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茵茵就是那个帮我找到专门给政府官员看病一条龙的客户。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只拍我现在不是在准备出院，可能还在等着做核磁共振。然后再电话不停的咨询身边认识的亲戚朋友：有没有熟悉的脑科手术医生推荐给我？
她学历高，见识广。帮了我如此重要的忙，换了我亲戚得三天两头的搬出来回味，希望我永记住这样的恩惠，然后在某个时刻回报他们，不然我就是没良心的人。如果我一次做好了，就会不停有下次。
可她不同。她从来不提。如果我提，她要么忘，要么轻描淡写，只是举手之劳手的事。
但是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呢？这是她欠的别人人情！而欠人的，总要还的！
我好几次约她吃饭，她都一口拒绝了。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句，等我好了帮她做身体。我抱歉的说，也许我不一定能再干这个了。她也不介意，又轻飘飘的顺着我说，没关系啊，那就干点别的好了。她还列举了些职业给我选择。她一点不觉得我不行了，相反，她觉得我可以有无限可能。
她说，或许这也是一种机会。
我能说什么呢？我觉得如果我说不行不好不会，我都对不起她对我期待和帮助。
所以我每天都很积极的做康复。其实开刀后最大的后遗症就是左腿不大好走路了。虽然当时说还能动，神经是好的。但其实神经还是受到了影响。我的左腿始终无力，也不好发力。怎么说呢，就好像那种可以收缩的弹簧线。部分线都断了，或者用久了弹性不行了，你无法再如常的操控它。
现在是很艰难的精神集中，脚才能稍微动一下。即便如此，脚趾头还是死的，无法正常转动。
如果现在是十年前，我可能会暴躁异常。特别是听到我公公说我此生废了的时候，我估计就要垂丧在家摆烂，然后谁稍说点什么就敏感，心里要死要活的，脆弱的像一只水晶玻璃花。
可现在不会了。我一直很冷静，并且培养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耐心来。我可以一个上午只是慢慢练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汗流浃背，可仅仅只是站起来，腿有一点点感觉。
两个多月，我的左腿才能稍微稳定些，协调自己的右腿一起走路。即便这样，还是右腿用力多。左腿都不能站太直，因为站直了左腿就会不停的抖动。它还是没有力气，支撑不住。
有时候我也会想，此生我还能正常走路吗？
宋如是坚定的说：一定会的！
这个妹妹，在我生病后突然不再吊儿郎当的，每天陪着我在家恢复。买菜做饭煲汤，打扫卫生，然后扶着我去卫生间上厕所。我爱喝水，上厕所次数还频繁。可她从来都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就这样一次一次的陪我去。
我第一次发现她可以是贤妻良母。也许每个女生都是。如果不是，那可能只是她还没有切换到这个角色的必要时候！
她做的烤鱼真难吃啊！那个腥味比原先的活鱼腥气还大，十八里都能闻到。看着我们众人蹙眉时，她很认真的解释说：我是用了生姜葱大蒜，还有料酒去腥的！
宋安生直摇头不相信。可是拨拨盘子里的成品，这几样确实都有！最后大家目目相对，无言以对。
我怕她沮丧，假装夹筷子吃了两口，可是老天爷啊，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我的喉咙就像上了一道闸门一样，我可以送进嘴里，但吞咽不下。
看着我如此痛苦之态，她叹了口气，沮丧的对我说：“算了，还是不要吃了吧！你这个样子，简直像在吃毒药！”
我没有再客气。实在也客气不下去。她形容得好像夸张了些，但这样吃下去的东西，不知道还能有几分辅助身体恢复，确实没有必要。
好在如是煲汤不错。特别是牛肉骨头汤。汤够浓，骨头够烂，炖的这火候够够的，比之外面饭店卖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外面卖的手艺。她爸爸当时为了开个牛肉骨头汤店，特意打了招呼塞了银子，让她在人家店里打工了三个多月后，老板这才传她的。
我惊叹道：“早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还干个其他啥啊，咱们自己开个店好了！”
可如是却一点欢喜之色没有。她还摇头，“以后，除非只是当老板收钱，但凡要自己动手的，我绝不碰任何餐饮！随它多红火挣钱！”
询问缘由之后才知道，做餐饮的多么不容易。
如是学徒的时候，每天两三点就要被薅起来，然后去烧水，冷热交替的一遍遍洗骨头。洗得她的手皮发涨泛白，像濒死的鱼肚。然后闻到那些血水就要吐，看到那些血水还要吐！比孕妇还要犯恶心厉害。
她看着我们，“你说每天这样，你还想吃吗？你还有兴趣做吗？”
“我问过老板师傅，你天天这样怎么受得了的？他说，那还不是为了钱？不为它，谁干这个？他掏出他的手给我看，那双粗糙的手已经变形的不成样子！他说，现在一到阴雨天气，他的手就疼得不能干活！他不知跑了多少医院没一个能治的好！他们说这是什么风湿性炎症，目前没办法能根治。然后吩咐他，以后尽量少碰水多晒太阳。”
“说到这里他就笑了。他问我，你觉得我能不碰水躺在外面晒太阳吗？这种吩咐只能富贵人家听得！我做不到！我有一大家子的人指着我养。我儿子现在上学要钱，以后他讨媳妇还要更多的钱！你说，我不做，钱从哪里来？等着我在外面晒太阳，钱从天上掉下来？”
“我想有钱，可如果要这么难受来换，我可以不要！那时我就知道，这活儿我干不长久。我和我爸老早就说过，可他不上心听不进去！为了他要开店，我委屈了自己两年。这中间每次我和他提，他都说马上就有人来了，让我再坚持坚持。其实他根本不想让我走！你以为是我爸让我来和你学手艺的吗？才不是！就是我受够了，要走了。他问我去干嘛？我说不知道，可能去苏州工厂吧。他知道留不住我了，想到苏州和你们这儿近，觉得方便照顾，所以我才来了你们这儿！说实话，刚开始我觉的也不一定能多长久的，但呆着呆着，好像还不错。”
我从来不知这中间还有这么多原委。一直都以为她纯真明媚，天真里带一点点任性，但其实，她的心也是历尽了沧桑！很多时候她能果敢的说“不”，不是她天生厉害，更不是她任性，而是她早已吃过不说“不”的苦。
我突然就想抱抱她，她一下子就拒绝了。
“别，这么煽情做什么？我又不是安安，还是小孩子，我是大人，我不需......”
可她没说好我就保住了她，并且恐吓她。
“你可别推我，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要是摔了我，看你哥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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