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馆,丁煦昇刚要作揖言谢再顺势告别,虽出身农家,但是礼仪方面夫子教导不少,可没想到就被那冯沛扶住了手:“丁兄,饭后散散步不易积食,瞧现在天光大好,自以为对这城内还颇为熟悉,不如就由在下给兄台做个引路人?”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丁煦昇未做推辞,他确实人生地不熟,但又对这县城好奇得不得了。
不过这冯沛,倒是热心得紧,叫他不好拒绝,朋友,说交就交,见人不过几刻便熟稔得很,倒是有股少年人的纯诚。
街上行人不多,周边摊主大都坐在一旁歇息,有客来也是不咸不淡的应付,二人一道走,却不想走进一幽静道,两旁无商贩,丁煦昇听着冯沛讲着他离家后的所见所闻,不时回应,俩人有来有往。
“冯兄,有话我直说了。出门在外,财不外露,能够避免掉一些麻烦。”前头的话说得快,他又顿了顿,低着头嘀咕,“也是我多事。”
他虽然没被人找过麻烦,可村里头,因着地、钱都能吵得要掀了那山头的人家不是没有,他记得村尾的吕寡妇,都分了家,没了丈夫还给婆家卖去别的村去了,这也是村里头传的,说是有人瞧见了,但那吕寡妇家对外只称她跟人跑了……总之最后屋子田地都归了小叔子,这是真真的。
冯沛闻言诚心笑道:“多谢关心。”
接着道:“确实有所大意,自离家出走已有两月余,一路平静,也遇到许多心善之人,确实掉以轻心了,多谢昇哥儿。”这人确实很从善如流。自己说出离家出走,又叫他昇哥儿,慷慨解囊请他用饭,一言一行十分友好近人,真是让人无所适从。
走着走着,见着丁煦昇停下了脚步,冯沛也停下来,随他视线望去:“松柏书院。”
丁煦昇随即歪头看他,冯沛瞧见他那模样,又笑了:“这松柏书院的是一位京中高官告老还乡后创办的,在全县甚至全府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听说还会不时请些德高望重的文人雅士讲学。”
“不过多的我也不清楚了,都是道听途说。”
书院坐落在清雅幽静之处,距闹市有些距离,白墙青瓦,他俩望得正是书院正门,约能同时容纳五名男子并肩行走,门两边有对联一副,正顶上是写着“松柏书院”的牌匾,门前有十三层石阶,说的应是君子的九思四不。
丁煦昇顿时觉得向往之,又有些羞赧,虽是乡下人,但都属渠县管,勉强算得上是渠县人,却不知县里有这响当当的书院,实属惭愧。
“再往前走便是北涯街,许多人家的宅邸坐落于此,无甚好看,不如回头,我记得前边有个巷子里有家书铺,里边不仅有许多圣人之言,还有不少话本呢,极有意思。”说话间,冯沛就拉着丁煦昇走回头了,恰好与几位相伴的书生擦肩而过。
书生皆着淡蓝色衣衫,有的头发整齐束起,有的则戴飘巾,手持书卷,略有交谈,一举一动皆端正从容,想来便是君子之态,
等两相走远,丁煦昇道:“刚与几位书生错身之时,听见说有一冯姓名儒自北而来,恰经渠县,受邀讲学,不知这冯大儒是何人物,倒与冯兄同姓。“
适才冯沛也听着了,心里有过思索:“确是凑巧,族中有一叔公颇有名望,不过与我关系甚远,不知是其否。”
谈话间拐入了巷子,复行数步,一间书铺映入眼帘,唤滋味书屋。名字让人想到那酒楼食铺,用到书铺来倒是别具一格,也说不出半点错来。
“这便到了。”冯沛说着便在前头引着丁煦昇进去,前脚刚进屋,就朝左边提高声量问道:“店主,不知那双刀猎人传是否有出最新卷?”
双刀?猎人?传?丁煦昇疑惑,这是什么书?
只见一人回过身就迎来:“郎君来的不巧,前些日子那南北侠客送了信来,新卷要延后送来,等印书还要好些时日哩!”
话毕也没送客,反是把人往里迎:“虽旧书未更新,但是铺子里进了些新书,可不敢叫郎君错过!瞧旁边这位小郎君面生,应是头一回来,小店别的不说,书是管够的,郎君可慢慢瞧!”
那人穿着灰色长袍,年岁瞧着应有三十四五,一双笑眼衬得更和善,举止谦卑,进退有度,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丁煦昇朝冯沛示意自己想随便瞧瞧,得他点头,就径自往里头走了几步,左看看右望望,惊得瞪圆了眼,他可从没瞧见过这么多书!就算在夫子那都没见过那么多!
旁边两人都瞧见了,店主形色如常,冯沛微微一笑,欣然也。
大盛游侠记,盲女修仙录,胡大传……这些都是什么?跟刚刚说的双刀猎人传倒有异曲同工之处。他看字都明白,胡大传应是说一个叫胡大的各种遭际,那盲女修仙录说的应是盲女行修仙一事的记录。
故事他听人讲过,爹、娘、村里其他人、到村里头卖杂物的游商,甚至瞧人扮过,却是没看过在纸上的,在他想来,纸张精贵,用在四书五经、各种圣学之道上才是物尽其用。
“起了兴趣便拿起看看?这些个话本,人物生动,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好些人都爱看。”冯沛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旁,店主已去忙活其他事了。
“那双刀猎人传才是一绝,可惜每每一上就被疯抢,铺中都无余本。”在冯沛说话间,丁煦昇已拿起本大盛游侠记翻看了,目光不移地回问道:“双刀猎人传?“
“那说得可是个精彩的故事!”谈到双刀猎人传冯沛可就精神了,语调高扬,但仍控制着音量,“书说的是一个猎人手持双刀行走于江湖!要问双刀何所用?一刀斩恶魔,一刀斩黑判官,刀光剑影,电光火石间,只一错身便人头落地,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狩猎邪道,狩猎不公,重新审判这世道!”
又是个说话间,丁煦昇目光已不在手中的书上了,眼前人说得眉飞色舞,双目炯炯好似有光,不经叫他看呆。
“百姓从泥潭中被人拉出,当即下跪磕头声声谢,追问恩人姓名欲立碑成像以报恩,那双刀猎人留了姓名,却言万不可刻那碑做那像。”
冯沛停顿,突的朝丁煦昇凑近,神秘道:“君可知那双刀猎人姓甚名谁?“
见他摇头,便充足了气竖起个大拇指:“君子!”
君子?君子?!是他想的那个君子吗?莫不是军子罢?!
冯沛将丁煦昇惊讶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颇有得意之色:“持刀的未必不是君子,此君子非彼君子,而彼君子又非君子,又怎知君子不是君子邪?”
丁煦昇听得晕乎乎,似明白又似不明白的。
“昇哥儿想看这双刀猎人传么?”冯沛可底气十足。
“方才冯兄说店中无此书。”丁煦昇瞧着他,不忍微微摇了摇头,多亏了冯兄,他确是对这奇书有了不小的兴趣,“可是愿意借于在下?今听冯兄绘声绘色不经叹绝,如若冯兄愿意借之一览,必当万分感谢!”话毕朝前一鞠躬。
冯沛扶住了他,笑道:“自然,自然。”
此话茬已过,两人又四处看了看,丁煦昇早将这个道那个经给忘了,就是瞧见了刚要拿起,又被冯沛游说看别的去了,等后边回到家他得自锤脑袋了哩,把之乎者也抛之脑后,罪过,罪过。
最后冯沛在店主的推荐下买了几本,丁煦昇也跟着买了一册,可要四分钱呢!他出门时娘亲给他塞了七分钱,前边吃喝都是冯沛出的,他的钱还没动,刚冯沛说着要买书赠他,他连忙摆手拒绝了。
等从书铺出来,时间不早了,约莫要到回村的时候了。这进城时间早,回得也早,大多时间都耗在路程上了。
“瞧日向西边去了好些,我得赶着跟我娘会合,不然可能得走回去了哩!今日遇冯兄,时间虽短,得此遭际真是我之幸,多谢!”话毕便朝人鞠躬,不容拒绝。
冯沛会心一笑,将人扶起,这一日尽在扶来扶去了。
丁煦昇正过身来,也笑了,旁边有个爱笑的人,自是会被感染的,这段时间糟乱的思绪在今日被抚平了些,他很欣喜,也真的感激。
冯沛送他到城门,跟他约好一旬后来城里借他书,牛车进城便是一旬一次。看着他上了车,直望着牛车变得芝麻大小冯沛才打道回府。
两人都觉得今之遭际很是奇妙,莫不是有谁在他俩中拉了线,才会如此迅速地结交,天意不可言,天机,不可泄漏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