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幽冥殿倾覆之夜……教主密室中那卷以血封印的残破秘典……上面描绘的图腾……药王谷耗费无数心血、用千百条性命浇灌、却始终未能成功的……
“药人……”一个无声的词语,如同惊雷般在他心底炸响。
沈逐被楚临渊骤然剧变的眼神和突然停顿的动作惊住了。那冰冷的针尖在他咽喉处细微的颤抖,带来死亡的寒意。他顺着对方凝固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裸露的胸膛,只看到被雨水和汗水浸润的皮肤,以及那个自记事起便存在、师父司空明只说是胎记的淡金色小印。
这恶徒在看什么?沈逐心中警铃大作,一种更深的、未知的寒意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楚临渊捏着他下巴的手指松开了。那根致命的“长相思”银针,也倏地收了回去,隐没在宽大的雪白衣袖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束缚着手腕脚踝的、那三条如毒蛇般的血色琴弦,也无声无息地松脱、滑落,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悄然缩回层层叠叠的绯红纱帐深处,消失不见。
沈逐骤然失去了所有束缚,身体因之前的紧绷而猛地一弹,几乎要从榻上滚落。他狼狈地撑住身体,大口喘息,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的白衣人。
楚临渊已经直起身,退开一步。脸上所有的惊愕、波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个幻觉。他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带着三分戏谑七分疏离的模样,只是那双暗金色的眼瞳深处,沉淀下某种沈逐完全无法理解的、极其幽暗复杂的东西。
他甚至还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今夜乏了。”楚临渊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慵懒,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峙从未发生。他不再看沈逐,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雪白无尘的衣袖,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根本不存在的尘埃。“小侠客,你的命,暂且寄下。”
他转过身,广袖飘飘,径直走向洞开的、风雨交加的窗户。背影在摇曳的烛光和窗外的黑暗之间,显得格外孤峭。
沈逐捂着喉咙,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银针冰冷的触感。他看着那即将消失在风雨中的身影,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屈辱猛地冲上头顶,烧毁了理智。
“站住!恶贼休走!”他嘶哑着怒吼出声,挣扎着想要从榻上扑下,去抓住那个背影。
楚临渊的脚步在窗边顿住,并未回头。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混着窗外的风雨声,清晰地送了回来,如同一声带着诡异韵律的叹息,又像是一段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不成调的童谣碎片:
“……月儿摇,星儿杳,药炉火熄金铃烧……”
声音落下的瞬间,那道白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飘出窗外,彻底融入茫茫的雨夜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沈逐一人,衣衫破碎,狼狈不堪地跪坐在一片狼藉的锦榻之上。口中那枚蜜饯甜腻的余味还未散尽,混杂着血腥和屈辱的苦涩。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是什么?那眼神?那印记?那句莫名其妙的童谣?
他下意识地低头,再次看向自己心口那个淡金色的、形似卷轴的印记。烛光下,它似乎比刚才……更清晰地亮了一瞬?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掠过,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窗外,风雨更急,疯狂地拍打着窗棂,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暖玉阁的喧嚣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整座楼宇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有风雨在咆哮。
沈逐是被冻醒的。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潭深处,费力地挣扎着上浮。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拼凑过,每一处关节都滞涩沉重,酸痛感如同细密的针,随着每一次心跳扎向神经末梢。更难受的是喉咙深处,火烧火燎,残留着一种被强行塞入异物、又强行吞咽后的撕裂感和令人作呕的、挥之不去的甜腻——那枚该死的蜜饯的味道,混杂着屈辱的铁锈气,顽固地盘踞不去。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暖玉阁那层层叠叠、令人窒息的绯红纱帐,而是客栈客房简陋的、被雨水长久浸染而显出深褐色水渍的木质房梁。粗糙的瓦片缝隙间,有微弱的、灰蒙蒙的天光渗漏下来,勉强照亮了斗室。
他正躺在自己房间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胡乱盖着薄薄的、带着霉味的被子。衣服……还是那身湿透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皱巴巴的青色劲装,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如同第二层令人不适的皮囊。
记忆如同裹挟着冰碴的潮水,猛地倒灌回来!
破门而入的凌厉一剑!
歌姬被当作肉盾抛出的惊魂瞬间!
冰冷琴弦缠绕四肢、狠狠掼在锦榻上的剧痛与窒息!
咽喉要害处那点幽蓝的、淬毒的针芒!
还有……那个白衣人苍白俊美、却邪异得如同精魅的脸!那双暗金色、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眼睛!他指尖冰凉的触感……以及他最后骤然停顿、死死盯住自己心口的、那惊愕到近乎失态的眼神!
沈逐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牵动了全身的酸疼,让他闷哼出声。他下意识地低头,双手有些颤抖地撕扯开自己湿冷黏腻的前襟。
昏暗的光线下,靠近左侧锁骨下方的肌肤上,那个淡金色的、形似半卷古卷轴的印记,清晰依旧。它安静地烙印在那里,颜色似乎比昨夜在暖玉阁摇曳烛光下看到的……更凝实了一点点?如同沉睡的活物,在灰败的晨光里无声地昭示着存在。
昨夜不是梦。
那个叫“血鸩”的恶徒,不仅轻而易举地粉碎了他“十招擒敌”的狂妄,将他如同玩物般戏耍捆缚,甚至还……沈逐的脸颊因屈辱而微微发烫,那冰凉指尖拂过肌肤的触感再次鲜明起来,带着一种亵玩般的审视。他狠狠一拳砸在身下的硬木板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床板吱呀作响。
“楚……临渊……”沈逐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这个从暖玉阁鸨母惊惧眼神中窥探到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血。这个名字,连同“血鸩”这个代号,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了他的自尊之上。
他掀开那床带着霉味的薄被,忍着浑身酸疼下了床。双脚落地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踉跄了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站稳。除了脱力和酸痛,内息运转也有些滞涩,显然是昨夜强行逆转剑势、又被琴弦诡异力道震伤的反噬。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和情绪。
目光下意识地在狭小的房间里扫视。他的佩剑“青锋”好好地倚在墙角,剑鞘上还沾着昨夜暖玉阁的脂粉和雨水的污迹。随身的小包袱也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
等等……
沈逐的目光骤然凝固在桌角。
那里,原本应该垂挂着他贴身玉佩的地方,空空如也!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猛地扑到桌边,手指急切地摸索着桌角和墙壁的连接处,又蹲下身在地板上仔细搜寻。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块玉佩!药王谷出师时,师父司空明亲手所赠,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上面以极其精湛的刀工雕琢着药王谷的徽记——缠绕的灵草与药鼎。它不仅仅是一件信物,更是他身为药王谷弟子、师父期许的象征!
昨夜……他被琴弦捆缚在锦榻上,如同砧板鱼肉时,腰带被那该死的白衣人拨弄过……是他!一定是他!那个叫楚临渊的恶贼!
“混账!”沈逐低吼一声,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粗陶茶杯嗡嗡作响。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烧干了最后一丝残留的冰冷和恐惧,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
耻辱!这是**裸的羞辱!夺走他视为身份象征的信物,如同踩碎他最后一点尊严!
他猛地转身,抓起墙角的长剑“青锋”。冰冷的剑柄入手,似乎给了他一丝支撑的力量。他不再犹豫,带着一身狼狈、满腔怒火和屈辱,猛地拉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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