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尔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布罗德,但他只是有些尴尬地把头扭到另一边,佩尔瞬间就明白了。布罗德平时总是温文尔雅又平易近人,淡淡的、带一点忧郁气质的微笑总能将女孩子们迷得七荤八素。他是梅瑞狄斯家的长子,也是最被公爵寄予厚望的一个。但是,在这个家里,公爵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忤逆他。
艾登坐在地毯中央,把泥塑的各种小动物摆过来又推过去。他已经八岁了,但是至今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其实有的时候,从他的反应里,能够看出来他其实可以听懂人们说的话。只是,他仿佛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在意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佩尔有时候反而会有点羡慕艾登,起码在她看来艾登没有什么烦恼。在梅瑞狄斯庄园,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出去逛街时,只要他拿手指着什么东西,仆人就会帮他买下来。或许是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又从不说话,所以引起了公爵的怜爱吧。
而她……毕竟她只是个养女,公爵将她供养到了这么大,在各个方面从来没有虐待过她。现在她已满十五岁,就算是出去打工也可以养活自己了。公爵对她已经仁至义尽,至于所谓的亲情……她又在奢求什么呢?
她低低垂着头,迈着沉重的脚步沿着回旋的楼梯慢吞吞地往上爬。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在白色的衣领上晕出一朵朵半透明的花。
路过欧斐利的房门时,她本想快速地走开,却不料房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欧斐利看见她的样子,明显一愣。
橘红色的长卷发恹恹地搭在肩头,双手抱胸,明显的保护姿态。她的瞳仁本来就带着深红色,这一哭弄得整个眼睛都红通通的,红色的血丝像是从瞳孔里延伸出去的火焰。
“佩尔,你……”
他刚想开口,就被佩尔粗暴地打断,“你早就知道我要去西西弗那,是么?”
“是……”
她望着他湖蓝色的眼睛,感觉心里空了好大一块。“所以,是你们一起商量着,要把我送去西西弗那的,是吗?”
他微微皱了皱眉毛,“佩尔,这件事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就算你不愿意去,也没有人能将你赶出那尔迦斯。”
“可我没有选择!如果这就是你们希望的,那我去就是了。”
“佩尔,不要意气用事。”欧斐利难得表现得有点严厉,“这件事关乎到你的身世,西西弗那毕竟是你出生的地方,那里才是你的‘根’。”
“不,哥哥,你根本什么也不懂!”佩尔像小兽一样瞪着他,心里却好像在止不住地流血,“我根本不在乎我的身世,也不在乎我的什么‘根’。在我心里,我就是那尔迦斯人,我的家就在这里。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根本不属于这里,因为我看做亲人的人,都想赶我走!”
“就连你也是这样……”她抓住他的衣袖,声音低下去,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
“佩尔,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怎么没有?”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八度,近乎显得尖酸刻薄起来,“都已经开始考虑把我送到西西弗那神学校的哪个学院了,还要说让我自己选要不要留在那尔迦斯!更何况,根本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那尔迦斯也没有人希望我留下来。反正每天都有一百个贝蒂小姐给你写情书,而你连拆都懒得拆开来看,当然更不会在乎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了!”
布罗德和艾登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表示,她虽然也感到难过,但并不意外。可是欧斐利,即使他平时看上去冷冰冰,她也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吧。结果,他对她连对妹妹的喜欢都没有,那她是什么,一个在梅瑞狄斯庄园借住了十五年的过客?她实在是太傻了!这简直是整个那尔迦斯最好笑的事。
欧斐利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佩尔已经在他面前“砰”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佩尔扑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呜咽起来。门外,欧斐利一边敲门一边叫她的名字,她对着门大吼,“走开!不要再来烦我了!”敲门声迟钝了一下,然后外面就安静了。她为自己说的话有点后悔,但更让她难过的是欧斐利的态度。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她吗?如果她去了西西弗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光是想一想,就心痛得难以呼吸,可他,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她的不舍!
原来,她在他心里真的无足轻重。
还有,怎么让他走开他就真的走开了呢?他不应该像爱情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一直等在门口直到女主角原谅他吗?他真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当然就不会去揣摩她的小心思了。
她蜷缩在被子里,哭得更凶了。
佩尔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脑袋像要裂开一样疼。她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看着床对面的落地镜上自己憔悴的脸色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从早上起只吃了一片面包,胃里一阵绞痛,她准备下楼去吃点东西。没想到一下床就是一个趔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重重摔倒在地,手腕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然后,她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佩尔,佩尔!”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佩尔转过身,看见欧斐利正站在不远处,朝她张开双手。他们正站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坪上,鼻翼中跃动着青草的香气。小小的佩尔咯咯笑着,将手中的金色羽球用力朝欧斐利丢回去。但她的力气太小了,于是羽球划过一个矮矮的抛物线,就要掉落在她和欧斐利中间的位置。欧斐利向前一个大滑步,伸手一捞,就把羽球稳稳地接入怀中。她开心得在草坪上跳起来,“哥哥真厉害!再来,再来!”却不料,她脚底踩到一块小石子,一下子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她紧紧闭上眼睛,一颗心为了即将到来的撞击悬在空中,但迎接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当她睁开眼时,看见他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和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感觉自己正被一湾暖洋洋的湖水包围着。
“佩尔,你没事吧。佩尔,佩尔?”欧斐利摇动她的肩膀,难掩眉眼中的焦急之色。佩尔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把梦境和现实的场景重叠上。
但是不会再有了,记忆里的那个温柔的哥哥,以后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仍旧痴痴地望着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在焦急地叫她的名字。
欧斐利见她不说话,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吓了他一跳。他马上将佩尔从地上抱起来,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她苍白的皮肤和白色的长裙几乎连成一片,整个人唯一的色彩就是烈焰般的长发和眼睛,但此时,这簇火苗正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熄灭。
“你发烧了,佩尔。我去叫医生。”她想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但手臂疼得根本抬不起来,无力地张了张嘴,嗓子也只能发出沙哑的呓语。她想说,没关系,你在这里陪我我一下就好了,但他还是急匆匆地出门去了。于是她只能再次合上眼。
欧斐利请来医生将她安顿好之后,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她看着自己的脚尖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等她康复了就真的到离开的时候了。下午,她的朋友卡茜来看她,卡茜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卡茜,你知道吗,我不久之后就要去西西弗那了。”她垂头丧气地说。
“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我真没想到,梅瑞狄斯公爵居然会这么绝情!他怎么能就这样把你孤身一人丢到西西弗那去。不过,你居然是在西西弗那出生的,这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就因为我是西西弗那人,所以这里的人都巴不得把我送走。那尔迦斯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只是梅瑞狄斯公爵他……我,还有布罗德、欧斐利他们,都会想念你的呀。我保证,会常常给你写信的。”
“唉,都不知道现在那尔迦斯和西西弗那的信路还通不通了……至于欧斐利,别提他了,他根本不在乎!他一心只想着把我送进西西弗那神学校呢!”
卡茜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他明明很关心你呀!这件事还是他告诉我的呢,他还说他会再想办法的。”
“不……”佩尔摇头,“我现在觉得,我对他的感情完全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卡茜,你觉得身世对一个人重要吗?原来我以为,就算我只是一个养女,可我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他们也会将我当作亲人看待。但是我错了,原来只有我是这么觉得的。或许有没有血缘关系,真的很重要吧。”
卡茜拍了拍她的手背,试图安慰她,“也许他们觉得你只是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世吧。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对我出生的地方感到好奇的。”
“可是……”
看着佩尔仍旧愁眉不展的样子,卡茜说道:“对了,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在一起长大的兄妹不容易产生男女之情。不是都说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吗?说不定你离开之后欧斐利才会发现你的好,然后他就去西西弗斯千里迢迢地把你找回来,多么浪漫,是吧?”
佩尔噗嗤一声笑了,“谢谢你,卡茜。不过,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我在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我天天去找他,所以他就对我感到烦了,只把我当成一个讨人厌的小孩子。如果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然后我悄悄在西西弗那变得很厉害很漂亮,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吓他一大跳。”
“是呀,说不定他就从此爱上你了呢?”
佩尔给了卡茜一个大大的拥抱,“卡茜,我真是太爱你了。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忽然觉得去西西弗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当然,我也绝对会很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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