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降雪》
文/巷俞
-01-
【你在身边，我的心支离破碎。但远离你时，又不能成活。】
夜深，万籁俱寂。
街道上人烟稀少，祝辽边往前跑边呼出一口白气，模糊了视线。捏在手里的手机疯狂往外跳着未接来电，远处的大笨钟适宜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划破寂静。
祝辽垂下眼，快速地把手机静音，喘着气靠在公交站台边，上了最后一辆夜间巴士。
斑驳的树影晃动两下，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又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两侧，衬得有几分凉薄。
车外景色一帧帧倒退，几分钟后，巴士停靠在一家酒店对面。
祝辽下了车，大步走进酒店。
她费力地拖着行李箱，前台小姐原本恹恹的，见到她后立马露出标志性笑容，用英文问候：“小姐您好。”
“你好，我要办理入住。”祝辽走到前台，微笑着用英文说着，并低头打开手机支付软件。
“好的。”前台小姐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打着字，又抬眼看了她一下，“小姐是外国人吗？麻烦出示一下护照证件，感谢配合。”
祝辽点点头，伸手在包里翻找着证件，却猛然一僵，手指无意识缩紧。
她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去，把挎包里的东西尽数腾出来放在前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份证、唇釉、几张纸钞……
“前面的能不能快点？”
“我们都还等着呢。”
用英文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此刻听上去刺耳又陌生，祝辽耳尖悄悄泛红。
她没有找到她的护照，或许是落在原本的酒店里了。
祝辽呼吸变得凝重，在心里得出这个可怕的结论。
“抱歉，我护照……好像丢了。”祝辽一脸歉意地抬眼，双手合十，眼神中带着哀求，“可以通融一下吗？我有钱的，可以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前台小姐听见这话，眼底流露出抱歉：“不好意思，在我们这里，外国人入住必须先看护照，这是规矩。”
祝辽肩膀一下耷拉下来，显得很挫败。她不死心，还想再努力一下，可排在后面的队伍越来越长，催促声也越发大。
无奈，她只好把东西收回包里，从队伍里退出，坐在了旁边的大厅沙发上。
祝辽不自觉地啃咬起指甲，感到一瞬的心累和筋疲力尽。
几秒后，她重新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上输入——
【护照丢了怎么办？】
页面很快跳转，第一条回复告诉她可以下载领事馆软件填写资料，办理临时证件。
真是帮了大忙了！祝辽捧着手机，在心里无比感谢给出回答的匿名网友。
事不宜迟，她连忙下载app，刚准备填写信息时却突然看见了顶上的通知——
上班时间为上午九点到晚上五点，超时不予办理。
祝辽：“……”
看来今晚是不行了。
她绝望地闭闭眼，索性暗灭手机，盯着头顶硕大的金色吊灯良久，盯到眼睛都发酸。半晌后，祝辽很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似的，提着行李箱离开酒店。
-
站在路边，祝辽低头打开Uber。她没有证件，什么酒店也住不了。在异国街头，更不知道可以打车去哪里。
她有些茫然，盯着软件看了几分钟，还是退出，熄屏。
漆黑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干净漂亮的女人，唇红齿白，狐狸眼眼尾轻轻上挑，勾勒出美艳和妩媚的气质。
很漂亮，但此刻多少有些狼狈。
祝辽低垂下眼，对面的大笨钟恰好发出嗡的一声铃响。她正犹豫该去哪里度过这一晚时，再抬眼，看见了对面亮着灯的酒吧。
-
酒吧里灯光昏暗，诡谲得让人迷离。祝辽小心避开人群，坐在吧台边。酒保此刻往杯子里放进一块冰块，熟练地浇入五光十色的酒液，瞬间炸开绚烂的火花，引来周围阵阵赞叹。
祝辽长发散下遮住大半张白皙的脸，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酒保调酒。
下一秒，她搁在桌边的手机再度嗡嗡振动两下。祝辽低头一看，原本变好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总监：【小祝啊，这次是你心急了，小陈就比你沉稳许多。这次答应合作的老板在英国有最大的科技公司，能请我们参与香水制作已经很给面子了。人还是别太贪心。】
-总监：【你跑哪去了，回电话！】
祝辽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安静地投射出两片极淡的阴影。她秀眉轻轻蹙起，手指在屏幕上翻飞：
-vast：【我说过，Ephemeral香水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共享！它只能冠我的名字！】
回复完，祝辽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声响。被这样一打扰，她瞬间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情，匆忙起身要离开。
或许是步伐匆匆，祝辽没太看清来人，快要走到门口时，与一位端着鸡尾酒的红发女人撞了个满怀。
“真是对不起。”祝辽率先用英文道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色大衣——早已经被红酒染透。
那个红发女人下意识尖叫一声，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鄙夷道：“走路不长眼啊，这杯500英镑。（英文）”
祝辽嘴长得大大的，脑子好像卡机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甩着长发走远。她又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
真是诸事不顺。
-
走出酒吧，冷风肆意地刮过来，像是刀子，刺得脸颊生疼。
祝辽拉起围巾，盖住大半张脸。她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酒吧里待着，非要出来挨冻。
半晌后，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拽起行李箱离开了酒吧门口，朝着大笨钟的方向慢慢走去。
约摸十几分钟，祝辽停在了威斯敏斯特桥上。河水干净清澈，倒映着月亮的影子。波光微动，月亮也跟着变模糊。
祝辽撑着栏杆，百无聊赖地刷了几个短视频，看着别人和家人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吃着饭聊着天，忽然鼻子一酸。
在异国他乡流落街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薛总，我们都合作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对方用的是中文，而且声音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祝辽掀起眼皮看过去。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卡宴，一个红发女人正站在男人面前喋喋不休，她表情一下变了。
这人就是泼她红酒还反过来骂她不长眼的那女的。
祝辽有些幸灾乐祸。
原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讨厌鬼也有求而不得的一天。
她在心里冷笑着，然后把视线移到另一个人脸上，忽然愣住。
男人黑色碎发垂在眉骨处，五官优越，肩宽腿长，皮肤在月色下衬得更加冷白。他穿着一身剪裁妥帖的黑色西装，白衬衣上方的两颗扣子随意解开，正懒散地倚在车边，神态倦懒。
他修长的指间把玩着一枚黑色打火机，面前的女人还在说着什么，但他貌似已经生出几分不耐。
他烦躁地掀起眼皮，正好和祝辽四目相接。
那双眼睛和记忆里的一样漂亮，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清澈的琉璃，此刻却好像充斥着许多别样的情绪。
凄凉、阴郁、懊悔……
祝辽指尖猛然缩紧，攥紧身侧的衣摆。呼吸也一瞬间加快，面上的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在这里遇见前男友，是她没料到的。
她至今都记得分手的那个冬天。
那天是去跟他分享拿奖的喜报，他穿着单薄的外套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头发。
天气很冷，他的态度也格外冷淡。
“祝辽，我们就到这吧。”
那是他的第一句话。
她不明白，明明他先前对她那样好，又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上前一步想要挽留，他却只是轻柔地替她别起耳边的碎发，就像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
“我们——分手吧。”
薛时寂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知会她一声，并没有挽留的余地。
他转身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没有丝毫眷念。
在那之后，他们不欢而散。
思绪回转。
祝辽急忙背过身，企图掩盖自己。两人距离有点远，晚上夜色也很深。老实说，她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她，她只确定的是——
自己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约摸几分钟后，对面的声音慢慢消散。直到什么也听不见了，她才悄悄扭头。
不知道薛时寂和对方说了什么，那女人再也没了先前在酒吧的那股嚣张跋扈，显得像一朵枯萎的玫瑰花，最后无精打采地上了旁边一辆车。
薛时寂的那辆卡宴也开走了，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来过。
祝辽平静地看着远处，忽然像卸掉所有力气般的蹲在地上。
她真的好累好累。
倏然，一滴冰凉的雨落在鼻尖。祝辽下意识抬眼，卷翘的睫毛上恰好挂着一滴雨水。
过了很久，祝辽感到头顶没有雨再落下。
回过神来，余光里出现了一双黑色马丁靴。沉重的金属质感，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她心尖。
他竟然回来了。
祝辽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紧接着听见头顶那道声音响起。冷淡低沉的质感，是她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想起仍然会咬牙切齿的声音。
“祝辽。”他说。
她垂下眼，收紧抱住自己膝盖的手臂，也不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被雨水晕染开的地面。
紧接着，又听见了他的下一句话，带着几分无奈：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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