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佩尔觉得自己已经退烧了,心情也好了很多。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便蹦下床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从衣柜深处拽出了几条纱巾。在西西弗那,有未婚女子用纱巾将自己头发裹起的风俗。虽然现在很多思想比较前卫的上层女子已经不再裹上头巾,但佩尔还是决定把头巾戴上。
西西弗那有红色头发和眼睛的人并不少,「神的后裔」阿西弥亚家族就以火红的头发和眼睛著称。虽然佩尔的头发并不是纯正的火红色,而是橘红色,微微带一点粉色调,但她决定还是把头发遮起来,以免别人问起时,她解释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麂皮的箱子,把自己的衣服装进去。这个箱子,是去年春天时在集市上买的,她和摊贩讨价还价了好久,最终花了三个银币买下。当时她想的是以后可以和欧斐利一起去旅行,没想到真用上它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咚咚。”两下克制有礼的敲门声传来,她收起心中的怅惘,竭力摆出一个微笑,“请进。”
欧斐利推门而入,看见她跪在床边的毛毯上,面前摆着一个大箱子,“身体好些了吗?”
佩尔心里憋着一口气,“托哥哥的福,我已经完全好了。而且,我已经决定要去西西弗那了。”
“佩尔,你考虑清楚了吗?你在那边可能会过得很辛苦的。”
“现在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反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父亲那边,恐怕不会改变主意了。但是如果你想留在那尔迦斯的话,我会在靠近东边的瓦尔湖边为你安置一个住处。”
“然后呢?”她抱着胳膊看着他。
“什么然后?”
“反正都是把我丢出去,丢到远一点的西西弗那和近一点瓦勒湖边上又有什么区别。哥哥,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想离开这里!”
“你在瓦勒湖那边也会过得很好的,我会雇一个人去照料你的起居。”
“跟这个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望向欧斐利那带着一丝疑惑的眼睛,她感觉胸口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是因为,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她再也忍不住,将闷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哥哥,你一点也不明白,我不想离开这里,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我不只是把你当成哥哥,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看着欧斐利呆住的表情,心里忽然蹿起了一股无名火,“是的,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甚至根本都不在意我,这些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所以我讨厌你,我要离开这里,忘记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所以也请你不要再来折磨我了,好吗?”
她一鼓作气地说完这一长段话,心里萌生一股怯懦。她忽然很想逃离这里,于是她躲避着那双湖蓝色眼睛的注视,生硬地说,“我去吃早饭了。”便匆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餐桌上只有艾登。她没有打招呼,坐在一边往用力地往烤得香喷喷的面包上抹着黄油。过了一会儿,布罗德走过来,拉开椅子,“早安,佩尔,艾登。”她只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早”。
又过了一会儿,欧斐利也下来了,她只顾着低着头,欧斐利问早安时,她也假装没听到。餐桌上弥漫着诡异而尴尬的沉默。
之后又过了两天,佩尔和欧斐利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她自己去集市上买齐了需要的东西。等到真的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能带走的东西居然也没有多少。
一眨眼就到了周一的早晨,在梅瑞狄斯庄园的门前,她坐上了伯爵为她打点好的马车。她掀开厚厚的帘子,想要最后看一看这个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随着四季变换色彩的爬山虎盖满外墙,当有风吹过时像泛起了红色的波浪。院子里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在它的荫蔽下似乎还残存着童年的笑影。矮矮的灌木丛,是她小时候的秘密乐园,她总是悄悄躲在那里,等待哥哥们将她发现。
还有站在那一面蔷薇花墙前面的欧斐利。粉红色的蔷薇花瓣已经零落得七七八八,被人践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原本翠绿的叶子也因为突然的降温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欧斐利蹬着棕色的牛皮短靴,深蓝色的披风和清晨冷色的阳光衬得他小麦色的皮肤白皙了许多。即使是此刻,通过那双深邃的眼睛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悲伤的浪潮依旧席卷走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掀开帘子冲下马车,提着裙摆飞奔到欧斐利面前。
然后,她心一横,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烙下一吻。他整个人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他的反应,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重新坐上马车,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脸颊像是烧红的烙铁。她努力克制话语中的颤意,对马车夫说道,“走吧。”
马车颠簸着出发,她没有再掀开帘子看一眼。因为她知道再多看一眼,她一定会忍不住立即跳下车,然后死皮赖脸地去乞求伯爵让她留在那里。
佩尔打开临行前欧斐利给她的那本《西西弗那神学校招生手册》,开始阅读。
西西弗那神学校分为神学、魔法、农业、贸易、音乐、艺术六大学院。伯爵说过,希望她能去魔法学院。魔法学院是六大学院中地位最高的,因为魔法是一样很需要天赋的东西,测试内容只有魔力的强度,而这几乎完全就是天生的。佩尔从来没有做过魔力测试,她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体里到底有没有魔力。
如果不能去成魔法学院,或许可以试试贸易学院,虽然她不太懂贸易,但好歹她会讨价还价。至于别的,音乐和艺术细胞她多半是没有了;农业么,她也根本不懂;至于神学就更不行了,她根本不信奉西西弗那的神,要是去学了神学,迟早有一天会被当成异端烧死。
她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块石板,这是伯爵帮她办好的西西弗那通用身份证明。左边是她的名字佩尔赫斯,没有姓氏,因为平民都是没有姓氏的。右半边是用影像魔法生成的一张照片,照片中她裹着淡黄色的头巾,眼下还有大片的青色,看起来很憔悴。她对着自己的新身份发呆了半响,叹了一口气,重新将石板在口袋里放好。
前路似乎充满了坎坷。如果她无法进入西西弗那神学校,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在西西弗那生存下去呢?昨晚她辗转反侧,几乎一夜都没有盍眼,此时在马车的颠簸中,她靠在柔软的背垫上,一阵阵困意涌来。
“小姐,已经快到那尔迦斯边境了。今天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应该就可以进入西西弗那了。”
在马车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她拖着麻木的双腿下了马车,感觉腰酸背痛。
这里是那尔迦斯的东北部,圣阿芙洛镇。圣阿芙洛,源自于古那尔迦斯语,意为神圣的泡沫。传说中,阿芙洛狄忒诞生时,这片海上浮起了无数泡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阿芙洛狄忒站在一块洁白的贝壳上,从海水中冉冉升起。西风之神吹出柔和的海风,将她吹往岸边,季节女神为她披上由四季的花朵编织而成的斗篷。她赤脚走在沙滩上,走过的地方开出了无数雪白的玫瑰。
这里离西西弗那已经很近了,咸涩的海风却仍旧优哉游哉地从小镇中央穿过,丝毫感受不到两国边界紧张的氛围。有不少警卫队的骑士在路上巡逻,银黑色的盔甲闪着锋利的冷光,他们从属于那尔迦斯圣玫瑰军团,头盔上刻着那尔迦斯的象征——玫瑰花。
佩尔找到了这个边陲小镇唯一的一家旅馆,当她提出要住一晚上时,老板叼着水烟袋,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你这红色的头发和眼睛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西西弗那人吧?”老板会这么怀疑也不奇怪,因为这样的发色和瞳色在那尔迦斯实在太过稀少。
“不不不,绝对不是,”她慌忙摆手,“我保证,我绝对是百分之一百的那尔迦斯人。”她有点心虚,但还是竭力保持笃定的语气。
“这可不由你说了算。看见外面那些圣玫瑰军的人了吗?上个月,他们抓到一个西西弗那间谍,他的头颅被砍下来,在圣阿芙洛中心的钟塔上足足挂了一个礼拜。”
“老板,我真的不是西西弗那人啊。这样吧,住一晚是二十个银币是吗?我出四十银币,怎么样?”
“你出四百个也没用!老子最痛恨的就是西西弗那人,一个个又高傲,又愚蠢。而且,他们还杀死了我的老婆和孩子!你赶紧滚蛋吧,看见你这红色的头发,我就感觉恶心。”
“老板,行行好吧。这镇上就一家旅馆,我还能住哪里呢?”
“快滚吧,不然我就要叫警卫队来了。”
佩尔攥紧了拳头,但也只好默默离开。她身上可还带着西西弗那的身份证明,要是被抓起来搜身,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她想到马厩有专门的地方供马车夫住,但是条件很简陋,只是在地上铺了些稻草,空气中还弥漫着马粪的味道。而且,睡在那里的都是男人,中间也没有任何遮挡。虽然这边的治安还算不错,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但……她出来的第一天,真的就要去和一群糙汉子一起睡马厩吗?
佩尔耷拉着脑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小姐,你是在烦恼住处吗?”
她转过头,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皮肤被海边的阳光晒得黝黑,透着健康的光泽。脸颊尖瘦,眼睛大而明亮。她穿着打着补丁的亚麻罩衫,结实的小臂从肥大的袖口中伸出。
“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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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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