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4月。
两辆军用轿车一前一后行驶在由柏林通往马格德堡的公路上。驶离出柏林市中心后,公路两侧人烟愈发渺茫。公路修建已久,道路磨损情况随路段轻重不一,而愈接近马格德堡路段,路宽逐渐变窄,两侧高矮不一的杂草也多了起来。
布鲁诺·缪勒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荒草密林。此时他全然无赏景的心情。
今天他应马格德堡劳改营营长的邀请,前往劳改营商讨营内囚犯细化安排与转移柏林规划等事项,也顺道参观劳改营最新的成果。劳改营位于马格德堡附近,从米特区出发约莫三个小时的车程。
距将军遇袭已过去了半个多月。当日,除了在大学礼堂内外击毙的几个波兰杂种,又在西南区抓到了一名失血过多而死的同伙。而通过对该逃窜者驾驶车辆的搜查,发现后座有至少一名以上乘坐人乘坐的痕迹。缪勒确信这其中必有逃走的弗里德里希·阿登纳。这段时间柏林前前后后被翻查了个遍,竟无半分他的行踪。这个该死的间谍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迹。
远在慕尼黑的元首得知了将军和部长遇刺有嫌犯仍在逃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将此视为安全部巨大的耻辱,劈头盖脸怒骂海因里希部长一顿,打着石膏的部长转头将怒火全宣泄给了自己,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再给你最后两周时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两周内再抓不到这只该死的波兰老鼠,你这白痴局长就辞职滚蛋吧!]
前日四局接到了萨尔兰的电报,有民众举报在西南的德法边境见到了疑似弗里德里希·阿登纳的身影,至此以后便是下落不明。
缪勒记起将军遇袭事件发生以后,礼堂内隐蔽的狙击手告诉过自己,当时射中阿登纳两枪,其中一枪射穿左胸,就算不死也至少是半个废人了。西南的萨尔兰距离此处八百多公里,且一路有层层安检关卡阻拦,他不可能不到两周时间就出现在那里。灯下黑风险极高……那么,他大概率还躲藏在柏林及周边的某个角落里。也许是某个包庇者的家中。
一想到柏林市内又徒增这么多隐患,缪勒脸色更加阴沉。
这波兰杂种,竟如此戏弄我。欺骗每位瞎了眼信任他的上司,害得将军如今依旧卧病不醒。若让我抓到他,我要活剐了他的皮。
开车的下士突如其来的一记猛刹,险些让正分神的缪勒磕到前座椅背。扶稳身体,他正要痛骂,却见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拦在了前车车前。
副座的缪勒的副官下车与之交谈起来。缪勒默不作声盯着比划手势的黑发男人。
两分钟后,见副官带着男人折返来到车侧。缪勒摇下车窗。
“局长,这个人自称库洛洛,是在柏林研究所任职的医生。”
“柏林研究所?”缪勒狐疑地看向男人。
男人此时已抚顺凌乱的黑发,一手拿着脱掉的黑西服,一手拍着衬衣上的尘土边向缪勒解释道:“三日前,我应马格德堡劳改营营长的邀请,于昨日前往营中商讨个人研究相关的合作。这是我的证件…抱歉,能否先给我瓶水解解渴?走走停停近一日,滴水未进……”
将西服里的证件递给副官后,副官再递交给车上的缪勒。缪勒挥了挥手,示意一名随行下属拿出携带的矿泉水。男人接过后也不客气,急促咽水的模样惹得副官和拿水的下属面面相觑。
缪勒查看男人的证件。从照片、名字雕刻笔法再到右下角研究所公章却也瞧不见掺假的成分。
将甘甜的生命之水一饮而尽的男人心满意足,接过交还的证件后他接着道:“昨日我八点从住所出发,原本预计上午十二点前能到达,谁知行驶到半路,却遇上一个手持枪支的男人,那人不仅夺了我的车子,车上的公文袋也被他抢走了。之后他便朝相反方向扬长而去。当时我不清楚距离柏林和马格德堡孰远孰近,就朝匪徒开离的方向走,但不久后就见到路标显示所在距离马格德堡还剩六十五公里,因此我决定朝相对较近的马格德堡方向前进…不知我现在距离马格德堡劳改营还有多久?”
“还有不足二十里程。”副官答道。
“唉,还有这么长的距离…冒昧问一句,不知军官先生要去往何处?”
“你问这个干什么?”副官严肃道。
“我知道我的请求不合时宜,若是方便顺路,我想借您的车子搭一段路。无论如何,我至少今日要到那里,好向营长说明我这突发情况。”
副官看向缪勒。
半路遇到劫匪?
远在一百八十多公里外的马格德堡劳改营竟会邀请柏林研究所的个人合作吗?
缪勒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男人满头大汗,眼角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疲乏之色,显然是长时间奔波所致。体格消瘦,也不像是军队中人。谈吐有礼得当,像是接受过高素质教育的人才。而放眼望去,从白色衬衣到下身长裤皮鞋均是材质高档,倒也配得起他在可预见正式场合中的衣着。
如今党内因各种资源分布不均的情况,为求方便高效,跨区跨领域的合作很常见,但基本都是单位对单位。这种个人名义的倒是很少见。
“…恕我眼拙,研究所的人员分布我也略知一二,但阁下的模样我实在没有任何印象。”
“您若是看我眼生倒也不奇怪。我在去年下半年才来到柏林,之后应研究所的西奥多·霍夫曼博士的邀请加入我党,这才在研究所寻得一份工作。”
缪勒略微思索。他倒是知道研究所有西奥多·霍夫曼这个人在……
他抬手看表,若在此磨蹭下去,恐怕要晚点了。
让副官将男人搜了身后,缪勒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你上车随我去吧。你很幸运,库洛洛博士,马格德堡劳改营也是我的目的地。”
向副官描述完劫车男子的模样,缪勒命副官打开另一侧后车门,让男人坐至自己旁边。
这位常年忙碌的安全部四局局长很少会让他人坐在专车的后座、自己身侧。在布鲁诺·缪勒看来,这方狭窄之地是除了家庭之外他为数不多能使大脑获得暂时分神与歇息的地方,也是容易显露个人**与破绽之地。若是以往,他会直接指示对方坐另一辆车;但如今缪勒对这位研究所的博士产生了浓厚兴趣。
趁着路上还有些时间,不妨再与之闲聊些。
车上,这位中途上车的医生抑制着心中的激动道:“唉,我原以为会遇上一些路过的车辆,没想到从昨日下午至今竟一辆车都没有。真是太巧了,多亏遇上了您的车子,否则我还不知要多久才到。”
“博士知道我是谁?”
“看您的制服想必是安全部的,除此以外我就不清楚了……方才忘了问军官先生的名字。”
“我是安全部四局局长布鲁诺·缪勒。”
“四局的?”
缪勒抬眼看向对方。
“博士莫非有疑惑?”
“倒不是疑惑。”
眼前的医生脸色难堪道:“我有些难以启齿。”
“不妨说来听听。”
“…四局的弗里德里希·阿登纳上尉和我是旧识。两周前,我接受了安全部的调查,才知道将军遇袭之事竟和他有关……”
“博士不相信是他所为?”
“您别误会。”医生摇了摇头,“说起我和他相识,不过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情。那时是在将军的晚宴上…我见他仪表堂堂,对元首和将军忠心耿耿,是帝国的人才,很是欣赏。谁曾想竟是个如此阴辣的帝国的叛徒。”
“这样说来,博士很痛心于与他相识的事了?”
“是后悔。”医生叹了口气,“承蒙国社党和将军的抬爱,能为我这个外国人在研究所留一席之地安心研发,不曾想交错了朋友。说来惭愧,我被带走调查的那几日正是研发阶段焦头烂额之时,因为这样的人耽误了研究进度,我实在是郁闷得很。最终虽得以自证清白,但‘与阿登纳相识这件事’恐怕要成为我一生的污点了。”
“博士有后悔的想法自然很好,若是因为这种垃圾影响了你在帝国的前程,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没错。”
“那么,博士讲讲你与劳改营的合作内容吧,毕竟可不能浪费了这路上的时间呢。”
“说的也是,缪勒先生如果想听,我就却之不恭了。”
缪勒漫不经心地听着医生对研究的说明,内心对他的疑虑也打消几分。就在这时,车却渐渐停了下来。
后座的两人不约而同朝前看去。
前车此时停靠在了路边。两名盖世太保钻出轿车,沿车身巡视一圈后,停在了左后车轮的位置。
待到前车军士前来汇报:原来是一根铁钉不知何时牢牢扎进了前车的左后轮上,胎皮耷在地上,轮毂已有变形。若不更换轮胎,车怕是开不成了。这沿途有不少遗弃的建筑废料,大概是路过轧上了。
“还有多远?”缪勒看向副官。
“局长,大概还有十二里程。”
再次看表,缪勒眉头微皱。他向来反感迟到之人,自己更不会因为爆胎这种小事就延误约定。
没有犹豫,他示意前车的三名军士在此处等候之后马格德堡劳改营的增援,便命令下士接着开车。
直到窗外被遗落的车辆消失不见踪影,缪勒再次开口:“博士接着讲吧。”
半天寻不见声,缪勒扭头,却见一旁的医生正专注地看着窗外。慢慢地,对方扭头看向自己,微笑道:“说起来,缪勒先生了解鲁道夫·施恩姆博士的‘优生研究’吗?”
“当然知道,我也很是推崇。”
“理想外貌、优势基因、完美的身体比例,这些都是施恩姆博士对优越人群的定义标准,在柏林生活的这几个月里,我所之见皆是符合这一定义的帝国民众,包括我眼前的缪勒先生您。由此看来,帝国真是前途无量。”
“呵呵,博士是在奉承我吗?”
“不过,缪勒先生,我认为施恩姆博士提出的这些还不能完全证明一个人的优越性。就比如我方才提及的阿登纳,他虽也是金发肤白,曾是党内军官公认的‘明日之星’,真正的身份却是如此不堪,所以在我看来,想完全证明一个人的优越性,也就是对完美之人的审查标准,还需要一个因素……缪勒先生,我再冒昧问一句,我的这个‘污点’真的不会影响我在柏林研究所的工作吗?”
“相信我,博士。我们对待自己的敌人向来都是毫不留情,但对于你这样知错能改的科研人员,我们会怜悯、原谅,给予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人总会因为无知犯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错误,不是吗?”缪勒客气地解释着,内心却发出一声嗤笑。
他在先前的聊天中对库洛洛产生的零碎好感荡然无存。
真是一个唯利是图的野蛮外国人。
他还是更欣赏、尊重鲁道夫·施恩姆这种无私奉献、只为帝国未来着想的纯粹的学者。
“那就好……接回之前的话,若想一个完美的人,我想还需要加入‘忍耐力’的考验。而对考验忍耐力的最佳方式,便是对骨相的考量。”
“骨相?”
“狭义上的骨相指的是组成脸部的骨骼,但将这个词延伸开来,也可泛泛形容所有组成、撑起人类全身的骨骼,简而言之,我想考量的是为人类赋以形体的骨头的好坏。将骨头沿着关节依次劈断再拼接回去,将若那人康复后依旧完好无损,从骨相角度便可证此人的完美骨相。我认为这是一个很优美的词语。我能透过人们衣服、皮肉,窥见他们裸露出的骨相,美丑一目了然。”
“博士的想法很有趣。”
也许可以加入以后的审讯刑罚里。
如此想着,缪勒语气放缓,饶有兴趣地示意对方继续。
“当然,一个成年人有206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骨头,若是一一查验怕是繁琐无序。我认为只需考量其中几块提供关键性□□和运动的短骨即可。”
医生边说着,边将手下伸向鞋底。缪勒盯着对方一番摸索后,摸索出两枚小指肚大小的石粒。
“它们‘折磨’我的脚底许久,当着缪勒先生的面作如此不雅之举还望您见谅。”
“无妨,请继续讲。”
“……缪勒先生,您瞧我这记性,方才我竟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在我接受调查的那几日里,我听说是您戳穿了弗里德里希·阿登纳的间谍身份。这可真的是大功一件。”
“……”被吊起胃口的缪勒不耐烦的神情显露于表。
“听闻四局情报侦查工作手法堪称全帝国典范,我想缪勒局长定是早早发现了端倪,作为外行我很想请教一下您是如何识破他的身份的。”
“……库洛洛博士,恕我直言,像你这样随心所欲的聊天方式并不会引起德国人的好感,恰恰相反,这是一种相当无礼的做法。”
“…请原谅我对您、对帝国礼仪的冒犯,那么让我们先不谈论酷拉皮卡的事情…”
“酷拉皮卡?”
“对,酷拉皮卡就是这位波兰间谍的原名。”
“……”
对视上对方危险的目光,布鲁诺·缪勒心中一惊,但为时已晚。
男人的手中光亮一闪而过后,随着正前方副官发出惨痛的叫声,副驾位的车窗玻璃上立刻被大片的血红覆盖。驾驶位的下士惊慌看到,一把小巧的手术刀精准没入对方脖颈一侧的大动脉。
不过转瞬,刀具被狠狠旋出,抵在缪勒的脖颈上。缪勒一动不动,手缓缓从枪袋旁挪开、举起,凌厉的眼刀刺向对方。
“你是谁?”
“停车。”
“莱特下士,继续开车。”
“还不叫你的司机停车吗,布鲁诺·缪勒。”
医生依旧口吻如初见之时温和平淡,而用刀抵在这位局长脆弱脖颈间的位置上多了一道狭长的血痕。
“你杀了我的副官,若还杀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缪勒一脸平静,看起来毫不在意。
“逃?”医生抿嘴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我为什么要逃?”
“…我明白了,你是为了阿登纳,也就是这个酷拉皮卡来找我寻仇的,是吗?”
“……是你杀了他?”
“噢?他居然真的死了…我来猜猜你和这个波兰杂种的关系?旧识的友人?又或者说是互相喜欢的‘反社会罪犯’?”
“回答我。”
“…这重要吗?更何况当时开枪者来自三局,并非我的手下,你难道要将他的死归结给我这个四局局长吗?”
“演讲当日的安保巡查由你统筹…”
“这是当然。但一场涉及将军的盛大出席怎么会只有一个四局参与巡防,若你单来找我寻仇,照你的逻辑,国社党所有同志都是间接杀死这个间谍的凶手。难道你想凭一己之力掀翻整个帝国?真是狂妄!”
“……”
“…算了,告诉你无妨。很遗憾,弗里德里希·阿登纳并非我告发。那日将军遇刺前一日,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提及了他与那些波兰地下军的密谋行刺之事,我便将计就计,等他自投罗网。”
“……不可能,你在撒谎。”
“信与不信皆在你。但你如果杀了我,你将不会获知任何有关开枪者的信息,不会得到那封匿名信,更不会活着离开德国。”
“……”
缪勒观察着医生,对方虽是沉默寡言,但在自己说出匿名信后,眼瞳里多了些犹疑与慌乱,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刀也偏离些许。看来之前对方都在故作镇定。
真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
“莱特下士!右侧!”缪勒忽然吼出声。驾驶员像是发现了什么,紧踩油门,冲向路边一处塌陷的土坑。在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中,缪勒拉开左手车门,在车子侧翻的一瞬间翻身滚出车子。随着轿车车轮接连落空,车子在轰鸣声中半空翻转一圈后侧翻落地,激起滚滚尘土。
尘埃落定,缪勒举枪奔向车子。莱特下士正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推开车门。而后座的医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术刀跌落在侧,撞击在车窗的脑袋上正渗着血丝。
将医生猛拽出车,撂在地上,缪勒狠狠踹向对方的后脑,又将对方踩在脚下。
“怎么会有匿名信…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不该是那女人搞的鬼……”医生虽被缪勒踩在脚下,却仿佛变了个人般,精神萎靡,双眼空洞,不停地喃喃自语。
缪勒一手抚摸着隐隐作痛的脖颈,想到方才竟是被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杂碎扼住性命,被弱者折辱后的屈辱感激增而发。他先朝对方的双手开了两枪,对方却没有呼出任何痛感。
这杂碎还挺会忍耐!
医生的态度瞬间激起缪勒玩弄、施虐这将死之人的渴望。
又朝对方双腿打了两枪后,他依旧没有得到预想的乞求声。
……真没意思!
兴趣来得快走得也快。
缪勒一脸厌倦着换了弹匣,将枪抵在对方的额头上:“…今日我大发慈悲。库洛洛博士,你说的没错,是我派的人枪杀的阿登纳。从他升为少尉时,我就注意到了他。一个毫无私心、一心为国的‘明日之星’,也许在他人眼中,这会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帝国好青年,我却不这么认为,阿登纳太无私了,这可不正常~他的表现太‘完美’了,他总能滴水不露处理好上司交给他的任务,他总是毫不留情对待他的‘敌人’,哪怕是来自波兰的犯人…你真该看看他拷打他们时的情景,呵呵……”
“……”
“他从克拉考回来,快速处置了同返的沃尔夫军士,而这位军士被审后不过一日内‘自杀’后,我的疑心更重了。我开始怀疑波兰地下军安插在党卫队的间谍与他有关。若非我有意安排,他怎能从一个小小的少尉直接跃升至上尉成为A处处长?”
“不是因为他能力非凡么……”
“哈哈,能力之论也就哄骗哄骗善良的将军夫人,他若继承他父亲的爵位,倒是可以‘顺理成章’成为A处的处长。”
“…难道巴泽尔·阿登纳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医生微微抬头,眼中似有波动。
“呵呵,你调查过?看来你也并非一个纯种莽夫。在阿登纳成为处长后,我便开始安排各路人手调查他,没想到这真印证了我的猜想。阿登纳的父亲死在阿登纳毕业回归柏林的两周后,哼,被他儿子害死,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竟不顾帝国的意志与一个低贱的波兰农妇行苟且之事,在夫人死后还妄想瞒天过海让自己的杂交儿子待在身边,成为帝国的合法公民,真是异想天开。”
“……”
“直到我手下一个和阿登纳有着深仇大恨的杂兵失踪,我这才确认,阿登纳的身份一定不止他父亲的私生子这么简单。虽然我还没查出他在波兰的真正身份,但我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波兰方安插的间谍了。这样的人我怎么敢真正让他负责那日的安防?为了印证,当日我便暗中另派狙击手盯紧阿登纳,只要他在礼堂内有任何异样,即刻下手…哼,早知那日就该让人毙了他,若不是我贪心抓活口,哪儿会有这么多事。”想起部长的训斥,缪勒脸色阴沉。
“他母亲告诉他…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死了。”医生喃喃自语。
“哦?看来‘弗里德里希·阿登纳’到死都不知道他的母亲骗了他,被他害死的阿登纳子爵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呵呵,这真是一场丑态辈出惹人哄笑的闹剧啊。”
“呵…呵呵……”
“好了,剧目结束,要落幕了。库洛洛博士,永别了。”
不再磨蹭,随着一声枪响,缪勒看着自己射出的子弹穿过了医生坚硬的前额,自对方的后脑飞出,鲜血、脑浆呈放射状散漫一地。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缪勒抬手看表,暗骂出声。
这狗娘养的外国佬。
距离与马格德堡劳改营营长的约定时间已过去二十分钟。
泄愤般向对方的尸体开了两枪后,缪勒收起枪,看着歪向路侧的车子,示意一旁不知所措的下士去检查车的情况。
掏出口袋的香烟,缪勒内心花了几秒工夫编造出迟到的理由,又思索起库洛洛是否有幕后主使。
这个与间谍阿登纳相处不过数月的外国佬不可能仅为私情行如此亡命的复仇计划,除非他也是波兰派来的……看来最近研究所和四局都要彻查了。既然如此,就先从引库洛洛入党的霍夫曼查起。
一切都要秘密进行……他可不愿被再部长抓了把柄,过早失去局长的位子。
一阵风过,空气中传来窸窣声响,缪勒并不在意。视线微瞥,却见车旁的下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身后的方向。
缪勒向后看去,嘴里的香烟掉落在地。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黑发男人。
缪勒记得对方是一名医生,就在几分钟前便被自己射杀到地。而此时,完好无损的医生穿着血衣稳稳站在原本应躺下的位置。只是如此。
他怒睁双目。他亲手击中了对方的额头,此时那枚子弹留下的弹孔却消失不见。曾留在四肢的枪伤更不必多说。
弹孔呢?!我明明射中了……
与男人的黑瞳对视,缪勒不由地后退半步。
在那对死寂的黑瞳里,他仿佛看见了一头被封印了千年的恶兽,下一秒这恶兽就要挣脱囚链向自己狠扑来。
某种从未有过的寒意瞬间袭入缪勒的大脑,但未来得及思索,对方的拳头便以迅风之势粗暴地落在他的双眼和下巴上。
眼前一黑,缪勒以为自己晕了过去,但却只是被对方击倒在地。
紧接着,一声枪响,车旁正陷入恐惧中的下士应声到地。
“刚才我完全可以避开你的枪,知道为什么我不躲开吗?”
正说着,见一旁倒地的下士还在抽搐,男人利落地补了一枪后,继续看着脚下的缪勒。
“你作为上位者、支配者的掌控欲和戒心都很强,这样的你即使被我抓住短时间内也不会吐露半个有价值的字…虽然我有法子让你开口,但那需要花费我很多无聊的时间。所以最快捷的办法,便是我露出破绽,把主动权还给你。现在,我的疑问解决了。”
“……你刚才明明…”
“说回之前的,缪勒局长,依照我的理论,你想知道你的骨骼是否完美吗?”
“…你什么意思?”
“好好享受你这最后一次安眠吧,布鲁诺·缪勒。我会砸断你的筋骨,让你在断气前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三名军士靠在车侧,掐着烟头百无聊赖地望着草垛上觅食的麻雀。
距离缪勒局长的车子离开已一个半小时。
三人有些困惑。从此处到劳改营往返不过二三十里程,一个半小时再怎么说也该到了。
“兴许是局长和营长开会把咱们给忘了。”其中一个不在意地嘟囔着,“再等等吧。”
剩下两人也觉得有理,不再多言。
正如不久前半路遇上的医生所言,这里人烟稀少,一个多钟头的功夫竟是一缕人烟一丝车影也没有。
不过十分钟后,轿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接着,目之所及公路尽头,一辆汽车正缓缓徐来。
三人不约而同看去,是局长所坐的车子。而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刚才的医生。
医生将车停靠在故障车旁,下车向三人温和道:“缪勒先生已经到达营内了。因我是事外人,他便派我来接你们三人。”他把钥匙递给军士中开车的那名。
三人点点头。
拿起钥匙的军士来到医生身侧先一步打开驾驶车门,立刻就看见车座上明晃晃的血迹。
一阵剧烈的刺痛滑过自己的脖颈,紧接着军士便看着某种红色液体从眼下喷涌而出,溅了一车。可怜的军士还没明白发生何事便断了气。
另外两名见状大惊失色,正欲拔枪,却看见眼前黑漆漆的枪眼正对着自己。
两声枪响后,草垛上的麻雀四散逃开。之后,公路便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打开轿车后备箱,一具男人的身体显露出来。缠绕讲究的麻绳被狠狠勒陷进其裸露着的四肢,即使是最强壮的党卫军员也难以挣脱。检查完毕,库洛洛厌恶的扣上车盖。
抓住缪勒的库洛洛没有猎人成功捕获猎物时的愉悦,他面如死灰,看向缪勒的眼中却闪着暴虐的光。
当日黄昏时分。
马格德堡劳改营营长在迟迟等不到四局局长布鲁诺·缪勒的到来后,用营内座机向安全部四局询问。这时,安全部才得知缪勒与五名随行军士失踪的消息。
一周以后,安全部的一众盖世太保在距离马格德堡十余公里的公路边草丛里发现了干涸许久的血迹。接着,在附近某河塘边的土坑里找到了共五具盖世太保的尸体。后经核实,这些就是失踪的那些军士。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布鲁诺·缪勒。
紧随其后的一周后,柏林研究所发生了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小插曲。
研究所内从事抗感染药物研究的库洛洛博士下落不明。他的助手、因病在家休假的卡洛·普朗克称对此毫不知情。等到盖世太保寻上家门,卡洛才得知自己的上司失踪的事情。
而待到纳粹的调查军官将库洛洛的失踪与缪勒的事件联系上时已经是在此之后半月有余的事情了。
第二世终于写完了......终于要回到现世了_(:3 」∠ )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chapter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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