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爸爸也稍有犹豫。但奈何自己儿子执意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很快就把手里攒的余钱都让小儿子通过银行转账转给了我们。东凑西凑，总算是凑齐了手术费。
幸好手术一切顺利。只是开完刀后我爸的精神一直稍差，看上去人更瘦更苍白了。
我妈说没关系，等出院后她给他炖汤补补就好了。照顾我爸的她温言细语，一如当时照顾怀孕期的我。
哎，她温柔的样子又让我迷惑了。我不懂，一个正常人怎么可以如此分割呢？
医生说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不代表摘除了瘤体就平安无事了。我爸的瘤已经扩散到肝，估计后期还是会复发。医生建议我们用一种抗癌药，说效果很好。如果我爸能坚持三年不复发的话，那就基本没问题了。
我问：“是什么药？”
“格列卫。”医生说，“就是比较贵！一般家庭负担不起。”
我妈灵敏的问：“多少钱？”
“大概二万多一盒。一个月最少要一盒......”
我的心惊抽了一下。
“这么贵的药我们这些穷人怎么用的起？”我妈惊叫，“一年打工的钱就只够这一盒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活人也要不活了陪他了！......”
医生没吭声。
安生斟酌了一会儿，问：“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法子吗？”
医生摇头。
“这种病目前只有这个药效果最好！病人坚持服药有奇迹的可能。不然都是一样，看运气，等时间而已。”
我妈不悦的说：“这些话当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开刀？你们医院是想骗手术的钱吗？.....”
医生更不高兴的神色，他说：“病人当初是什么病，要怎么治疗，都是一一和你们家属沟通清楚的！只要你们考虑治，开刀是第一步！当时没有说吗？”
“可你没说要用这么贵的药？这么贵，谁用的起啊？”我妈争扯道，“你.....这不就是骗我们吗？早说要用这么贵的药，我们就不开刀了！”
“病人家属说话要注意啊！我强调一下，你们动不动手术是你们自己的决定，谁也没有强迫！只要是生了这种病的，难道您心里没数吗？肯定是要花很多钱的！”
我妈还要再说，宋安生打断了。
“医生，我妈只是急。她没有其他意思，说的话千万别放在心上。”他打完招呼，从怀里掏出一包烟，递出去一根，求道，“真的就一点其他法子都没有了吗？你们是专家，懂的比我们多。帮帮忙，想想办法！”
医生推拒了他的烟，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有人能从别的渠道搞到这种药，价格可能只要它的十分之一。听说效果也还可以。不过我的病人里没有，不能确定。如果......”
“医生，帮帮忙吧。我和我老婆一辈子都感激您！”
宋安生最终托医生帮忙打听到了盗版的便宜药。正规渠道的肯定是吃不起的！那就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无非结果都是一个死。至少吃这个不正规渠道的药还有机会成为活马。
皇天没负真心人，最终打探到了。只是一瓶药三千多，依然是不小的负担。我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咬咬牙，直接说道：“买！”
目前只有四瓶，我们就一下子都买了。并和对方留了电话号码，等吃完了继续订购。我们拿过去，我妈问：“多少钱？”
宋安生随意答道：“没多少，爸好好养病，其它什么都不要想！”
我妈就又看了一眼我，我看看我爸，想想没说，摇头道：“确实没多少，还是先养好病要紧。。”
我爸就叹道：“唉，这病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
我妈怨怪道：“胡说什么？肯定能好的！你女婿能着呢！他可说了，不管多少钱都要帮你治！一定治得好！”
宋安生的眉头蹙了起来。
爸爸对安生道：“你是个好孩子，多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了......”
夫妻两人的话都很有意思。
我打断道：“那爸你吃药，我和安生先回去了。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和安安说话了，我们今天去接她下学陪陪她。”
我和安生出病房走了没多远，听见爸爸又夸了几声安生后，就听见我妈打断道：“你也不要这么为其（稀奇感动的意思），女婿孝敬丈人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好稀奇。看你这千恩万谢的，怎么不见你多谢我啊？天天累死累活整夜不眯眼服侍你的人可是我！.....”
我能听见，安生不是聋子，自然也能听见。我看了他一眼，他恍若罔闻的拉着我走了。
我觉得很对不起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歉意的话。
“对不起，我妈说话太伤人心了！……”
其它的，我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安生拉过我的手，温柔望我，他说：“妈又不是一天这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都很清楚！这是常态，估计要她说话不伤人心才不正常吧？”
我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想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正常。最后终于弄懂，合着他还在安慰我呢！
“只要你不上心，谁也伤不了你的心！”他对我说，“其实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我冷静思考他的话。第一次不再怨天尤人。
其实怨是很费心力的事。有这个力气，我要留着上班挣钱。
一个月三千八，接近四千。还不包括营养费，定期复查保养费，光我爸一个人就要花五千左右。回头还有小孩上学费用，幼儿园和九年制教育不一样，要学费，且很高。然后日常吃饭生活开销还要二三千，我和他两人挣的工资越发捉襟见肘。甚至偶尔入不敷出。
我明显觉得安生又有些焦虑状态出现。其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是日子总要过，家里还有安安和如是，我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不许轻易就炸毛烦躁。不然到时家里就是爆竹爆炸的场面了。
已经快要过年，头一次有点儿体会到书里描述的那种过年关的感觉。
我爸生病后不能继续从前的工作，一直在家休养。我妈全全照顾他。生活费暂时也要我们分担一部分。钱在这个时候更显金贵！我不知道安生，也不敢问他，反正我自己是都活在“不够”的恐慌里。
生病后的爸爸越发憔悴了，样子像个瘦小的老头。一点神采也无。关键我妈还生拍他不记得自己得病了，天天动不动就提醒他：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吗？生的多大的病不知道吗？
我爸想做点事儿她就这样提醒。搞得我爸只能端坐家中休息，享受她的全面服侍。还要他感恩。她经常说：除了我，还有谁能这样待你？
不错，外表上看，她对我爸确实照顾的无微不至，什么事儿都不要他干。外人看了统统夸我爸福气，找了这样贴心能干的老婆。
没人知道他的心酸。
□□是没有，但在精神上他要遭受无数的打击。总结一句话意思就是：你不行了！
有一次我妈用惊讶得不可思议的语气对我说，“你爸居然还想和我那个……我直接就骂了他！我问他是想死吗？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
“我爸得的是胃癌！”我想告诉她我爸其它功能皆是健全的，有这个要求很正常。
“得了癌都一样！生了这种病，人就废了，什么都不能想！想就死的快！”她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你也知道吗？”-
“我确实没听说！”
我妈狠狠瞪了我一眼，看白痴一样的眼神。“读的书也不知道读到哪儿去了，这么点儿道理也不懂！”她冷笑完随即又嘲道，“幸亏有我照顾他，要是靠你们，只怕你爸早就没了！”
她还觉得自己居功至伟！
我都懒得和她争。反正不管和她说什么，只要不是她想听的，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这么多年了，世界都变了几番。手机从只能接听电话和收短信，已经更新到了微信支付宝随时拍照的地步，人人在家就能选购自己想要的东西，打款快递送货上门。生活方式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于她而言，时间是静止的。只要她不想，世界从无变化！她的话就是真理道理，别人的话都是狗屁，一文不值。
于我妈而言，目前唯一变化的只是相处发泄的对象不同。从前是我，现在是我爸。所以我很理解他的感受，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我爸和我还不一样，他居然认可我妈。他觉得我妈并没有一点问题！她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我还能说什么？我无话可说。
自此我明白有些人的苦是必须要吃的！没人可以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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