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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身份暴露

长毓与无名在茶馆说书一事,迅速经人口口相传,到了玉田村大户严府的府上,一传十,十传百,严府老爷听到的版本竟是清念仙子历劫第九世殉情而死,遂而大怒。

一旁的家奴不明缘由,本觉得最近这个故事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情节跌宕起伏,两人之间的爱情也动人心弦,于是默默背下来回府上讨好老爷。

没想到老爷听着这故事,每听一句脸上的褶皱便加深一分,直到他说出:“神隐被奸人所害,为保护清念仙子渡劫,竟自毁元神,而清念仙子也殉情而死,那一日,东海水倒灌,淹没了整个中原......”

严老爷便将手中的金杯奋力往地上一砸,把家奴吓得不轻,向来腿脚不便的他竟迅速站起,一只手揪着家奴的领子,眼底反射出一片片的寒光,怒气烧灼,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一口吞下。

“你从哪听来的这谣言?”

那老家奴也是无辜,怎能想到自己听来的一个故事,本想着献殷勤,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惹得老爷不高兴。见他眸子逐渐变得血红,以为他又要妖化,吓得话都哆哆嗦嗦说不清楚。

严府老爷,名为严逸,传言年轻时曾是前朝皇后外戚一族的血脉,燧王爷夺位后严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唯独只有他逃出生天。从此隐姓埋名,修习术法,早年曾统一过潼南一带武林众派。奈何一时急于求成,修炼时走火入魔,竟被一只妖的内丹反噬,一不注意便会妖化。这才躲进了这一方宝地玉田村,借此村灵力压制体内妖气,也好安度晚年。

这坊间口口相传的故事,竟能让他如此恼怒,老家奴也只好后悔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我问你是从何处听来的。”严逸咄咄相逼,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将他高高提过头顶,若是他不老实,保不齐严逸会不会径直折断他的腰。

老家奴吓得瑟瑟发抖,努力调整好声音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村......村南清......清风客栈,来了两个外乡人......他们在茶馆说书,小的偶然听见的。”

严逸瞳孔中的妖气渐渐收敛了些,将家奴放下:“那两人,是何长相?”

“男的......一头白发,丰神俊朗,背后背有一把大黑刀,女的长得亭亭玉立,面容姣好,其他的无甚特点......”

天上一日,凡界一年,长毓回到天界已有十数日,严逸也从昔日眉如墨画,目如朗星,满腹诗书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日渐被妖气侵蚀,日日痛不欲生,如今垂垂老矣的老人。如今他把一切都串了起来,他想通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只是那个极其聪慧可爱的学生一生中注定要度过的劫难,他的一生几十年,看似自苦,实则不过是旁人的一瞬间。

他步履蹒跚的走向门边,眼睛中闪着门外的光芒,自从来到这玉田村静养,自己已多久没有认真看过这屋外景像了?若是光阴能重来,他最爱的学生小六宝依然陪伴在他身边,他这一辈子该会是多么幸福。可唯独那一刻,最后那一刻......

当年他本已拿下太音阁,即将成为新一任江湖掌门,可还是没想到神隐的死竟能让六宝为他殉情。他要这天下,也要一人心,若这天下已无她,苟延残喘的意义又何在?那把玄铁剑,深深刺入六宝的身体,一时间满地的血污,他的手上沾了太多的血,自己竟也分不清是否沾着她的血。

玄铁化为仙尘散去,后来他派许多弟子去找寻踪迹皆无所获。

如今神隐复活,六宝重生,他又被放在何地?

严逸走近院内的桃花树,春日里,四面的风铃迎着风轻轻的笑着,桃花飞舞,偶有一瓣瓣春意落在他肩头,引得他回过神来,将它们一片片拾起。

一场春风绿了长阶,

为这片土地带来些许希望,

春风过,

人又去,

道离别,

离别时应花花尽谢,

风起云涌过,

谁又懂幻梦浮沉,

在一阵阵春风里,

一遍又一遍听着心碎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捧起花瓣:“落叶归根。”于是将它们一片片尽数葬进了泥土里,瞳孔中的妖气已完全褪去,化为一颗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

卷地风来,忽得狂风骤起,将树头桃花尽数吹散,严逸并不感到意外,多年来追求升仙得道,吸食妖的内丹后,他也渐渐有了些看见神仙的本领,抬头便认出面前的女人是一位仙子,支撑着身体缓缓跪下:“后生不才,不知仙子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眼前的仙子极尽冰冷,与她相隔三丈远就能觉得凌冽的寒意在身上游走,那冷艳既明艳又清冷,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统一,仿佛本该如此,暗处盛开的花,不屑叫人来赏。眼帘微低,鼻梁高挺,颜色很淡的薄唇,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寒意。

“你便是严逸?”她的话语简洁而干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不带任何感情。

严逸点点头,依旧匍匐在地。

她优雅地拨开严逸额前的碎发,一点点走近他,像一位高贵的皇后。她的手指如同葱白一般细嫩,柔软而有弹性。她伸出那只手,轻轻地在他胸口划过,那种触感让她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愉悦。她轻轻地启唇,声音娇柔地说:“从今日起,你便为我所用吧。”随后轻轻将一颗仙丹放入他嘴里,严逸挣扎了几下,她最讨厌别人的抗拒,于是便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颌,逼着他吞了下去。

“残年余力,别不识好歹。若你真能替我杀了长毓,我倒有办法出去你这一身妖气,让你跻身天界。”

天际山脚下,第一层阵法久攻不破,三千天兵也渐渐开始怀疑起来。天际山本是一座钟灵毓秀的宝地,冬暖夏凉,山清水秀。奈何神隐被镇压后,此处生灵俱灭,天寒时比塞北还要冷,天热时比江南还要湿热。如此严寒酷暑,神隐的真身硬是在此独自待了一千余年。从心底里来说,以墨是非常敬佩他的。可若是这个魔王让长毓受到伤害,危害三界众生,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东斗星君站在山旁的至高点上向远处眺望,连绵的群山尽收眼底,一位将领实在忍不住,凑上来行了个礼:“星君,我们的兵力撑不过十日了。”

东斗星君眉头皱了皱,他怎能不清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罢了。难不成要空着手回去见天帝?岂不是更显得天界无能。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真到那一步,别无他策,也只能让长毓来解开这结界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依旧是摆了摆手:“让下面的人尽力破解,若实在解不了,再另寻他法。”

见主帅如此坚持,这位将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只留下以墨一个人站在山巅,远处云海缭绕,极似天宫,却又那么遥远,归途漫漫无期。

他回到营地,收拾了一下仪容,换下身上穿了几天的外套,临走时还不忘拿上桌上一盒点心,营地没有什么好食材,闲来无事便用五谷杂粮做了些糕点,肯定是不如仙厨做的好吃,只不过他猜长毓一定没在天界吃过凡界五谷杂粮做的点心。

缓缓驾云飞行,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村落住户,想要在这其中找到玉田村并不难,玉田村不属于南方,也不属于北方,四面环山依水,风景宜人,十分显眼夺目。

已是傍晚,西边的云霞如血一般挂在天边,映红了砖瓦,映红了街巷,映红了石阶,映红了归家人们的脸庞。

岁月晕成墨色浓,湿了旧帛湿了梦,且把风华纸上留,一笔深情一笔愁。

顺着长毓仙气的方向,以墨一路跟到了清风客栈,只是到了这里,原本清淡的仙气却被一股邪魅的妖气冲散。如此浑厚而霸道的妖气,定然出自道行极其深厚的妖的身上......

他的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之间,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从心底油然而生,他抬脚奔进客栈,不顾四周惊讶的人群,径直奔上二楼。

这一夜,长毓正与无名品味白日里买到的红薯糕。

“明明就是买给我的,还不好意思呢。”长毓瞟了他一眼,脸上尽是小人得志的表情。

“买给你?我买给母猪吃都不会买给你吃。”

“嘴硬。”

长毓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副“我明白我知道我都懂”的表情,伸手就要去拿最后一块红薯糕。不料这时无名伸手一巴掌拍了过来,她的手极其细嫩,这一巴掌说轻不轻,说重也不算重,确是落下了个红印下来。

长毓生气的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吃了最后一块红薯糕,气的她想一巴掌呼过去。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竟是东斗星君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长毓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立刻躲到无名的背后,转念一想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介凡人,自己未免太丢人了些,于是又迅速的挡在了无名的前面,轻声告诉他:“别怕,这是我师父,我会保护你的。”

无名有些尴尬,悄悄用手扒拉了几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去后面躲着:“当在女人前面是男人的事,你别插手。”话没落音,长毓眼看着东斗星君眼底的愠色愈烧愈旺,便大胆说道:“师父,此人是我的朋友,还请您不要伤害他。”

东斗星君轻轻笑了笑,眉头依然皱着,手指对她勾了勾:“过来,不然误伤你。”

长毓摇摇头,不仅没有过去,反而更向无名的身边靠了靠。软软凉凉的发丝蹭在无名的身上,现在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即使自己心里害怕,却挺起胸脯想要保护他,他有些心疼,一只手挽住她的胳膊。

这动作深深刺激到了对面的以墨,那一瞬间似乎他的心都在颤抖,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明明是我先来,你却还是选择了他?

本要带给她的杂粮糕不知道刚刚慌乱中被扔在哪了,许是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吧。

东斗星君明白自己在天帝的任务面前不得心软,抬起眼眸再一次盯紧眼前的男人,上一次这么双目对视的场景还是千年前,他心里暗暗自嘲,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却还要以卵击石,这是他的宿命。

“神隐,跟我回天界。”

神隐?

一霎间,长毓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她好像没听见一样,又凝住了眼神,牙咬着唇儿,呆呆的不语。

“不回,你能奈我何?”

低沉的男声,像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收敛了笑意的声线里,倏然多了几分低沉清冷,长毓吓了一跳,像在梦中被惊醒,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似的。

原来那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神隐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对面的东斗星君将目光转向她,她与他对视了上去。

“长毓,过来。”这一次,犹如被命令驱使一般,双腿控制不住的向前走去,隐隐的她感到几根冰冰凉凉的手指触了触她的小臂,随即渐渐远离。

突然他犹豫了,正是犹豫的这一下,她回过头望着神隐,他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神隐忍不住咧开了一丝笑意,余光看向面色铁青的东斗星君,若有若无的瞟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的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她心里的确早已有了答案,多少个日夜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那个神隐究竟是何等人物,自己千年前究竟与他有着怎样的纠葛。如今可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心意了然了。

于是向后退了一步,退回了神隐的身后:“师父,徒儿不想走。”

以墨愣住了,灼热的心冷却下来,瞬间结了冰,苍白着脸,恍惚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可知他是妖?”这句话似曾相识,千年前他便问过一次,长春宫的老树下,他曾发疯一般拽着她的双臂问过她。

而她如今的回答却与那时一字不差。

“是妖又何妨?”

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声音,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就是天注定。抬眼对上神隐挑衅的狐狸眼,这一夜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一千年都输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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