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二婶子,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上山啊?”路边一位正在赶农活的妇人对着急匆匆往山上走的沈家二婶问道。
“嗐,我去找陆家小子!”
二婶是个急性子热心肠的人。上次与王家订亲也有她从中撮合的缘故,谁成想王家是个见利忘义的,心中是又愧又臊。
要说沈家二婶为何会想到给陆啸林说亲,原由也简单。
她和陆啸林的娘,春禾,本是闺中密友,后来两人又前后脚嫁到石渠村,关系更加亲密。春禾因嫁给猎户陆青山,二人搬到了山上去住。
那时,春禾还时常下山给她送野兔野鸡之类的野味给她打牙祭,她也常常送些家中的粮食让她带上山。两人好得和亲姐妹似的。
可惜陆家夫妇都不是个好命的,陆青山打猎时意外撞上黑熊,伤重不治而亡,春禾伤心过度,竟一病不起,一年后也丢下年仅十岁的儿子追随丈夫去了。
后来,春禾的娘家来人将陆啸林接走了。
自此就断了消息。再见到陆啸林时,他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独自回到山上的自家旧屋,也干起打猎的营生。
她因着和陆啸林娘亲的交情,时常带些家里的粮食上山帮衬着。可自从陆啸林毁了容,性子也比之前孤僻些,这几年去的也就慢慢少了。其实她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这几日因淼哥儿被退婚之事,她左思右想,一下就想到了陆啸林。虽说两人年龄差距大了些,但若能凑到一起搭伴过个日子,也算成全了她的一桩心事。
走到半山腰,有一条铺着青石的小路蜿蜒向上。初秋时节,石板上已落了不少的黄叶,路两旁栽种些矮小的灌木。约莫几十步后,绕过一颗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的海棠树。石板路尽头坐落着一间山中木屋。
这是一间三合间双层式木屋,一道半人高的竹排门,两侧是依据地势垒砌的不规则石墙,石墙上长满了青苔,古朴又厚重。正屋是斜式屋顶的木楼,分为上下两层。
因山中易潮湿阴冷,上层是居住的房间,下层则用来活动和吃饭。二楼外侧还有个大大的露台,能将山下的风光尽收眼底。还是陆青山为了春禾特意建的。
正屋两侧的木屋则是灶房、柴房和储物的房间。冬季雨雪湿滑,不能随时下山,更要提前贮备好各类生活物资,才可安心过冬。
沈二婶站在门外喊了一声,“陆小子,在家呢么?”
过了一会儿,陆啸林从木楼中走了出来,打开竹排门:“倩姨来了,进来坐。”
“哎,哎。”沈家二婶边答应着,边迈进院子。张倩是她闺名,陆啸林还保留着幼时春禾教的称呼。
正屋一楼的廊下摆了张木桌,两张竹椅。桌上摆着一个老旧的茶壶,一旁散落着有几个形状姣好颜色雪白的小骨头。
陆啸林进屋拿出一个竹筒做的杯子,给沈家二婶倒了杯茶,看了眼天色道:“倩姨,天色不早了,您怎么还上来了?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儿么?”
沈二婶走了一路,也口渴了,不客气地端起杯子就喝。闻言瞬间放下杯子,笑道:“可不!”
一口气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给陆啸林描述了一遍,陆啸林听的皱起眉头。
“淼哥儿是个可怜的。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不大爱说话,但心地是个好的。你年纪也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自己一个人过下去。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带得好团宝~对了,团宝呢?”沈家二婶四处张望道。
团宝是陆啸林在打猎时捡到的孩子,为了救他陆啸林还受伤毁了容。
陆啸林两眼盯着地面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顺嘴回道:“刚才玩累了,楼上正睡着。”
沈二婶见他不语,继续劝慰道:“你自幼爹娘早逝,团宝将来也要长大成家,若再没个人陪着你,你阿爹阿娘在泉下也不能安心啊。”想起早逝的好友,二婶语气也变得哽咽了起来。
“再说了,你也得团宝的将来考虑,难道让他一个小哥儿跟你在山上住一辈子?日后下了山,村里人该如何议论他?你怎么也得给团宝儿找个娘不是?”
陆啸林抬起头,向沈家二婶问道:“他家可知道团宝的情况?”
沈二婶见他有松动之意,忙说:“你放心~团宝的事情,我和淼哥儿爹娘都说过了,以淼哥儿的性子一定会团宝好的,亏待不了孩子。”
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哭声打断了谈话。
陆啸林立刻站起身,歉意地看了沈家二婶一眼。让她自己坐会儿,团宝醒了他得上去看看。
过了片刻,陆啸林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下来了,脚边还跟着一条大黄狗。
许是刚睡醒,团宝比平时更黏人些,莲藕似得小胳膊抱着陆啸林的脖子,齐耳的短发睡得乱糟糟,葡萄似得大眼睛还闪着泪光,看的人心软软的,歪着小脑袋靠在他阿爹肩头。
陆啸林拍拍他的后背,“团宝,叫二奶奶。”
“饿~赖赖~”团宝奶声奶气地叫道。
“哎,乖宝,想不想二奶奶?”二婶向来十分喜爱这个软萌小团子,陆啸林偶尔进深山打猎时,都是她在帮忙带着。
“想~”
沈二婶眉开眼笑地逗弄着团宝,转头跟陆啸林说道:“刚才我说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想好了就找我去。今日也晚了,我就回去了。”
说罢,又摸摸团宝的头,“乖乖,二奶奶走了,跟二奶奶再见~”
陆啸林点了点头,答应会好好考虑。二人一狗一直将沈家二婶送出青石板路,直到看不见人影后才转身回去。
晚上,陆啸林和团宝躺在床上,试探地问道:“团宝,阿爹给你找个玩伴儿好不好?”
团宝正在床上无聊地玩着小脚丫,闻言爬到陆啸林身上:“什么似,玩,玩伴呀?”
陆啸林捏捏团宝的脸,说:“就是可以照顾团宝,陪团宝一起玩儿的人。”
“像雪雪一样么?”
雪雪是团宝对家里大黄狗的昵称。通身帅气的黄黑花纹,四爪各有一簇雪白的毛发,因此取名“踏雪”。
当初还是踏雪率先在山林中发现了团宝。
自从团宝学会说话,就一直亲昵地叫它雪雪。踏雪也极通人性,对团宝十分爱护。团宝调皮犯错时,陆啸林忍不住训了几句,踏雪都会冲上来吠他,让人哭笑不得。
陆啸林忍不住笑了:“嗯,比踏雪还厉害呢。”
“好~呀,团宝,要!”
在沈二婶的撮合下,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了。当陆啸林拿出二十两银钱,说这是给沈家的聘礼时,吓了沈二婶一跳。
要知道,普通庄稼人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六两。可陆啸林却说,少了,沈家哥儿要被人笑话。
沈家听闻此事,也是大为感动。
尤其是沈淼,阿爹阿娘为了救他,掏空了家底不说,还欠下外债。不管如何,这笔钱都让沈淼心中轻松了些。对这门仓促应下的婚事也更上心了。
沈老爹请村中的先生算过一番后,成亲之日就定在下月初八。
村里不管好事坏事,都传的飞快。更何况,一个是刚被退婚的哥儿,一个是常年待在深山的神秘猎户,一时间陆沈两家成为众人议论八卦的焦点。
有人说,沈家这是和王家赌气呢,特意选一个猎户,还狮子大开口,要了足足二十两聘礼。
还有人说,陆啸林又老又丑,这么大年纪却一直未成亲,身上指不定有什么毛病,沈家为了保全面子,竟将自家哥儿推入火坑。
各色谣言甚嚣尘上。陆啸林长日待在山中,对村中的风言风语从不理会。沈家这次也关起大门,只顾过自己的日子。
转眼来到成亲之日。
有好事的人在沈家附近围坐在一起,磕着瓜子等着看热闹。
傍晚时分,陆啸林一身墨蓝色长袍,斜跨一条匝着绣球的披红,身后有四个汉字抬着一顶小轿,后面跟着五六个吹打的乐手,从山上下来径直来到沈家。
此时,沈淼头顶红盖头,正静坐在屋中。
身上是沈氏多日连夜赶制的喜服,大红色的棉布用各色彩线绣着牡丹、鸳鸯等象征着喜庆吉祥的图纹,衬得沈淼越发清秀。
听到由远及近的乐声,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中突然打起了鼓,也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院中一阵喧杂的热闹过后,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人群热闹地挤进这个不大的屋子,。
沈淼正忐忑不安时,一只宽厚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臂,同时手上被塞入一条微凉的红绸。想起沈氏之前给他讲的成亲流程,顿时伸手紧紧抓住。
在礼生官唱诵的吉祥话声中,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跟着我就好。”许是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沉稳有力,慢慢抚平了沈淼的紧张,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因陆家已无长辈在世,在礼生官的主持下,两位新人就在院子里拜过沈氏夫妇,陆啸林又挨个敬了茶,改了口。
如此,礼便成了。
出门前,沈氏将一个小包袱递给沈淼,千叮咛万嘱咐,日后要和夫郎好好过日子。说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沈淼默默点头,背上小包袱,在沈氏和沈莹的搀扶下上了喜轿。
夕阳下,沈老爹三人目送着小轿越来越远,晃晃悠悠地向山上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轿子终于停了。
按照民间习俗,下轿后新夫郎的脚是不能沾地的。
在喜乐声中,沈淼伏在陆啸林宽阔强健的背上嫁进了陆家。
此刻似乎和四五年前那场意外搭救重叠了,都是这个男人将他从尴尬的境地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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