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班级里举行了一次考试，数学老师自己出的卷子。
数学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地中海，穿着全国统一的汗衫和牛仔裤，腰间别着一串钥匙，走动间，发出细微的响声。
他夹着卷子进来，班里人一大半在睡觉，零星几个清醒的人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呼吸一窒，紧接着还在梦里的学生被几声哀叹吵醒。
“都醒醒！”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用卷子拍拍黑板：“你们语文老师有事，下两节课我来上。你们今年已经高二了，马上步入高三，经历高考，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今天来做一套卷子，我自己出的。”
下面一半的人生无可恋接受现实，另一半已经半死不活。
数学老师边数卷子边说：“明天开始，开始赶进度，我们班进度已经落后了……”
李斌生无可恋完，压低声音嘶了几下。
江侑看过去。
李斌用口型说：“给我看看。”
江侑用口型回：“你敢看我的？”
李斌用力点点头，他刚点完，被正在抓人的数学老师逮住。
“李斌！”数学老师板着脸：“你很开心啊？”
李斌苦着脸站起来：“老师，我很伤心。”
数学老师：“伤心什么？”
李斌故作深沉：“为我即将逝去的分数。”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江侑也没忍住。
“看你这么有情怀，考试的时候你坐我旁边。”数学老师在爆发边缘。
李斌：“什么？！”
数学老师分发试卷，嘱咐道：“都认真看题，大题条件全部找出来，不然你别想解。”
他说完，搬来凳子和桌子：“来，李斌，坐我旁边。”
李斌一副已经死了的模样，慢吞吞走过去。
卷子难度很高，大家愁眉苦脸熬了两节课。
“叮铃铃——”
“卷子从后往前收起来。”
数学老师整理好全班的试卷，走出教室的那瞬间，沉默的学生集体躁动起来。
片刻后，课代表拿来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写在黑板上。
“我靠，完了完了，这回就二十多分。”
“你怎么知道？”
“我只写了选择和填空。”
“……”
有女孩忧愁地问朋友：“中午洗头吗？”
“你要洗？”
“嗯，我写题把刘海弄油了。”
“我陪你一起。”
“别，你去买饭，我洗完在教室等你。”
“行。”
后排角落里，李斌摊在椅子上：“这会算是逃不过了。”
“我有预感，分数出来后老刘第一个找我。”
刚才坐在数学老师旁边，李斌把能玩的东西全部摸了个遍，过去半个小时才动笔在最上面写下名字，然后翻到背面，端端正正写了一个解。
“你都不知道老刘看我卷子的表情，那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
老刘看完，厉声问：“感情你一个空也不会写？”
李斌瑟瑟发抖：“我天生对数字不敏感。”
江侑回想了下数学老师听见这句话，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
“是不是兄弟！我遭此大难，你还笑得出来。”李斌说。
江侑：“行了，放学请你吃冰沙。”
李斌满足地回到位置上：“这还差不多。”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夏天午后的体育课简直是灾难现场，还没下去，已经感受到热浪。
偏偏校方注重学生的身体锻炼，要求每节体育课不能缺席。
班里人拖拖拉拉往外走，抱怨道：“学校脑子有病吧，这么热的天谁有心思去上体育课。”
“我要写举报信。”
“去吧，举报箱正对面有个监控摄像头，投完可以获得校长办公室一日游。”
“……”
李斌趴在桌子上装睡，打算躲过去。
江侑拍拍他肩膀：“不去？”
“这节老师点名。”
话音未落，李斌立马起身：“走。”
江侑：“……”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夏天午后的体育课简直是灾难现场，还没下去，已经感受到热浪。
偏偏校方注重学生的身体锻炼，要求每节体育课不能缺席。
班里人拖拖拉拉往外走，抱怨道：“学校脑子有病吧，这么热的天谁有心思去上体育课。”
“我要写举报信。”
“去吧，举报箱正对面有个监控摄像头，投完可以获得校长办公室一日游。”
“……”
体育老师是学隔壁班的，专业能力很强。
两个班一起上，江侑被太阳晒得犯懒。
他站在队尾，校服松松垮垮。
体育老师穿着黑色紧身防晒衣，脖子上带着口哨。胳膊腿上的肌肉绷在衣服里，他颇为严肃地扫了两个班一眼，开始点名。
两个班站在有丝丝缕缕阳光的树荫下，虽然有树叶遮挡，没好到哪去。
因为天气太热，树荫下的学生站得歪七扭八。
三分钟后，体育老师点完名字，说：“今天人到得齐，不训练，直接自由活动，只有一点，不允许在下课之前偷偷去教学楼，被我抓住，这学期体育课全部取消。”
一群学生拖拖拉拉回道：“是。”
篮球队打了一轮，有些人体能跟不上，叫了李斌去替补。
他坐在球场边，安安静静看着上面技术生疏的人。手边是两瓶刚从超市冰柜里买来的冰水。
江侑拿起一瓶，拧开盖子，冷气化在掌心里。
李斌打篮球没技巧，两边打的稀烂，他显得没那么突出了。
打了一场后，有人体力不支，下场了。
还缺一个。
两队站在大太阳下面，面面相觑。
学校里会打篮球的男生屈指可数，还有几个比他们球技还烂的，根本打不了。
球场上僵持着。
再考虑几分钟，都能回教室上下节课了。
江侑又喝了几口水，把水瓶放在一边，脱掉外套搭在路边长椅上，半眯着眼往中间走。
“我来。”
“行啊，刚好我们队下的人是小前锋。”
这个年纪的男生肆意又张扬，起跳投篮，每一个动作都洋溢着青春朝气。
江侑打了一轮，硬生生带着队伍逆转上局的战绩。
“行啊你，”李斌走过来，勾着他脖子：“没看出来你篮球打得这么好。”
江侑在学校几乎没上过篮球场，是以前和外公在广场上练的，私下有时间会去篮球框练练运球和投篮。
下课铃响起，体育老师从阴凉地跑过来清点人数。
没人私自跑上楼，他表扬道：“今天很好，以后继续保持，我考虑考虑缩短训练时间。解散！”
江侑打球出了点汗，扯着校服往教学楼走，忽然被人挡住去路。
沈凝拿着一瓶水，低着头，声音很小：“江侑，你渴吗。”
女生似乎鼓起很大勇气，江侑注意到她垂在腿边的手在不自觉抖着。
身边零零散散走过几个其他班的同学，好奇地往这边看。
沈凝握着水瓶，紧张地等待答案。
江侑安静几秒，伸手接过：“谢谢，下次别送了。”
沈凝连忙点头，飞快跑回到朋友身边。
李斌凑过来：“我靠，我女神给你送的水啊。”
江侑顺手递给他：“你喝。”
沈凝回头刚好看到这幕，有些失落地收回视线。
下午五点，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一刻也得不到，瞬间跑光了。
江侑收拾好书包，推着车往回走。
这车买来好几年了，去店里修理了一下，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李斌有点重，他懒得带着他在太阳底下缓慢前行。
李斌手里捏着两根冰棍，边吃边吐槽周末作业多。
“特别是数学老师，上午搞突袭，下午还布置了五六页练习册，良心不会痛吗。”
江侑单手扶着车头，也在吃冰棍：“你可以去投诉他。”
“真以为我不敢吗。”李斌摆了个姿势：“我分分钟把他拿下……”
和李斌分别后，江侑慢吞吞上楼，今天他没见到陈屿白，在楼下他特意看了眼阳台，那块玻璃被薄纱窗帘笼罩住，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画面。
晚上睡觉前，江侑看了会手机。
这是去年父母给买的，说是方便他们联系，买来一年多，也没联系过几次。
他点了几下屏幕，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妈妈的电话。
和上个月的不一样，这次不仅有女声，还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是他父亲，江立国。
两人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两道声音同时出现在电话那端，江侑还挺意外。
江侑靠在床头问：“什么事？”
那边安静了几秒，忽然齐声说：“生日快乐！祝小侑身体健康，学习更上一层楼，越来越帅，越长越高……”
江侑安静听他们说完。
其实他的生日还有很久，而他们也不会记错日期，那么只剩一个可能：“又有重要工作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又不能回来？
林晓玲干笑两声：“是这样的，我和你爸爸看了行程，你生日那天，我刚好有个项目在关键时期，你爸爸……他，他也要出差，所以今年……”
这句话没能说完。
江侑打断道：“嗯，知道了，你们忙。”
林晓玲一下没了声音，十几秒后，江立国用长辈的口吻安慰：“江侑，我们要保证你的生活质量，必须要工作，下一年，爸爸妈妈一定回去陪你过生日。”
没必要。
……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出去打工，在外一待就是一年。从记事起，江侑就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他收到的更多是父母打来的钱，后来初中的时候，父母商量把江侑转到大城市里。
江侑和他们吵了一架，最终没谈妥，他继续留在这边。
林晓玲学历不高，从一个公司最底层干起，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主管位置上，一天到头尽职尽责，老板才没换掉她。
而他的父亲运气相对比较差，工作不算太好，工资还算客观。
他思想有些古板，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平时交谈中察觉不到，但有时候还是会显露出来，就像刚刚。
这一通电话让江侑有些失眠，他盯着天花板走神，片刻后，掀开被子走到阳台。
他心情不算太好，手搭在开关上正打算打开阳台上的灯在外面待一会，还没摁下去，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极为冷淡的：“好玩么？”
江侑下意识收回手，靠在窗帘那。
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呼吸都放轻了。
陈屿白在抽烟，夹着烟的手搭在栏杆上。
是京北打来的电话。
陈屿白拉黑了好几个号，最后接了下午那通。
对面的声线比较粗，但年龄和陈屿白一样，也是23岁。
他们就读于同一个大学，曾经当过舍友。
秦辉言辞激烈了几句，又放软了语调：“屿白，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结局是好的，至少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你回来吧，团队很需要你，老周，佳雪，还有叶子都盼着你回来。”
陈屿白听到这，冷冷笑了一声：“你还要脸么？”
“……”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怎么，现在来求和？他们给了多少值得你低声下气成这样。”
“嗯，我们早就没关系，对不起的话去对别人说。”
江侑隐约能听见一点声响。
是男是女不太清晰。
江侑靠着墙，呼吸越放越轻，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躲在这里偷听别人讲电话。
人学坏好像是件很容易的事。
江侑抬手捂了下眼睛，最后听到一句。
“祝你越走越顺，以后别打电话。”
“嘟嘟——”
随着声音消失，江侑渐渐放松下来。
脑子高度紧张过后，已经忘记自己原本要干什么，只想赶紧逃离这片寂静。
他轻手轻脚往床边走，因为肢体僵硬，不小心绊倒了一个架子，上面几本书哗啦一下连同架子一起倒在阳台的门沿上。
砰——
江侑感觉心跳都停了，在原地不敢动。
外面死一样的寂静。
趁着间隙，他又看了眼腿边的书架，七零八落的书页翻开里面还有一些青涩的字迹。
许久之后，就在他以为能逃过一劫的时候，忽然传来陈屿白很轻的嗓音，淡淡地叫他名字。
“江侑。”
江侑闭了下眼睛，知道躲不下去，只好装作刚起床出来看天的样子走出来，演技很差地惊讶了一下：“你没睡啊。”
陈屿白静静看着他。
江侑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沉默了多少秒，他嘴唇动了动：“我什么也没听见。”
沉默。
江侑有些慌了：“我不知故意的。”
他看了眼对面，手指蜷缩了下，咬牙说：“我只听到一两句，隔得太远，我听不清。”
陈屿白指间夹着烟，忽然笑了：“江侑，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敢情这是把他当猴耍。
江侑:“……”
陈屿白抬起手，将烟递到唇边：“这么晚还不睡，小心长不高。”
江侑看着他：“你不也没睡吗。”
“我够高了。”
“……”
江侑顾不上伤春悲秋，只想转身回去。
“等等。”
陈屿白叫住他，进卧室拿了几根棒棒糖，隔着几米的距离，丢过来，刚好落在江侑怀里。
陈屿白说：“草莓味，吃不吃？”
江侑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几秒，最后还是剥开一个，咬进嘴里。
“甜么？”陈屿白视线落在他身上。
江侑把剩下的丢回去：“自己尝。”
陈屿白掐了烟，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上九点半，有点晚了。
“记得刷牙，”陈屿白提醒完又说:“早点睡，晚安。”
江侑怔了几秒，才含糊地应了声:“知道。”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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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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