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命运喜欢重复推演、偶合。】
薛时寂垂着眼，手里撑着把纯黑色的伞，雨水顺着伞檐蜿蜒而下。伞内的世界，仿佛隔绝全部声音。
“为什么来伦敦？”半晌后，他开口问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解。
“……”
祝辽依旧垂着头，嘴硬道：“关你什么事？我想来就来了，难不成还要跟你报备？”
薛时寂低着头打量蹲着的女人。她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她松软的发顶。
两秒后他移开视线，继续道：“没看天气预报？伦敦今晚有暴雨，这会不好打车，我送你。”
祝辽抬眼，看见了他伸出来的手。
对方的手冷白修长，掌心的纹路细密好看，腕骨处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棕痣。
她别扭地别开眼，没碰他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余光中薛时寂好像怕她蹲太久会头晕，下意识像伸手扶一下，手却仍然在半空中顿住，像在迟疑。
呵，分手了还要伪装担忧和细心，这么会演怎么不上《我就是演员》啊。
祝辽在心里不屑嗤笑，声音冷淡疏离：“不用了，我会自己打车。”
说完，她直接走到路口，低头打开Uber，页面转动了许久，依然没有一辆车接单。
马路对面LED旖旎的灯光反射在地面的水坑里，路过的零星车辆驰骋，祝辽哆哆嗦嗦地裹紧大衣。
“我说过的，今晚不好打车。”
身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口吻笃定，带着十足的把握。
祝辽忽然暗灭手机。
雨下得越发大，地面被染深，整座城市像是被这场瓢泼大雨淋了个透彻。她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肩膀上，眼睛快被雨水冲得睁不开，面前的人影变得朦胧模糊。
祝辽捏紧手机，好似被凉意唤回几分清醒，声音里淬着冰：“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
——别来管我了。
薛时寂倒像是听不懂一样，又往前走了一步，把伞朝她的方向倾斜，赞同似的点头：“是这样没错。但伦敦是我的地盘，哪怕是前女友，我也是不会让她就这么在外面淋着大雨的。”
说完，他歪歪头，眼睛盯着她，眉眼微翘：“你说是吧？”
雨淅淅沥沥，落在伞顶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祝辽呼吸一下放慢，她垂着眼默不作声。
薛时寂明白，她是默许了。
-
车内安静且逼仄，昏黄的路灯光影混着蜿蜒的雨水融成一片。窗外风景一帧帧倒退，祝辽冷着脸看着外面，心里却在埋怨几分钟前的自己。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上了他的车呢？
下一秒，一只冷白修长、脉络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上面拿着一条毛巾。
祝辽一愣，又听见他说：“擦擦吧，别感冒。”
她脸色很沉，用力扯下那条毛巾，随意擦拭了一下头发后就把毛巾扔到一边，再度无言。
身边好像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薛时寂拿起毛巾微微倾身，字里行间好像还带着熟悉的亲昵：“没擦干，我帮你。”
属于男性的淡淡清香萦绕在鼻尖周围，祝辽身体有些僵硬，攥着外套的手指关节开始泛白。
她讨厌薛时寂身上这副游刃有余的优越感。
既然当初甩了她，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祝辽很想这样冲他大喊，可话到了喉咙，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人睫毛低垂着，此刻颤动得厉害。
薛时寂拿毛巾的手一顿，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祝辽怔了一下，猛然挥开他手，表情不是很好看，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不关你事。”
薛时寂的手僵在半空，两秒后他收回，极轻地叹了口气：“祝辽，别总像个刺猬一样把人拒之门外。”
“……”
回应他的是一阵静默。
车窗外斑驳的光影时不时映在祝辽脸上，衬得她眉眼更显精致立体。
薛时寂眼神暗了暗，随即淡声吩咐前座的司机：
“送这位小姐去Shangri-La Hotel。”
祝辽听见这话，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
-
在凌晨三点左右，祝辽终于找到了新的落脚点。
这家酒店金碧辉煌，当初公司安排来伦敦出差，就是她负责订机酒。她在携程上挑选的时候，第一个pass的就是这家，结果现在却阴差阳错地住了进来。
酒店大概是有薛时寂的股份，祝辽没有出示任何证件，刚走进去就有两名穿着制服的漂亮小姐姐带路，她一路坐着电梯上到十七楼。
“感谢您的入住，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前台。”一名小姐姐带着标准的微笑冲她点头，祝辽随之用英文跟对方道谢。
她累了一天，刚进酒店就蹬了鞋子脱掉衣服泡进浴缸。
不愧是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这间淋浴室快要比她家的卧室大了。祝辽这么感叹着，搁在一边的手机却骤然响起。
祝辽手指上还沾着滑溜溜的泡泡，她手忙脚乱地擦掉泡泡，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号码很陌生，手机尾号7995，ip显示英国伦敦。
她大概知道是谁，于是直接挂断。
两秒后，那个电话再次打过来，她又挂断。反复几次过后，祝辽终于忍无可忍地接通。
接听后，对面低沉好听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顺利吗？”
祝辽轻轻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回道：“今天先谢谢你，帮我找到新的酒店，我会把钱给你。”
“……不用算太清。明天我会让人去帮你找一下护照。”电话里薛时寂的声音好似有些无奈，“好好休息。”
“嗯。”她回答完后，手指无意识扣紧浴缸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弄到我的号码的？”
当初薛时寂提出分手后，祝辽一时意气用事，当场就拉黑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对面静默了一瞬：“也没什么，只是凑巧记得你的号码，就试着打了下。没想到你这么久都没换过手机号码。”
祝辽愣住，对方已经先挂掉了电话，只留下嘟嘟的忙音。
-
第二天醒来，搁在桌上的手机就开始嗡嗡响个不停。
祝辽心底升起一丝烦躁。她艰难地捞过手机，在看清来电人的那一瞬间，表情瞬间变得难看。
一接起电话，她就一阵狂输出：“我真的要辞职，我不干了！那是我的创意，凭什么交给别人去做？”
“……”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后，对方的声音染上令人作呕的笑意：“小祝，今天我们和甲方约了一顿饭，就是商量这个的。事情都还有余地的嘛。”
祝辽没说话，那头又开口，话里威胁的意味浓厚：“你还没从公司离职呢，今天饭局不来就是违约，等着赔违约金吧你！”
半小时后，祝辽还是根据地址来到了总监说的那家餐厅。餐厅里面金碧辉煌，水晶吊灯金光闪闪，一看就是有钱人会踏足的地方。
一进去，就有一名穿制服的服务生微笑着上前带路，把她带进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刚推开门，总监就迎上来，带着谄媚和讨好的笑容。
祝辽一脸不耐，偏头看见圆桌另一头的女人，骤然眼神一变。
“她为什么会在？和对方达成合作的是我的作品！”祝辽大喊一声，耐心瞬间告罄，转身欲要离开，却被总监抓住手腕。
“小祝，小陈是新人，让你带带新人是看得起你啊。”
听见总监这话，祝辽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人不可貌相。她可知道这新人偷偷剽窃了多少她的创意！
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祝辽刚要拉开房门，就听见身后总监悠悠的声音再度响起：“小祝，现在是工作时间。”
祝辽直接呆在原地。她当然知道，他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走的话就算违约，要赔违约金哦。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总监没再说话，端起茶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像笃定她不敢离开。
祝辽咬咬牙，还是转过身，沉默地坐在桌边。
“等会签合同的甲方就要来了，别人公司研发了最独特的AR技术，这次是想要把我们的香水和AR融合。待会记得好好表现……”总监的话音还未落下，门把手就被轻轻转动，发出咔哒的清脆声响。
下一秒，门被推开，先出现的是一双白皙如玉的手，紧接着是长腿，以及被皮带勒出的劲瘦腰身。
“抱歉，我来迟了。”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记闷雷，狠狠砸在祝辽头上。
“哎呦薛老板，不迟不迟，我们也才刚到。”总监笑得谄媚，急忙起身迎接，看见坐着发愣的祝辽，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低声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起来！”
祝辽睫毛轻颤，刚要跟着站起来时，肩膀却突然被人轻轻按住。她听见那道声音平淡地说了一句：“没关系，坐着吧。”
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又在感觉到对方似有若无在她身上停留的视线时一下绷紧身体，机械地端起茶杯匆忙喝了一口。
“薛老板好。”小陈轻柔地把自己耳边的碎发勾到耳朵边上，害羞地看了眼薛时寂，但后者并未给她一个眼神，而是淡然地研究着菜单。
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总监及时打破沉默：“薛老板，您先前看中的那款香水设计可以让小陈简单给您讲解一下……”
倏然，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闷响，洒出几滴液体溅落到桌面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祝辽，祝辽脸色骤然冷下不少：“我记得我有说过，这是我一个人的设计，就算是介绍也该我来，不是吗？”
总监被当场拂面，此刻面上表情十分难看。
祝辽一股无名火升起来，她瞬间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情，也不想管违约金的事，直接起身走出包厢。
-
出了饭店，凉风扑面而来，祝辽微微眯起眼，一边走到马路旁边，一边低头掏出手机打算打车回酒店。
下一秒，一辆打着双闪的摩托车以极快的速度驶过来，骑车的人带着头盔，果断扯下了祝辽挂在右肩的挎包。
突如其来的事故，祝辽一下没反应过来。摩托车加快了速度，她的挎包被抢走，而她也狠狠摔倒了地上。
“嘶——”祝辽想要碰自己的膝盖，却被剧痛一下激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本能蜷缩起来，痛苦地闭上眼。
薛时寂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女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长发散乱在肩膀上，盖住大半张脸，看上去可怜又脆弱。
他脸色一变，匆忙走过去半蹲下来，声音不自觉放轻：“没事吧，怎么摔倒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祝辽身体一僵，头也跟着偏向一边，硬邦邦挤出几个字：“……不关你事。”
薛时寂静默两秒，又注意到她的挎包不见了。他在英国生活很长时间，多少也能拼凑出一个怎样的事实，于是道：“英国夜晚的街头会有很多这种人，他们被称作飞车党。以后小心，过会儿我陪你去警署报案。”
他一顿，再次开口时声音染上一丝无奈：“现在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吗？”
“……”
祝辽默不作声，只是捂紧自己的膝盖。
半晌后，她听见头顶响起一道极轻的叹息，下一秒，她的肩膀被固定住，以一种强硬的姿势翻转过来。
祝辽面色慌张，似有些恼羞成怒地大喊：“谁让你看的了？”
薛时寂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脸颊两侧投射出淡淡的阴影。他表情认真安静，几秒后偏头发出短促的笑声。
祝辽特别怕冷，一进十一月是绝对会穿秋裤的。此时她的长裤被地面摩擦出一道口子，里面淡粉色的秋裤面料暴露在空气中。
祝辽：“……”
如果现在地上有道缝，她一定不带犹豫地立马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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