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混的最好的哥哥知道我家的境况后，托关系在一个诊所给他们找了份工作，补贴开支。我爸做保安，我妈在那做饭。诊所不大，晚上六点左右基本就都下班了。故此我爸只是个装饰，并不劳累。做饭也就五六个人，我妈应付起来很轻松。不知道是城里人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还是知道他俩是关系户进来，实在没有什么可夸的了，居然夸我一直认为做饭平平无奇的我妈烧饭好吃！ 搞的我妈那叫一个骄傲，昂着头对我说：“这儿的人都夸我做饭好吃！看看你们，平日里烧给你们吃就算了，还嫌三嫌四的！和人家学学，这有文化的人就是比你懂事，会说话！”
合着她也是爱听表扬和夸赞的话！多讽刺，她自己也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给人，却希望别人给予得到！
如此大约两年有余。他们除了自给自足，我爸的医药还能稍有些节出。我和安生自然无限欢喜。一次言语间大概是表述了下对我堂哥的感激之情。结果我妈立马就拉下脸来，她嘲道：“你们几个一看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二百五的样子！谁真正对你们好一点分辨不出来！我这么苦心劳力累死累活的为了你们，从听不到你们半句好听的话！人家随随便便帮个忙，你们就激动成这样！你们有没有想过，人家凭什么要这么好心？我们赚的这些工资都是要先打给他再打给我们的！你知道这里面他吞了多少钱吗？”
我爸说：“不会的，我侄子不是这种人！”
我妈说：“对，他是好人。我倒问问你，是你好还是他好？他有钱还是你有钱？不昧别人的钱，心不狠他能做老板吗？你怎么不是老板呢？”
她句句是道理，怼的我爸说不出话来。我听了虽觉的哪里有些别扭，但整体却也觉得是有道理的。
宋安生道：“即便他在这个里面挣了钱又怎样呢？没有他，我们一分收入都没有！既然我们获利了，就理应感谢他！他可以有很多人选，为什么选了我们？这就是情义。”
我爸不停点头，“安生说的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妈争不过二人，没再说话。她鄙视得看了我们一眼，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没出息”后，兀自干活去了。
我爸一直状态不错，离医生说的三年可能会复发的时间越来越近，却一点痕迹看不出来。我暗自在心里高兴，常常期待或许他可以成为一个奇迹！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在满三年差一个半月多我爸去复查时，查出来结果复发了。且这次与第一次不同，癌细胞扩散得非常快。医生说时间最多半年。
我虽有失望，却不像第一次接到消息时那样六神无主了。人很平静。可能在内心里我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我妈愤恨道：“世上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这些医生也是！都是赚的黑心钱！明知道不得好的病，还让花这么多钱！个个都不要脸……”
“妈！”我喝止了她的发泄。我爸可还没死呢！
她不高兴道：“我哪里说错了？再说，我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宋安生拉住了我，对我摇摇头。
宋安生问：“医生说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除了等死还能怎么办？”我妈后悔的怨道，“当初就该听家里人的！也不会弄到现在钱没了，人也没了！就不该听你们的……”l
“好了！”我爸吼出声来 ，吓住了抱怨不停的我妈。可能吼的用力了些，他止不住咳嗽了两声。惨白着脸，带着嘲意，他说：“医生和小孩都没错！要怪全怪我！我不该生病！病了更不该不认命，又继续花钱治病，拖累了大家！好在我也没几日好活头了，大家都要解放了！就让我清净些吧！”
我妈终于意识到了，怯怯的哄我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没几日活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语调变化得比二月的天气还快！
我爸没理她。
事后避开我爸时，我妈对我抱怨，说我爸阴晴不定，越来越难伺候了。
我想说将死之人耍点性子又如何呢？何况我我爸不是个找事儿的人。只不过在最后的时光里不想再忍耐了吧？
不过这话和我妈说也无用。
我爸仅熬了两个月。癌细胞扩散得非常快，特别最后的几天，巨大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打吗啡都没法止疼！
他哀求医生：“求求你，求求你们了，让我死吧！我不想活了，我受不了了！你们是医生，一定有办法让我去死！求求你们了！……”
他越发瘦了，像骷髅一样，只剩一层干瘪的皮包着。所有的血肉都被癌细胞蚕食尽了！
油尽灯枯！
看着就让人泪目！
一瞬间我一点也不想挽留他了。还有什么意思呢？每拖一刻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痛苦！忘不到头，只有无边的绝望！
我也流泪哀求：“医生……如果有什么法子你告诉我，让我爸去吧！让他去吧！……”
医生苦笑着摇头。
没有法子！即便有，他们也不能！
我的眼泪止不住，一直流。胸口闷疼。
安生劝我：“你自己注意些，别到时犯病了！”
三天后我们带着他回家了。在家里时，爸爸让我给他打吗啡。我摇头说不敢，爸爸皱着眉苦笑，“现在还怕什么？你随便打，哪儿都行！就是打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能打死才好呢！”
是啊，还能怎么样呢？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而这，是他现在求之不得的！
当天晚上我爸走了。
他终于解脱了。
我没有一丝难过，只觉得欣慰。
他终于不要受苦了！
灵堂上我妈哭得死去活来，不停说要跟着我爸去，泪流满面，悲伤得不能自已。一批批人来劝拉，好言抚慰。
可我一滴眼泪也没有。哭不出来。对我来说，这是好事。他再也不要受罪了！我们也是！无论是他，还是我们，都是解脱。所以，我为何要哭？
我是高兴的！
当然，也许在正常人眼里，可能我是无情无义的！从前的我一定要做个世人眼里正常的样子，即便装也要装个悲伤不已的孝顺模样！
可在陪着我爸度过的最后三天里，看着他一分一秒的煎熬，油锅蒸炸也不过如此的痛苦模样，我想开了。
我不想再做样子了。我想活得真实一点，痛快一点！人都是要死的，我不想最后死的时候还要带着委屈和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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