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晰……陈晰？”王平躺在床边，此刻甩开手机盖上被子。陈晰怕事醉得不省人事睡着了，那家伙，自己一个人哔哔赖赖地说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倒自己睡着了。
王平佩服。
他刚躺下，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方才想起，客厅中就传出一阵异响。王平聪明趿拉着棉拖去查看，里语显然是活动过，他低着头，一头长发被解下来，像瀑布一样，挡住那张肤如凝脂的脸。
画面略显诡异，加上此时深夜，更像恐怖片，要是常人一定会被吓到。
王平温和地走上前，温声：“不要闹了。”
里语猛然抬头，一双混沌的眼睛在漆黑的发丝里若隐若现，眼珠却是一点不转，极是骇人。
王平被这一下子吓到心里打颤，脸上仍然平静如水，他伸手触碰里语的肩，颇有试探的意思。
里语反应不大，只是局部轻颤，王平仍然收手。
他知道，那一点动静应该是里语目前能发出的最有攻击性的反抗。
抑郁症的病人很特殊，有时候哪怕是想打人，手却总是软绵无力，严重的时候会有躯体化障碍，甚至会出现抗拒厌世的木僵症状。
里语就是典型的特例。
他的病是由于抑郁导致抑制神经系统，进而引起的木僵症。但其中不断抑制里语情感的根本原因，王平也不太清楚。
要是清楚，里语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治疗抑郁症患者有一种疗法称为集体治疗，简而言之，就是一家子一起治。这个方法可以从源头上知晓抑郁的原因，并通过调整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大环境来影响、治疗患者。
王平一直留意张潜书，这孩子每次都陪里语来复诊，而且里语进出都是他推送，肯定与里语亲近。张潜书言行举止都很得体，肯定与里宁宁的性格与教育有着莫大关系。一家人看起来很和睦，里语无论怎么发展应该都与这孩子相差不大。
但王平总有一种感觉，当时导致里语昏迷的那场车祸没有那么简单，表面和睦的家庭也绝不止如此。
“里语，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的话……点头？”王平蹲下看着他，声音尽量轻柔。
里语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王平想着总不可能是害羞或是里语怕自己。王平觉得自己不会猜错，大胆地摆正里语的一颗头。
在一瞬间，王平在仰视他。就是这一瞬，坐着的里语一口咬住半跪在面前的王平的脖颈。
王平痛了一声，疯狂向后退去。他盯着里语，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双眼，分明装得是一潭死水。
医院里，王平看到张潜书在照顾里语，想开口搭讪，心里又在纠结怎么跟这个年龄的孩子说话合适，又该怎么称呼合适。
心里打了一会儿，王平走上去：“潜书，一天都照顾他，真是辛苦。”王平笑得很僵，又很假。没办法，叫潜书弟弟可能不好听，叫全名又显得太生。突然开口问学业显得太亲近，不闻不问又不合适，王平好难，心道果然以后要好好学习说话。
与人沟通真是一个技术活。
张潜书：“王医生，我放学来的。”
假笑的王平：“……”
张潜书倒是真笑了：“王医生，谢谢您。哥哥最喜欢这个粉色布绒兔子了。您真细心。”
王平眯起眼，琢磨着：“他喜欢兔子？”
张潜书纠正道：“他喜欢粉色。”
王平的眼睛张开又收缩：“是吗？那还挺…可爱的。”
张潜书似乎神情上也有点变化；“您是第一个这么形容他的。”
“喜欢粉色又不是什么坏事啊？男生的阳刚之气又不是非要表现在外表。你想一下，一个抱着粉色兔兔的男孩子见义勇为，是不是很可爱？性别刻板印象真是太可怕了。”王平由心地说。
张潜书想说什么，忽然看到里语的变化：“哥！”
里语脸上的肌肉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眼眶里滑落一颗浑圆饱满似珍珠的泪。
王平坐得近，下意识用手替他拭去泪，对他说：“都过去了。”
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
里语好像能听到似的，静静地泪流满面。
“潜书，好好照顾他。”王平按着张潜书的肩膀，自己走出去关上病房门。
回到诊室，他继续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下午，他趁着休息又走到里语病房前，从窗口看到张潜书一口一口试图喂饭。
他好像带着哭腔：“哥，你醒来吧，你回应一下啊……”
这时路过来送饭的护士看到王平：“王医生，您的病人？”
王平看到饭菜里有虾和菜花，一秒后点头：“哦，是。”他让开路让护士进去送饭，自己悄悄离开。
有一瞬间，王平居然觉得饭菜应该是粉色的。
列表上的患者刚接待结束，王平的手机响了：“王平，有个会，过来一下。 ”
王平：“好………”
的………
还没说完对面又挂了。。。
李敏每次都不说在哪，再打过去又打不通，这让王平不习惯了好久。
王平把手机静音后坐在靠后的位置上听科长讲话。想都不要想，这会肯定要“讨论”一小时以上。
王平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休眠状态，这是他对于动物冬眠研究出来的一种人体节能模式。
会议前半段大概是要求各位医生多多关注关爱病人balabalabala……后半段是一家新公司的药剂，药量基本和上一批一样，价格低廉了一些，才会被科室考虑。
有个医生首先提出质疑：“成分比例有改变，这个药服用剂量会不会也有变？”
科长：“不会。这个比例是这家公司特意调整的，我们也做了小部分人体实验，没问题的。”
李敏用胳膊肘推了推王平，小声：“诶，为了钱不要命了？”
王平小声回她：“我倒是觉得调整比例后很合理，这样即使误服、刻意多服都不会有危险。”
李敏心里笑：“高级黑啊。药效降低被你说得……”
王平拿着手里的药盒子，盯着成分表皱眉：“先等一个月，暂时用上一种药。”
李敏又用胳膊肘碰他，仗义道：“听你的。”
王平微微一笑。他没必要为了一点提成拿患者的健康冒险。当然，他也不是不信院长的决定，只是心里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
会议结束后，王平看到手机上有王铭涛的电话，对李敏示意，靠到角落打电话。
医生不能随意在工作时间玩手机接电话，被发现了要罚钱的。但医院规定没这么死，大家都是人，所以有时候看见当没看见。
尤其现在其实是下班时间，但现在名义上是工作会议。
王平回拨过去：“爷爷。”
王铭涛：“哎，龟孙！”
王平：“…………………”
“平孙哪，那个患者，能给我录个视频不？”
王平一肚子气：“你又不会看。”
“怎么跟爷爷说话的！龟孙儿！”
王平：“……………………………”
王平盯着走道尽头头顶上的监控，答应了：“好，我想想办法。”看来只有再把王平接到家里了。
医院规定，不能随意取用患者照片……除非经过患者本人同意。但里语，他…能…同…意？
算了，王平不想折腾，问张潜书也是一样的。
夜色已经笼罩天空，王平带着困意和科长的“多关爱患者”的嘱咐最后一次去看里语。
张潜书已经离开，里语一个人坐在病床上，背靠着一个软枕。他的头垂着，一头长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个低低的马尾，隔壁里虚抱着那个粉色布绒兔子，两条笔直的双腿盖在被子和小桌板下。
王平看到小桌板上的饭菜，凉了也坨了，好像没有动过。王平看着他鼻子上的胃管还在慢慢输送营养液，叹了口气。
里语的鼻子小巧玲珑，一个胃管把鼻子撑满了，一看就让人很难受。
王平看到窗台上有几支粉色的百合花，拿了一支裹上湿纸巾放在里语手中的兔子手里：“把这个给这个哥哥。”
王平知道这个行为很傻，且无意义，但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亡语cp
笑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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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里语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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