多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听到此话他也是很欣慰的。
沈氏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好了晚饭。
十月末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一家人直接在院子里支起桌子。
吃饭时,沈淼想起下午临睡前沈莹的话,向沈老爹问道,“阿爹,听莹儿姐说午后沈二爷叫您去了。“语气顿了顿,”是退婚之事还有什么问题么?”
沈老爹脸色一僵,露出一丝纠结和犹豫,欲言又止。
和沈氏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先吃饭吧。”
沈淼见此也不好再追问。只是垂了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晚饭后,天色渐晚。
这里夜间只能靠着简易的油灯、蜡烛照亮,更别提什么娱乐活动了。
沈淼喝过药后,简单洗漱了下,便回房休息了。
沈淼回房后,并未立刻躺下,而是悄悄贴在门边。
等到东屋亮起烛光,传来细细的交谈声后,才猫着腰垫着脚轻步挪到东边窗下,侧耳听去。
“沈二爷下午叫你去说什么了,淼哥儿问你,你还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二婶说王家是她看走了眼,对不起我们家。这次要给淼哥儿再说一门亲。”
“什么?淼哥儿被退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村里的人面上虽不显,可谁知道背后怎么说我们淼哥儿,哪里还有好人家肯……”沈氏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
“哎呀,你先别急着哭,听我说完行不行?!”
“……”
“这次说的是咱们村的陆家。”
“哪个陆家?”
“还有哪个陆家,后山上的猎户陆啸林……”
沈老爹话未说完,就被沈氏急急打断。
“这,陆啸林可比淼哥儿大了十岁,一向独来独往的。父母离逝后,常年自己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不说,前几年还毁了容。还有传言说,他还在山里捡了个孩子。村里人都说其实是他和哪个野女人生的……”
“胡说!陆家虽说常年不在村子里住,可到底是在此生活多年,他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况且离得也不算太远,淼哥儿如今出了这事儿,日后也不好再找其他人家。”
“那陆家怎么说?他可知淼哥儿如今的情况?不会嫌弃我们淼哥儿吧?”
“二婶的意思是先问问淼哥儿的意见,陆家那边她去说。这样明天你先打探一下淼哥儿的想法,我再去和二婶说。夜深了先休息吧。”
“嗯……”
屋内交谈声渐弱,沈淼借助微弱的光亮快速回到房间,盖好被子躺下。
回想着刚刚偷听到的谈话,被子下的手握了握,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
沈老爹吃过早饭就拎着锄头去地里了。马上要入冬,需要提前把地翻好土,喂好肥,这样来年春天才好播种。
沈氏拉着沈莹在屋里做针线活。
沈淼喝过药后,便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也在等沈氏来找他。
他来这里好几日了,因着他之前都在昏睡,家人也不好给他换洗。
如今醒来后,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在箱子里翻了半日,终于找到一件打着补丁的粗麻衣裤换上了。
也再次意识到家中的窘境。
果然,不一会儿,沈氏就坐过来了。
“淼哥儿,娘和你说个事儿。”沈氏试探着说道。
“嗯,阿娘你说。”
“你还记得咱们村的猎户陆啸林么?”
“记得。”
这倒不是假话,原身的记忆中确有此人。
而且印象还很深。
————————————
大约在四五年前,沈莹年纪尚小,贪玩跑去后山摘果子,天快黑了也不见回家。
沈老爹和沈氏出门寻人,也是久久未归。
沈淼担忧妹妹出事,自己一个人也跑去了山中寻人。
原身从小性格内敛平日里很少出门,更别提去险峻丛生的深山。
一个不小心就失足跌落到深坑中,尝试多次都无法爬上来,小腿也越来越痛。
眼见夜幕即将降临,高大的树影笼罩下来,深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吓人的鸟鸣。
原身蜷缩起身体,双臂抱着膝盖,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走路声,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山下村里的孩子么?怎么掉进我的猎坑了?”
原身惊恐地抬头看。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五官冷硬俊朗,一身猎户打扮,背着一把弓箭,腰间别着一个箭筒和弯刀,在坑边探出一半身子跟他说话。
陆啸林见少年仰着巴掌大似的脸上满是泪痕,瞪着一双圆眼望着自己,也不出声。
正欲转身。
原身见人要离开,连忙出声阻止:“别,别走,救救我~”
陆啸林听到身后微弱的求救声,顿住身形却并未回头,淡淡地说道:“等着!”
不一会儿,就从上面丢下一条草绳。
陆啸林看着少年笨拙地爬了几次,还停留在原地。
忍不住“啧”了一声。
将草绳系在周围一颗粗壮的树干上,放下身上的弓箭,直接跳了下来,一把将少年丢到背上。
“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见刚才还柔弱不堪的少年居然还有力气反抗。
陆啸林被气笑,粗着嗓子恐吓道:“你还想不想上去了?你要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深山里过夜,就继续动!”
原身立时僵住。
陆啸林将绳子绑在两人腰间,抬头估了估高度。
“抱好!”
身后的人没出声也没有动作。
陆啸林眉头一皱,正想转头催促。
一双细瘦的胳膊从后方绕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陆啸林低头看到手腕内侧露出的象征着哥儿身份的红痣,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背着人助跑两步,右脚一蹬,双手同时用力拽住绳子向上攀爬,左脚快速踩着坑沿,两人成功翻了上去。
原身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不敢抬头也不敢多待,低着头躬身道谢后连忙转身跑下了山。
后来,听阿娘说陆啸林打猎时意外受伤,脸上被划了一道十分吓人的伤疤,毁了容,此后陆啸林更少往村子里来了。
原身也只在一年前村长儿子成亲的喜宴上,远远地看到过他一次。
男人挑着两大担猎物,从村长手里接过银钱后就离开了。
只不过,离开前似乎朝他这边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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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哥儿,想什么呢?给娘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淼的回忆被打断,转过头,沈氏正好奇地盯着他。
“阿娘,我刚刚走了下神,你刚刚说什么?”
“唉,你这孩子。我说,你爹觉得陆啸林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心底不坏,又有一身打猎的本事,日后也是个能依靠的人,就是他好像带个孩子……”
“阿娘,我愿意。”沈淼轻声但坚定地打断沈氏未完的话。
沈淼的反应虽出乎沈家爹娘的意料,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
这段时间,淼哥儿性格变得比之前开朗稳重了,众人均以为是经历了退婚之变的缘故。
次日,沈老爹和沈氏抽空去了躺二婶家。
委托她去和陆家谈谈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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