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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拂晓(三十)

没有再说一个字,没有再看一个意思,她已到楼下找周密,已问讯了关于这起案件的详细信息。

殷漱看着沅沅,她顶着一张粉蒸肉的小脸,眉眼填着苦相,额头饱满,嘴巴似闭不上去,耳侧露出一根长簪,滑一条粗辫子在前胸,罩一身温柔的布衫。

沅沅道:“晚上亥时三刻到子时那段时间,我一直在中厅里,相同的话,我说过多次了。”

郑稻从门外过来理会:“你们在干什么?”

周密言明:“我们想协助查案。”

郑稻看得出他们是个好管事的人,不能承及他们的蛮话,只道:“这里不缺识者,望你们莫屈沉在别人的地盘。”

郑稻离去,周密在他的背后漫不经心嘈一句:“老古板,辖地意识还这么臭烈。”

“若诸位擅行,我就撰文揭发诸位阻挠本县查案之事,”郑稻回头,周密立马闭嘴。

郑稻迈出去时:“沅沅姑娘,你也是嫌疑人之一,请你控制自己,不要擅自行动,我还想听听你细说说昨日的事,可以占得你的一点时间吗?”

沅沅笑道:“郑大人,我将过来。”

周密道:“没事,快问完了,昨夜,你何时到中厅的?”

殷漱看他一眼,可以延续问询吗?

周密道:“没问题,诸责我担。”

沅沅道:“我从亥时三刻就在中厅吃酒了,真的没有离开过。”

周密问得入港:“沅姑娘,亥时三刻,其他几位当时的状态如何?”

沅沅道:“直到酒坛空了才结束,他们没有离开中厅啊。”

这时,阿泯下楼来提水,经周密的背后,停一脚。

周密唤问:“这偌大一个水阁,没一个识得去望月塔观景的人啊,在去中厅的时辰前,阿泯,你做了什么呢?”

阿泯应道:“我睡在自己的房里,因房里过热,亥时去中厅吃酒,直到他们结束话头,我都在中厅呆着。”

在周密的点头中,阿泯去阁主那里领茶叶。

殷漱拿过杯盏,倾一盏水,写给周密:昨夜这样迟了,望月塔没有上锁吗?

这时,阁主夫人送茶盘过来:“塔里没有搁置贵重物品。”

殷漱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阁主夫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板娘,殷漱写道:望月塔有窗户吗?

阁主摇头:“没有,早坏了,我们就封起来了。”

殷漱点头。

周密听得这样说,猛地道:“这么说来,望月塔无法观景合当是个宰人的地方。”

阁主和阁主夫人当时尴尬。

众人再叙别话,只见顺奴从二楼上下来遛遛弯。

周密冲他一喊,顺奴就到桌前坐定。

周密一声叹道:“现在没什么证据能证明昨夜子时你都在睡觉吗?”

那顺奴飕地把袖里的一块浮光皮将出来,亮闪闪的夺人眼目:“周大人,我裁完它就睡在房里,真的真的。”

周密点头。

顺奴抬头:“你们还在怀疑我吗?”

周密眼里欲慰:“凶手没有抓到之前,所有人都要接受被怀疑疑,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找出凶手。”

周密拍了拍顺奴的肩膀:“听说你想考象胥?”

顺奴道:“是啊。”

周密道:“象胥在等你啊,你这末后的事,我可得将心搜罗端倪。”

顺奴言谢。

殷漱拿浮光皮接在桌上同周密看时,花纹密如狱灵,摸如春冰占湖,闻得琼台雪液。

旁人离去了,厅里剩下周密和殷漱。

殷漱沾水写着:他们言辞无诳,没有缺席证据。

“是啊,郡主与我同往案发现场一观,郑乡士虽然不能让你进案发现场,但是我们可以私密进去。”

一拍即合。

多时过去,周密在望月塔附近的草丛里拣不出什么,只有一些不冒烟却夹焦的草丛。

殷漱心无旁骛地盯着周遭的每一个脚印,好像她不仅精通码踪术,也能用行为逻辑来推想命案似的。果然,在距离望月塔的十多米处发现了两个很有嫌疑的大头鞋的鞋印。

随后,两人从望月塔出来时,夜色渐浓,并无其它所获。

殷漱回房,看见申屠曛居然在裁皮给自己做鞋子。

她自去里间整衣。

未几,听得申屠曛对着门口道:“周士师,且进房里稍待,相与案情。”

周密连忙进来,一面吃起茶果,一面道出水阁客人的背景。

殷漱听一惊,只见周密连忙道:“好气人,我买了好几的钱,才打听到那些人的讯息。”

殷漱亦想知道谁会泄出消息?

周密失口说:“司寇府有一个探子,每次遇见案子就能找他,索价四千贯铜币,我砍下三千贯铜币,系了他去问了,他在市集吃得开,急些来了线索。”

殷漱不禁留心起来值三千贯铜币的线索。

周密道:“因在距离望月塔十多米处发现两个很有嫌疑的大头鞋,饶是郑稻量度了所有相关客人的脚码,阁主夫人是八寸,阁主和阿泯是十寸,沅沅是八寸,刘三沟是十寸。后门一双木屐是十一寸,而且就两个大头鞋印也查不出什么痕迹,探不出凶身,看来所有客人都能犯罪,这也不是一条可以缩小犯人范围的线索。而且,探子回我一件有趣的事情,被害人使得亦是假名,户籍也是乱编的,仵作解剖显示,刘三沟拔过多齿似矫过面容的。”

殷漱摸着自己的脸庞。

周密道:“仵作比照过缉捕令的指纹,刘三沟就是七年前因盗窃官制铜矿闻名而差点被抓的要犯,若明日调查见乏,姓郑的就要带走审讯顺奴。”

申屠曛道:“若当时看一眼窗外,将能目击到凶身,凶身也没奈何。”

周密道:“郡马,莫要后悔,辱没自己的无愧。”

于是,周密吃了茶果,起身告道:“郡主,郡马,我且先回去,明日再相见,”说着自去了。

殷漱在房间里,把这口窗子翻来复去看了一回回,端的好塔,欢都水舍亦有宝塔,不肯胡乱放人进看。

“郡主,有没有看到的什么别样的情形?”申屠曛问。

殷漱让他再说一遍昨夜的情况,他怎么也说不出不一样来。

再后来,殷漱回身时,申屠曛去床上睡了,看他睡着睡着,她留意到他抓着皮肤,想到小抄上的消纹法,于是,她掉身出去,一路摸到一楼的后门,木门敞开,见一片长方形的黑疙瘩。

远远望去,塔门紧紧闭着,四周环绕着高高的敛乖的杆,杆外就是巍巍的龙啸山,这水阁宛如龙啸山的尾巴,远眺一下,山腰中若隐若现擎出一片月盘。

细微脚步挪到望月塔的后边,用上破旧的梯子,爬到瓦上,不知瓦在妖,还是月轮在摇。绑袖卷在风里,背没有动,只手出来,顺星望去,一只掌托着一只笼子,一只涂着果酱汁的笼子。这只笼子不但怪,而且很有性子。只看这个动作,已不难猜出殷漱要抓的东西与众不同。

手里诀舞时,那抛在夜墙里的夏星,咚轮而转,转出火苗子,可以燎夜,夜里的夏星延烧到寒阙上去了,弥漫夜天的轰轰烈烈张开星帽,那熠熠的白色,一路旋煽追逐进月湾里沾素晖去了。

这种素晖跳瓦即成雪蟾,将小璧笼轻轻扯大,揪住一只只雪蟾的背,将雪蟾蛊进笼里,换一个手,把小璧笼架在塔顶上支肘看着。再换一个姿势,倚在塔坡上,看着斑斓的夜,那该死的魔伯,要挖出其五脏六腑来泡脚。少顷,望月塔下,就是那浓黑的墨土,墨里泊着夜露,同夜色搀揉在一起的墨,与她一个击咚一个激灵。

这是哪来的小壁虎?

一只只爬下塔去的小壁虎,眼冒紫光,嫩茎似的脚,一拉一提,紧紧扒吸,慢慢爬满黑疙瘩,墨疙瘩很快凝成丝溜溜的黑膏且显出脚印。

草丛间一只只小火虫爬到黑膏上……

她爬下塔,吓走的小火虫只觉女子的眼神好辣。

她将小璧笼藏起来。

回到房间,申屠曛睡得很沉,没有发现她出去过,殷漱当晚不落觉地站在窗边看了一晚上。

未等天明,又去望窗。

那水阁的后门有一处湖,湖连着一座大山,名叫龙啸山。山上曾经有一座寺庙,名叫菩提寺。当时这座寺庙造得雕梁画栋,飞檐翘脊,佛帘卷焰,十分壮观。东面看城里车波,千里不绝。西面看山清水秀,绿意盎然。所以大安人士往往于每年新酒节的晚上携尊挈酒,在寺中投宿,准备翌日天明时,看菩提祖师踏云海出日。

传说那年有个虔诚的檀越,就唤老檀。此人原姓微,单名一个檀字,号收香,就喜欢烧头香。每次住在山下的水阁都会在房间里贴黄符,去菩提寺的禅房里也会贴黄符。有一年,老檀成了此地新任的县官,也因为他为官颇不讨厌,大家器重他的意思,都叫他老檀,他就在当地破了一桩一桩的案子,赚了很多名声,再次来到当初的禅房,吃酒泡澡,命人倒水,酒劲发软,发软以后进来的都是滚水,反应不过来,就醉烫于桶了。

后来,菩提寺附近的墨土都会自燃,大家都说是这位新官成了烫鬼。

慢慢的,菩提寺已荒成一座青苔斑驳的古城。

次日一早,水阁后门,围满了人。

那些墨土凝成黑膏,地上显出鲜明脚印,大家都说是烫鬼吃土,烫鬼显邪了。

她还是继续做一个性情迂拙,不会说话的旁观者。当时暗暗捏了口诀,自出一根思想化作放大镜,遂将能放大三十六倍的放大镜送进周密的一窍中,一窍通时百窍通,他在想象中的放大镜里思成了案件。

那郑稻根本没把申屠曛放在眼里,见他走路都走不通的样子,还想来教要周密查案,周密意嫌郑稻的岁数大,不中用了。

发发道:“我知道,我听说过,被烫鬼咬了,会害一个浑身渍烂的奇病,全身都要溃几个窟窿,被火灼的样。”

发发的身侧就是顺奴,顺奴只做了十年制皮匠,仍是卖皮褂谋生,他可没有余资给郑乡士应用替自己减刑呢!

阁主夫人道:“说也奇怪,这些年,确实没有出现烫鬼的新闻,怎么昨夜偏就出现了这种脚印呢?”

大家都在讨论,阁主夫人认为凶手招惹了烫鬼,阁主认为脚印却不像鬼脚印,众人见那一串圆纹脚印是从后门径通望月塔,那一串圆纹脚印没有从望月塔回到后门,这是一双穿木屐的鞋纹。剩下两串弯纹脚印,比纹圆脚印大一些,在后门和望月塔之间来回地走。那两串弯纹脚印可能是刘三沟的,他穿的鞋子很特别。而那串圆纹脚印是穿着木屐的人踩出的,这双木屐当时就在后门附近。

阁主拦着客人在墨土制造脚印,再次告知墨土用来制陶,如沽瓴、药炉、釜鬲、盘盂、敦缶等制品。

阁主夫人道:“祭鬼的法子有,只是你们未必依我说的去做,今日权且略施小技,试试我的手段。若要驱走烫鬼,永远不来发难,才有平安。”

沅沅问:“什么法子?”

阁主夫人道:“只须依着古人的方法,那是百发百中的。奉火不比神农和黄帝,此个法子是祝融传下来的方法。做火笼,塞凶手,搭墨土,烧一烧,以后就没有烫鬼来了。”

阁主道:“不行,祭人不行,怎么使行这些个陋习。”

郑稻是有要紧的事,既无凶手可抓,又无时间可耗,尽快结案的想法渐渐相逼出来。

那烫鬼埋没龙啸山是十多年来的事,阁主意欲招道士来做几日驱鬼谢神的法事。

于是,阁主夫人与阁主争起来了,那郑稻迫不及待命县兵带走顺奴。

周密不让县兵带走顺奴,闹的十分不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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