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医生只是隋春兆的一个远房亲戚,先前走了隋春兆在连城立法庭的后门当上了科室主任,这下被抓进了警局就把隋春兆做过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但他也不清楚废弃楼盘那里的事,他没出过连城,只知道隋春兆在连城的事,不知道他在奉城做过什么。
逮捕隋春兆的通缉令几乎是立刻下发,连城和奉城公安联合追查。林欲回到吴淞的时候林梓洋正坐在监控室看着相关路段的实时监控。
“他们几个还是没开口吗,要不我过会儿去审一下?”林欲环顾了一圈,“沈程呢?”
林梓洋皱起眉:“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连城吗?”
“……我没带着他。”林欲推了下眼镜,“你一直没看见他?”
“没有。”林梓洋调整了一下监控画面的顺序。
林欲当即抢过他的鼠标,调出了吴淞门口的监控。
半个小时之前沈程换了日常的衣服出去了。
林梓洋的神情凝重起来。
林欲飞速敲着键盘切换监控频道,一路跟着沈程开车的行驶路线切着屏幕,直到他们前些天在废弃楼盘附近新装的监控显示的画面播放着十分钟之前沈程下车走进楼房里消失在阴影中的一幕。
林欲扔下鼠标就冲出了监控室,林梓洋追了上去扯住他的胳膊喝道:“你冷静点,他也是个成熟的警察,不会出事的。”
“可那是个连环杀人犯!”林欲甩开他的手,“去送死的又不是你弟弟!”
林欲拨开走廊的人群一脚踹开了审讯室的门,把里面守着的警察都吓了一跳,但是看见来人是林欲又安下心来。
“隋春兆回奉城了吗?”林欲冷冷开口。
“我不认识什么——”钱海东才刚说了半句话,一把匕首就插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林欲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刀柄,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腾烧着烈焰,好像下一秒就要用匕首把他们俩穿成串。
“我再你问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他说,“他回奉城了吗?”
“你你你你你……你可不能滥用私刑!”钱海东被吓得往后窜,但是整个人都被铐在椅子上,往后顶也顶不动。
“回答我的问题。”林欲提高音量,骤然拔出了匕首指着钱海东,刀刃泛着寒光,反射着审讯室冰冷的顶灯灯光,刺进钱海东的眼睛。
“他他他他应该会回来的!”钱海东急忙回答,“那楼房的三楼半,藏着……钱。”
林梓洋心神一动。
藏着钱?
他走进审讯室看着还在发抖但仍然强作镇定的钱海东。
“什么钱?”
“我管他什么钱……”林欲咬牙,“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吗?枪?刀?实验溶液?”
“没有……没有了,那个药应该大部分都用完了,我也不清楚他手里还有没有剩的。”钱海东语速飞快,生怕林欲一个没耐心就捅他一刀,看见林欲又转了一下刀柄,赶紧又补充几句,“但但但但是那楼里,应……应该……该还有不少当时装修留下的工具,电锯……电钻什么的……”
林欲唰的一声把匕首插回腿上,一把拨开林梓洋拿上车钥匙就离开了。
本来有半小时的车程,林欲一路飙车十多分钟就到了废弃楼盘附近。他前脚刚走,后脚林梓洋也赶紧追了出去点了一队人跟上他——但是根本跟不上。
沈程就在三楼半的楼梯间里和隋春兆对峙着,隋春兆手里拿着一根钢管,沈程的白衣服上溅了些血点。
“警官,你非要跟我在这耗着吗?”隋春兆握紧钢管。
“你还以为自己能跑掉吗?”沈程无奈的说,“就算我现在把你放走,过不了一会儿你也要被抓回来,何必呢。”
林欲上楼的脚步十分轻盈,除了台阶上积落的沙尘被稍稍带起,没发出一点声响。他蹲靠在三楼的楼梯扶手边探头往上看,沈程白衬衫上的鲜红显得格外刺眼。
林欲的指尖摸上了腿侧的匕首,皱起眉屏住呼吸看着对峙的二人,一直没摘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连接信号的杂音。
“林欲,听到吗?”陈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林欲用指甲轻轻敲了两下耳机。
“听我说,沈程和隋春兆在三楼半的楼梯间,这里的狙击难度很高,要么你出来亲自架枪,要么你看怎么能让沈程安全出来。”陈嘉站在楼下看着三楼半窗口时不时冒头的人影,“隋春兆不用担心,他跑不了。”
林欲又敲了两下耳机。
说实话,他有点讨厌陈嘉喜欢在紧急时刻开玩笑这一点,之前拆弹的时候说他手抖,现在又说让他这个近视眼架狙击枪……有时候他真想直接和陈嘉说没有幽默细胞就少开这种让人听了无语的玩笑。
他倒是想杀了隋春兆,可是他不能——隋春兆死了案子怎么办?更何况还有那苛刻至极的合法击毙权行使条例拦着。林欲把匕首抽出来,在指尖转了一圈。
“医生,你往窗外看一看,你没有退路了。”沈程明显受了伤,但他仍然保持着冷静和轻松的语气,“现在自首还能争取从轻处罚。”
林欲屏息凝神观察着二人。
隋春兆往窗外看去,这栋楼已经被警察围住了,他的确是无路可逃。
“自首?”他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连城立法庭隋家的人!你敢抓我?”
“我还是奉城沈家的呢。”沈程眨眨眼,“连城隋家?我没听过啊。”
“沈氏?”听到他说奉城沈家,隋春兆脸色微变。
“怎么了?”沈程歪头,“我们家很有名?”
“你!”隋春兆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林欲翘起嘴角。
沈秋确实把他教得很好。
要论政界的地位,沈氏可以说是末等中的末等,但要单论财力,整个东大陆沈氏要排第二,还有谁能排第一?沈氏的会长皱皱眉整个商界都要震一下。
沈秋那孩子偏偏不愿意继承家业,一心扑在医学上了,沈程则是非要跟他哥和他爸妈唱反调,执意考了公安,幸好他们家还有个老三沈秀,不然沈氏偌大的产业真是要后继无人了。
不知道小沈秀愿不愿意继承家业。
林欲留心隋春兆的动向,在他靠近那把手枪的瞬间抬手掷出了匕首。刀尖正好穿过手枪的扳机钉在了地上。
“谁!”隋春兆看向匕首的投过来的位置。
沈程趁着隋春兆分神的片刻迅速踢掉他手里的钢管靠近了他,狠狠两下卸掉了他的胳膊把他敲晕——他这一招还是和林欲学的。
林欲越看沈程越觉得满意,身手利落,动作流畅,不愧是他的学生。
他抬手敲了三下耳机。
沈程踢开隋春兆,扶着墙瘫靠在一边,语气虚弱地喊他:“哥……我腿好疼。”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林欲从暗处走出来,拿回地上的匕首,把手枪捡起来检查弹匣,熟稔地给晕过去的隋春兆上拷,“腿受伤了?我看看。”
“疼……”沈程把头埋进他肩颈,抓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腿侧,“哥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你一过来我就闻到了。”
林欲摸到一手黏腻的血液,心疼得不行。
“鼻子这么灵?我身上什么味道?”林欲打开话筒,“陈嘉,带医疗工具没有?让张希给我送上来。顺便给沈程叫个救护车,他腿上中弹了。”
张希把他的医药箱送了上来,蹲在二人旁边给林欲打下手。
林欲动作轻柔地给沈程止血包扎。
“还有哪里伤了,给我看看。”他推了推沈程想看他别的地方有没有伤,但沈程一直紧紧抱着他不松手,“你乖一点,还有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不要。”沈程还是埋在他的肩头,“你身上有薄荷的味道。薄荷和茶叶的清香味,我很喜欢。”
林欲微愣片刻,看向张希。张希轻轻摇了摇头。
“等一会救护车来了你还是要下去,听话,我看看你还伤了哪里,”林欲有些焦急,“你别总是这么任性。”
“我一点也不任性。”沈程垂眸,“明明是你总是任性。你不睡觉,不休息,不听医嘱,到处乱跑,让我担心。”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林欲狠狠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跟谁说话呢?”
“哥。”沈程又把他抱紧了一点,“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林欲心里一跳,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沈程手上的力气逐渐松了下来,安稳的趴在林欲脸上昏睡过去了。
人肉排骨汤、贾可欣失踪案和废弃楼盘溶尸案终于都彻底了结。
值班工人郑凯然在连城第一医院就医时和他的主治医生隋春兆闲聊起自己的工作。隋春兆得知奉城清霁区郓南路有这一处废弃楼盘后就开始实施犯罪,诱拐未登记的少女进行□□并虐杀,利用职务和家世的便利购入大量的化学试剂,将尸体溶解在铬酸洗液里。
接送隋春兆往返连城和奉城的也是隋春兆以前的病人——出租车司机钱海东。钱海东偶然一次发现隋春兆的犯罪行为后要求加入其中,但他只实施□□,杀人溶尸的主犯仍然是隋春兆。
化学老师李书汇利用职务之便,伪装骗得女学生的好感之后就把学生带到废弃楼盘进行猥亵、□□、杀害后再借助隋春兆提供的化学试剂进行溶尸,同时会提供全程的录像给隋春兆。
王岩接送王月去补习班的时候察觉到了女儿的化学老师对她有异样的**,他找李书汇大吵了一架,李书汇用王月威胁他,还给他发了自己之前残害少女的录像。王岩又急又气又怕,最终在李书汇最后一次威胁他的时候把人引诱到自行车棚杀害了。后来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他担心隋春兆会对他家人不利,才一直隐瞒不说。
“可是为什么李书汇的尸体比对不上他的生物信息呢?”张希仔细阅读着结案报告,“难道王老板杀错了人吗?”
“李书汇是冒名顶替的隋家人。”林欲解释道,“隋春兆帮他顶了李书汇的身份进入清霁就职,他本人是隋家旁支的黑户,基因库里没有他的生物信息,当然比对不上。”
“那真正的李书汇……”
“也被杀害了,在连城的时候就被隋家人杀害了。”林欲推了推眼镜,“在连城这种事屡见不鲜。”
“嗯……老师,您和沈程很久以前就认识吗?”
“嗯,他是我朋友的弟弟。”
这桩马上要写进奉城百年重大刑事案件集锦的案子终于迎来尾声。沈程因伤休假,林欲也得到了他的处罚通知——关于他闯进审讯室拿刀威逼嫌疑人的处罚。
沈程在医院处理好伤口之后就提出要回家休养,至于回去的哪里,他理所当然和出租车司机报了林欲的住址。
林欲受了处分在家反省。
他在阳台打理着最近因为查案而疏于养护的花草。其实奶咖寿终正寝之后这些花草长得比以前要坚韧些,但林欲还是保持着时时照看的习惯,就像奶咖还会经常揪下几枝一样。
边缘枯败和一碰就散的花瓣都被他收集起来准备做花露和线香。
林欲在茶几前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把花瓣分类放好,听到有人敲门才起身。
“沈程?”看见来人,林欲有些意外,“你不好好在医院养伤,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有点疼……”沈程按着手臂上的伤口。
林欲见状把他扶到以前的房间躺好。
“伤都还没好全,乱跑什么?”林欲见他这副虚弱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有些不放心,找出体温计给他量,“还好没发烧。”
沈程确实没发烧。虽然比林欲强点,但他也为了这案子忙碌好几天,又受了伤,现在尘埃落定,精神松懈下来,病啊痛啊的就一股脑全都找上来了。头晕晕的,身上也疼得很。
林欲的手是凉的,摸在他额头上很舒服。林欲身上薄荷和茶叶的味道也很好闻,有点微微的苦味,但又很清新,像冷空气的味道。
沈程抓着林欲的手不放,像那晚林欲借他的手取暖一样,他迷迷糊糊的把林欲的手贴在脸颊上,脖子上,胡乱蹭着。林欲的体温冷,身上的味道也冷,除了那张明艳勾人的脸,其他地方都像冰块成了精似的,怎么也捂不热。
……林欲的心也很冷。
沈程后半夜才悠悠转醒,林欲点着床头的小夜灯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着,力道稳健而轻柔地碾磨着花瓣,研磨时沙沙的细响十分悦耳。
“醒了?”林欲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他的脸,沈程闻到了熟悉的花香,像十年前他在林欲的花房里闻到的一样。
林欲念旧,喜欢不变的、有规律可循的事物,他家里也是十年如一日的模样,家具换了新的,但还是以前的同款,连床头柜里杂物的位置都没有变——体温计就在第二个抽屉里,沈程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这个房子里的每一个细节,因为它们都一如当年。
“嗯。”沈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刚清了清嗓子,想坐起来,林欲就按住他递过来一杯温水,贴心地放上一根吸管。
“别乱动了,好好将养着吧,沈二少。”林欲举着水杯,把吸管凑到他嘴边,“明明就伤了很多地方,为什么不让我看?”
沈程这才感觉到身上似乎十分清新干净,没有伤口崩裂流出血液的黏腻感了。
“……你给我换药了?”沈程吸了两口水。
“不然呢?等绷带都浸透了你给我洗床单?”
“我……”沈程想说又不是没洗过,但是侧身压到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林欲逼着他喝完大半杯水才放下杯子,重新拿起研磨工具继续碾着花瓣。
“……知道了。”沈程学乖了,安分地躺好,“你在磨干花?”
“嗯,和鲜花挤出来的花汁混在一起可以做成线香。”
“你以前不做这个。”
“最近几年闲下来才开始做的,以前总是很忙,没空处理这些。”林欲把干花都研磨成细细的粉。
沈程睡了大半天,现在也不困了,就侧头看着他研磨干花。
林欲冷白的皮肤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了些气色,他时不时把木臼里的粉末在指尖捻起一些察看颗粒够不够细,再往木臼里添一些干花,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木杵,力度恰到好处的把花瓣碾碎碾细。
“哥。”他轻声喊。
“嗯?”
“我很想你。”
“想我?”林欲轻笑着,手上的动作未停,“你来吴淞都快六个月了才想起来说想我?”
“我得先认识现在的你才能想以前的你。”
“我们沈二少要改行做大哲学家了?”
“其实我挺慌的。”沈程也笑了起来,“九年一点也不短。一百零四个月,四百五十三周,三千一百七十六天。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记得我,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纵容我,让我住在你家里,还对我那么好。九年太长了,我都变了这么多,我怕你也变了。”
林欲不再调侃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确实变了很多。你身上多了很多伤痕;身体也变差了,薄得像纸,轻飘飘的,风刮得狠一点就能吹走似的;眼睛也不像以前那么亮了,总是雾蒙蒙的,感觉藏着很多事;”沈程看向自己的手臂,林欲在相同的位置有一片烧伤,“你洗手的习惯变了,比以前洗的还要用力,还要更细致;你没那么怕疼了,就算受了伤也像没事一样——你每个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都让我很慌。”
“你观察这么细?”林欲添了些干花到木臼里,“原来我洗手的习惯变了吗。”
“是我太熟悉九年前的你了。”沈程低头捻着指尖,“我太想你了。我在公直读书的时候到处都能看见你,听见你。几乎每一科的老师都会提起你,优秀学生干部,优秀毕业生,全项奖学金获得者……他们经常说曾经有个叫林欲的学生,同学也都知道林欲学长,那段时间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沈程缓缓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的水已经凉了,像林欲的手一样凉。
“但是我联系不上你,没有人联系得上你。我去问了沈秋,问了你当年的同学、老师,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儿。我打听了一圈,最后学院的书记说你应该在军部,让我别联系你了。”
林欲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说等我毕业之后去找你,你怎么会骗我呢?我知道你从来不骗我。你会推掉专业课来看我的比赛,你会来参加我的家长会……你说那枝茶花枯萎的时候我就要走,我本来以为你会心软,但就连那次你也没骗我。”沈程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着,“我后来又认真学了园艺,你知道茶花能活多久吗?水培扦插至少能活整整一年,土培能活三十三个月……原来能活那么久啊。”
现实远比沈程描述的更加难熬。
九年里,他路过的每一条熟悉的街道,吃到的每一道菜,甚至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一直戴着的编织手链,洗手的习惯,手机里的歌单……一切受林欲影响而形成的过量的思念都会凝聚成凌迟的凶器——怎么会不想念呢,那个明艳似焰火又温柔似月光的人。
“我现在能养活那枝茶花了。”沈程把手搭上他握着木杵的那只手,“可以留在你身边了吗?”
林欲梦魇骤醒般把手抽了出来。那双沈程所熟悉的琥珀色眼睛此刻盛满了慌乱。
“你……”林欲稳下心神,“你当时还小,可能分不清——”
“我能分清。”沈程打断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暖色灯光下闪烁着坚定的光彩,“我喜欢你。”
这下林欲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收拾好木臼和床头柜上还没碾完的干花,五秒钟都没用上就离开了沈程的卧室。
沈程坐在床上喝了一口凉水。
唉。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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