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巨大的轰鸣声抵住耳畔,周礼宏费力睁开眼,他的身体让他不够灵活,翻面十分困难,即便如此,他仍然扯着嗓子朝小孩子们喊道:“快跑!”
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
他先是听见谢织的声音:“和他们没关系#&_#-@-……”
然后江淮说了什么。
真真切切听不明白。
眼前的彪型大汉翘起一根腿,他刚刚给出来上厕所的周礼宏一拳,像是揍沙包一样把这个不谙世事的少爷打倒在地。
血腥味随呼吸一块涌了出来。
谢织纤瘦的肩膀被这彪型大汉宽厚的大手覆住,五指用力,是硬生生会把钢铁都捏变形的握力。
谢织脸色不变,彪型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
“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上个月还没给钱呢?想跑到哪里去?”
谢织反手握上壮汉的手臂,他一用力,那手掌卸了力,大汉有些惊奇地看向他。
谢织:“李糁,上个月给了的,你忘了吗?”
“那不算,既然被老子单独找到了,当然得单独给老子一份。”
无耻!
江淮大抵明白了意思,他看了看壮汉粗壮坚实的手臂,又看了看谢织单薄的身板。
咬了咬牙,两步站在谢织面前。
“你这种行为是敲诈勒索,犯法的!”
谢织冷不防被他挡在身后,江淮张开双臂,那是一个保护的姿态:“我随时可以去告你。”
壮汉闻言一愣,随机忍俊不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淮。
个子挺高,面容白净俊朗,但显得过于稚嫩,面对他虽然没有露怯,但心思一样就能看穿,衣服看不出牌子但面料很好。
“哈哈哈,谢洱,你从哪里找来的大少爷?这你朋友?不是这的人吧?”他有些恶意的眼光闪烁,“他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违法哈哈哈,第一个抓的不应该就是你吗?”
谢织深吸一口气,拎起江淮后衣领,将他赶到旁边:“李糁,出去单独说,这少爷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和向阳街无父无母的人可不一样。”
谢织的力气大得可怕,江淮被赶在一旁,不知道这小身板如何发出这种力气来。
李糁眉心相连,压着眼,看着十分凶猛:“你要和我谈一谈吗?”
无言的气氛蔓延。
周礼宏重重咳了两声,血沫子从口鼻冒出。
“胖子!”江淮脸色大变,他立马转头去扶周礼宏,齐曼阻止了他:“小心内脏受损,先不要让他乱动。”
谢织:“李糁,我们也算老熟人了,单独谈我把钱给你。”
单独。
这个词被他咬得很重,他头发略长,搭在瓷白的脸边,淡色的嘴角在昏暗灯光下露出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弧度:“也会更好办事一点不是吗?”
这个样子让李糁想起那个女人,也如这般黑发白脸,漂亮得心惊。
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江淮打算说什么,齐曼朝他摇了摇头。
她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声音有点冷硬:“不要去做什么,向阳街和外面的规则不一样,相信谢织。”
不要报警。
可他们几个半大小孩,什么也不能做吗?
还没到下午六点,天色已经昏暗得可怕,齐曼看了看周礼宏的伤势。
“不是很严重,静养几天就行了,你们现在回学校还是?”
周礼宏圆嘟嘟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虚弱道:“当然是请假,我这样还要去上课,没那么身残志坚。”
房间里只有一个破烂的沙发,齐曼将周礼宏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好让他舒服点。
周礼宏耳根都红透了,一动不动躺着,沉沉睡了过去。
良久,江淮看了看一屋子小孩。
“……那个人?”
齐曼:“他爸爸欠了一笔钱,那人是来追债的。”
“他为什么叫谢织‘谢洱’?”
“你记忆力真不错,”齐曼将发丝别在耳后,“谢织本来就叫谢洱,不过身份证上填错了,后面大家都叫他谢织了。”
填错了?
这两个可谓毫不相干的发音,怎么会填错?江淮抿了抿嘴,到底没有问出来。
“那谢织的爸爸?”他想了想,终于问到最想知道的问题上。
“死了哦。”
齐曼眼底浮现出一丝嘲弄:“他欠了一大屁股债,跳楼了。”
也许是勾起了她什么回忆,齐曼顿了顿突然道:“其实谢织有个妹妹,是他爸和其他女人生的。”
妹妹?
江淮脑海里浮现出女装的谢织。
“他妹妹不能说话,比他小几岁,但很早之前就走丢了,大概就是他爸爸跳楼那天吧。”
“走丢了?”
“在向阳街,也算正常。”
齐曼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她玉白的侧脸显出几分冷硬的质感。
江淮心神一跳,觉得这种眼神十分熟悉。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或者说,对一切都感到失望的眼神。
-
“噗——”李糁第三次吐出血被打倒在地时十分怀疑人生。
谢织的脸色苍白,没什么表情。
“这是你打胖子那拳的回报。”他转动手腕,四指关节破了皮,渗出血色。
李糁咽回口中的血腥味,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纤细瘦弱。
本应该如此。
他直愣愣的大脑终于转了个弯——
“老大,找个小孩子讨债需要这么多人吗?”
“十几个壮汉,一人一拳能把那小子砸成肉泥。”
“嘘——”一旁的大汉低声道,“你们不要乱说,那小子不简单的,他小时候……”
“什么不简单的?”李糁打断他,“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而已,两拳下去就会嗷嗷哭了。”
为首的壮汉黑着脸:“先说好,那小子一般不会拖欠,要到钱就走,不要跟他扯什么,雇主也说了,千万不能伤害到那人,不过,与其说不伤害到他,不如说大家先保护好自己。”
真是太大惊小怪了。李糁看着如临大敌般的同伴,一个小屁孩而已。
“砰!”这一拳将李糁打在墙壁上,土屑窸窸窣窣落下,他只觉内脏翻涌。
谢织打架一直盯着腹部打,好似在报复他打那胖子肚子里的一拳。
“等……等!我认输。”他深吸一口气,口鼻咽喉灌满血腥味,“我不会再来了。”
谢织停下手。
“每月十五号我会还钱,如果再来找他们任何一人,下次我不会留手。”
“我,我知道。”李糁费力坐在墙下,他突然惨然一笑,“怪不得……”
怪不得头头面对谢织如此客客气气。
怪不得大家都知道他在向阳街却不敢来找他麻烦。
“你的怪力是天生的吗?”他看了看谢织细瘦的手腕。
一拳就可以将他一个成年壮汉打倒在地,李糁被打的第一下就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人。
谢织难得茫然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不知道。”
李糁苦笑:“你有这种力量,根本不需要为债务苦恼,你可以去接手一些灰色地带的工作,或者找哪个老大庇护……”
“你是向阳街野蛮生长的野草,但你的根不在这,你可以逃得很远。”
逃出向阳街。
向阳街野蛮粗俗,暴力恶习,荒凉枯败。
从向阳街离开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偏偏亲缘纽带相系,好似陷入泥潭,出不去上不来,无前路,也没归处。
从向阳街逃离,是每一个出生在向阳街的人的课题。
“我不能……”
他歪了歪头,根系四处漂泊,走不出歪歪扭扭的小道。
-
江淮第三次提出找谢织时。齐曼抱着苏苏:“他应该快回来了。”
“可是那个男人……”
“没有谢织强。”齐曼给苏苏喂了一口苹果,一一张开嘴表示我也要。
“啊?没有谢织强是什么意思?”江淮挠了挠头,他有些烦躁“可是他那么瘦小!又柔弱!还很单纯!像个小孩子!”
他每说出一个词,房间里的人的脸色就古怪几分。
“瘦小”“柔弱”“单纯”“小孩子”
谢织刚进门就听见这样几个词扎在他身上。
“怎么可能不担心他!”江淮怒声道,随着话音落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瘦小柔弱单纯的小孩子谢织完好无损地站在房门外。
江淮一回头,两人直愣愣对视了好几分钟。
谢织突然作势要倒,江淮连忙上前,接过面色苍白的谢织。
怀里的人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剧烈运动后产生的红色,眉头紧蹙,黑曜石般的眼睛有些水润。
十!分!可!怜!
江淮已经心疼坏了,他扶过谢织,踢了一脚一旁的周礼宏,让他往里挪挪,将谢织扶在沙发上,鞍前马后又去接水。
干燥的嘴巴沾了水,谢织半睁着眼,江淮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掀起他的衣摆到处查看哪里是否有伤。
“没事没事。”他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事,便将谢织搂进怀里,“还好没事。”
周礼宏被一脚踹醒,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啥是gay!”
“去去,睡你的!”
江淮盯着谢织:“他没怎么你吧?”
眼神真诚而充满温度。
饶是谢织也有些装不下去,他移开视线:“没什么,这次是我的失误,下次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不是!”江淮抓住谢织肩膀,“我是问你有没有被打到哪里?”
明明已经检查过,但仍然有些不放心。
江淮充满担忧的眼神直直和谢织对上,谢织愣了一下,良久轻声道:“真的没事,我很擅长打架。”
江淮的手颤抖覆上谢织的脸颊,指尖没入发丝,擦过那道菜刀造成的伤。
“平安就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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