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着面前的中回之塔，乌满霜深吸一口气，朝着身后随意摆了摆手，便径直跨进了塔门。
目送着她离开的千轮翼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灵主保佑，保佑我霜霜平安归来，信男愿意用余沛然十年寿命来交换。”
果不其然换来旁边之人的一顿暴揍。
按照先前渊不朽给出的指示，乌满霜踏进塔后，便看到了一道通往塔下的门，门的正中间刻着中湚一族的图腾。
向上的台阶通往塔顶，属于中湚一族独一无二的庄严之地，那么向下呢？
门后的世界又是什么？
乌满霜轻轻推了一下这道门，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尘封已久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无数曲折的台阶点亮了漆黑的世界，朝着下方蜿蜒而去，由台阶而形成的光线向下延伸，逐渐成为小小的光点。一切都是未知。
乌满霜顺着发亮的台阶往下走。呼吸渐快，心跳也在加快。
每踏上一层台阶，仿佛感应到一般，台阶依次闪烁起来。
没有墙壁也没有扶手提供支撑，乌满霜小心翼翼地逐层而下。
如同没有尽头一般，不知走了多久，一股气息传来，莫名的熟悉，带着淡淡的盐砾味。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归海。
点点光亮来袭，乌满霜定睛看去，竟是之前在归海之底看到的归萤。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归萤越来愈多，朝着乌满霜的方向涌来，侵占了她的视野，乌满霜皱了皱眉头，拿出不懈在面前一划，微光一闪，那些归萤纷纷散开，但尔后又坚持不懈地朝她贴了过来。
乌满霜记得谢枫眠同她说过，归萤乃是由司水之臣的眼泪化来，怀有巨毒，不能触碰，而且只存活于归海之底。
所以，她真的又回到归海了？中回之塔的底部竟然连通着归海吗。
乌满霜边沿着阶梯向下摸索，边用不懈划开这些阴魂不散又无穷无尽的归萤。
如此艰辛地走到了阶梯的尽头，光亮也越来越明显，视野越来越宽阔，足以让她看清眼前之物，映入她眼帘的东西，也并不陌生，竟然是通往灵境的那座大殿，屹立在白船之上。
打扰了！
乌满霜瞬间就想要折身扭头回去，赶紧远离这座栖居着恶龙的是非之地。
但果然，命运就是不想放过她，只听得一声嘶吼，水流颤动，归萤随着水流乱舞，那条龙从船底钻出，目光瞬间锁定了她，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挥动着身躯朝她狠狠袭来。
怎么会有这么阴魂不散的一条龙啊。
乌满霜默默无言，这似乎和渊大哥透露的历练之阵不太一样。
她快速躲闪，没有千轮翼的拨浪鼓使灵龙陷入沉睡，也没有谢枫眠的灵言能抑制灵龙，她只能靠自己，但海底除了几处珊瑚和石头，根本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眼见着唯一几处容身之地都被灵龙破坏的一干二净，乌满霜深吸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乌满霜快速闪身，将不懈别回腰间，同时将腰间花瓣召出，花瓣凝成弓箭，箭矢指向灵龙，她迅速瞄准这条恶龙，用力地射出一箭。
没中！
第一箭擦着灵龙的心脏而过，被它用爪子狠狠拍散，换来一声怒吼，可恶，就差一点！
乌满霜咬咬牙，凝聚花瓣，继续射出第二箭，可第二箭的威力明显弱于第一箭，依然被灵龙拍散，第三箭仍是。
乌满霜在此之前没有试过连续地射箭，所以不知道这箭的威力竟然是逐次递减的。
眼看着灵龙反而被她激地愈发暴躁，乌满霜果断将花瓣收回，拿出不懈，直直地指向朝她扑来的灵龙，大不了鱼死网破！
情急之下，她回想起渊不朽曾教导过她的以水化物，有了！
乌满霜侧身一闪，用剑划破水流，剑尖所指，又凝聚起一股巨大的水流，形成一条巨大的水鞭，乌满霜将不懈朝着灵龙的方向一划，水鞭飞速流向灵龙，缠绕住它的躯干，让灵龙停留在半空挣扎不得。
总算是有了半分喘息之机。乌满霜大口喘气，头发早已凌乱，衣服也被灵龙之爪泄出的灵气划开好多道口子，她只稍微停顿半刻，又立马行动起来，快速挥舞不懈，召集起一股股水流，海水涌动，水流逐渐在挣扎不停的灵龙周围成型，化为一座巨大的水笼，牢牢地将灵龙锁于其中。
乌满霜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浑身松软，瘫坐下来，她单手撑地，目光仍不肯放松，紧紧盯着灵龙不放。
她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她一路走到现在，总归是从一无所有的三无之人，学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再不是手无寸铁之人了。
没错，她还有从西邙一族那里学来的东西，曾用于北翁长身上的毒——百炼成霜，用她的眼泪作引而成的毒药。
虽不知对这条龙是否有用，但总要试一试。乌满霜拿出被她抹了百炼成霜的花箭，瞄准灵龙的方向，径直朝它射了过去。
这条动弹不得的灵龙竟然发出了一声哀鸣，看向乌满霜，又看向不知什么方向，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真的安静了下来，看向乌满霜，眼神湿漉，不知为什么，乌满霜竟然从它的眼神中看出来一种哀怨和指责的意味。
她莫名的有些心虚。所以它是中毒了还是没中呢？
灵龙似乎完全放弃挣扎，湿漉漉的眼眸一直盯着她，似乎穿梭千年，沉淀许多情绪，要将她盯穿，片刻之后，它深深低下了头颅，悬在半空的身子也随之一松，狠狠坠地。
这是臣服的姿态。
沉灵第二试，完成！
乌满霜正欲离开，这条龙的喉咙中传来了类似某种不舍的呜咽声，她不解地回头，这条龙难道有什么怪癖吗？
她不打算理会，可这条龙却是愈发委屈上了，随着水鞭和水笼的消散，它扭动身躯，朝着乌满霜的方向奔来，躯干越变越小，最后化作一道银色龙纹盘踞在了不懈的剑身之上。
乌满霜明显感觉到不懈抖动了两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嫌弃。
这是什么情况？
这条龙纹竟然一闪一闪，指引着不懈朝着某个方向向前，还驱散了诸多归萤，这是打算跟着她混了吗，自己老家都不打算要了？本职工作也不打算做了吗？
她示意这条龙看向灵境，结果它竟然还傲娇起来，指使着不懈转向远离灵境的方向。
简直像赖上她一样，这样看上去，似乎它也没有中毒，或者没有受到百炼成霜的影响，那为何投降了呢？
在它的指引下，乌满霜哭笑不得地走出了中回之塔。
千轮翼和余沛然果然在塔外守着她，但气氛却莫名地凝滞，千轮翼一只手搭在余沛然肩膀上，一边时不时扭头看向塔门。余沛然头低的深深的，整个人似乎丢了骨头架子，却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灵犀镜。
听到塔门开启的声音，余沛然猛地抬起头望向她，一双通红的眼眶昭示着他的心情，连带着哽咽的声音：“霜霜，老爹、老爹他……”
乌满霜心脏瞬间漏了一拍，瞬间手脚发麻，四肢也僵硬起来，她应该知道余昂怎么了。
属于他的非命彻底应验了。
事不宜迟，“走。”乌满霜扭头看向千轮翼，示意他拿出申机轮，两人一左一右迅速连搀带架，将失了力气的余沛然弄上申机轮，乌满霜朝着渊不朽道歉：“对不起渊大哥，来不急向您解释历练之阵的情况了，回头我再向您说明。”
渊不朽朝她挥挥手：“我都理解，事不宜迟，你们快回荒芜地吧，这是最要紧的。”旁边的炎之舞也面色微忧，补充道：“霜霜，恭喜你通过沉灵第二试，照看好沛沛，有事灵犀镜联系，我和渊不朽都会帮忙的。”
乌满霜感激地朝二人点了点头，申机轮飞速运转，带着三个人消失在了中回之塔的上方。
一路上，三个人都无比沉默，任谁也没有想到，重返荒芜，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半刻，余沛然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霜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千轮翼一头雾水：“知道什么了？”
乌满霜轻轻地“嗯”了一声，余沛然得到了她的回答，自嘲道：“荒芜主的命运，是不是也早就落到我头上了？”
“属于我的非命，是不是早已降临？”
“我不明白，那一切都有何意义？”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最与世无争、最纯良却……最倒霉。”
“我竟真的傻傻以为历代荒芜主都死于自己的使命，都能善始善终。”
一连串的疑问，砸向了另外两人，让千轮翼不敢再出声询问，只能疯狂地用眼神暗示乌满霜，求求这两人不要再打哑谜。
沉滞半晌，乌满霜终于开口：“沛沛，你信我吗？”
余沛然仍低着头，一发不言。
“若你信我，我发誓必定带你、带着此后的荒芜主与荒芜地，摆脱这可笑的命运，和本不属于自己的贫瘠。”
闻言，余沛然身躯一震，他抬起头来看着乌满霜，眼神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竟是积聚泪星点点。
“我信。”
第三卷，万籁归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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