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项目就开了工。
上班第一天沉卜被拉着和甲方讨论方案，口干舌燥讲了三个多小时，解释不是做不了，而是需要投入打量的人力和时间去维护，收效还甚微，再对比了同行友商的数据，展示目前的算法已经能覆盖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场景，远超过业内同行。
可见，甲方还是很喜欢这种数据的对比的。
同时，也很喜欢这种与研发直线沟通的会议方式。
于是，沉卜就这样一连三个周每天早上都要抽出三个小时去把那些说烂的东西吨得更烂一点塞进他们的嘴里。
不过，这也有一点好处，就是通过这“二十一天一个习惯”，沉卜明显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花哨了，脸上戴着的那张幽默健谈的面具快融在她灵魂里了。
又一个周五，叶屿发消息告诉她紧赶慢赶也还是没赶上在周六前把材料提交上去，明天还要再开会核对一边，可能得等下周才能回来了。
沉卜看了一眼消息，本想说不急，但是刚巧一个同事远程拉她上会看现网问题，她只来得及回了个OK。
叶屿盯着那两个字母看了一会，又想起自上次分别后两个人各自都忙得脚不沾地，他给沉卜发的消息基本上都是这种类似的回复，而且一天比一天简短。
危险。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走廊上拨了个电话。
忙音十几秒自动挂断。
没人接。
“叶组长，材料我已经整理好发你邮箱了，明天的与会人员全都抄送了，还有纸质材料也已经打印好。”原妙妙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探头汇报表示自己工作干完了，要下班了！
叶屿转过身朝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原妙妙盯着这张脸又看了两秒钟，对心上人的爱而不得又给这个男人增添了点别样的感觉，这该死的魅力！
“不辛苦，都是应该的，那组长我先下班了哈。”
叶屿点点头，握住手机又站了一会，随后回到了工位上，把原妙妙发来的邮件打开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他关上电脑起身下班往酒店走去。
北京的冬天还是干燥，他吸了吸鼻子，感觉风像是开了刃的刀一样。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掏出手机给沉卜发了条消息：【我出差一直回不去，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等沉卜开完会拿起手机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她不明所以回了个问号。
紧接着叶屿发来了一长串文字：【项目组本来是说让我们出差一周就行的，不过后面进展一直不太顺利，就让我们留在这里把材料全部跟他们对齐改完才能提交，而且越到后面需要改的问题就越来越多，才拖到现在，不过等材料提交上去我就能回去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看完，一条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这条很短，只有四个字——【我好想你。】
沉卜心里重重一跳，她手指停在输入框上。
叶屿没什么胃口吃饭，躺在酒店的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手机一震，是沉卜的消息——【太惨了，希望明天顺利！】
他抿了抿唇，直接一个电话呼了过去。
电话那端传来沉卜的声音：“喂？”
叶屿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堵着的感觉又消散了一点，再开口已经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下班了吗？”
沉卜：“刚下。”
“明天周末准备干嘛？”
沉卜似乎跟谁说了句什么，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应该是捂住了手机，一会后才回道：“明天加班。”
叶屿眉头微皱：“加班？你们怎么突然要加班了？”
沉卜叹了口气，背着包往家走：“我那新上任的领导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最近和甲方走得很近，我们最近这个项目交流结束，他说要和项目组的人一起出去吃饭，还点名我一定要去。哦！”
叶屿：“怎么了？”
沉卜：“我等会要出去吃饭，刚刚才突然想起来。”
叶屿：“你一个人吗？”
沉卜：“没有，和我们组的一个同事。”
叶屿沉默了片刻：“男生？”
沉卜语调上扬：“叶总，查岗呢？”
叶屿嘴角一平：“怎么，不行吗？”
沉卜：“是个漂亮妹妹，怎么说，想认识的话我帮你引荐？”
叶屿：“不好意思，有对象了。”
双方静默了片刻，叶屿手无意识地拨着手边的材料，等着沉卜回应。
“……我得去吃饭了，晚上再说？”
“好。”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叶屿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多，而手机上一条消息都没有。
就是这么敷衍他的？
果然异地恋就是不靠谱。
他没忍住又给沉卜发消息：【吃完饭了？】
沉卜一个电话打过来，他等了一会才接起来，声音淡淡地喂了一声。
“叶总最近工作辛苦啊，打完字这么久才听到铃响。”语气里是浓浓的调笑。
叶屿不理会她，直接开口问：“想我了吗？”
心头陡然一跳。
“……当然想了，叶总的手艺可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叶屿哼了一声：“怎么，还真把我当厨子了？”
“叶总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仪表堂堂的当代优质男青年的杰出代表，这要是被计生办知道了都得小心被抓走捐精的程度。”
叶屿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天到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那笑声顺着无形的网线羽毛一般拂来，沉卜心里一阵痒：“我实话实话。等你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好。”
这天晚上他们聊了两个多小时才挂电话，以至于沉卜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她只来得及洗把脸，刚换好衣服，陆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起了吗？我到你家楼下了。”
“起了，我这就下来。”
陆鸣，就是她那新上任脑子抽了的领导。当然，除了这层身份以外，陆鸣的博士跟她研究生是在同一个导师那里读的，虽然她刚入学的时候陆鸣已经毕业了，但也算得上是半个师兄。
沉卜秋招的时候也是陆鸣面试的她，因为两个人的研究方向一致，她进公司后也是一直跟着陆鸣做，两个人关系不错。
沉卜对陆鸣的评价就是，这个人能力是有，但是一点也不用在工作上，每天秉持着他那“摸到就是赚到”的伟大准则混吃等死，以至于他负责的那个模块在沉卜进公司后才真正地运作起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赶超了业界同行。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前任领导一度想把一把手的位置让她来坐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陆鸣资历老，最后还是定的他。
陆鸣本人是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开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空有title，薪资还没加点，工作量倒是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沉卜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陆鸣递给她一个纸袋：“早饭。”
“师兄太客气了。”沉卜打开袋子插了袋豆浆喝，“我们今天是什么安排？”
陆鸣踩着油门把车缓缓开了出去：“就是和贵州项目组的那三个人一块吃吃逛逛，你都认识，别紧张。”
“我不紧张，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这是怎么突然转了性了，要跟他们打好关系？”
陆鸣瞥了她一眼：“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啥？”沉卜差点被一口豆浆呛死。
“实话跟你说吧，这一把手的位置还是得你这种有冲劲的年轻人来，像我这每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怎么能带团队，估计没几个月就要黄。”
沉卜“啊”了一声：“老板，你这饼有点太硬了，我硌得牙疼。”
陆鸣：“我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
沉卜默不作声喝着豆浆。
陆鸣把人接齐，带着众人把杭城特色景点逛了个遍，各种典故传说信手拈来，舌灿莲花，沉卜心里暗自感慨不愧是本地人。
中午在湖边吃了本地特色菜，晚上又安排了远离市区空山静林中的私房，两顿饭堪比沉卜小半个月的工资，她真的信了陆鸣就是那种上班只是为了单纯找个事情干的“少爷”。
吃完饭去茶馆喝茶，陆鸣不停地把话头往她身上抛，沉卜只好捡起来顺着话头把项目上的事情融在各种闲聊里，融得那叫一个巧妙自然，差点把她自己都绕进去。
正当她说得头昏脑胀想要跑的时候，叶屿的电话打来了。
简直是救命稻草！
她拿起手机对着众人欠身：“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陆鸣摆摆手，自己顺着刚刚话题接着聊。
沉卜一个闪身出了包厢，找了个没人的窗边接了电话。
“喂？你们还在吃饭吗？”电话那端还同步传来机械的电子女声在播报着什么。
“没，在喝茶。你们今天收尾还顺利吗？”
“顺利！啊，我终于能歇一段时间了，感觉人快被工作榨干了。”叶屿的语气里充满着轻松愉悦，听得沉卜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恭喜了叶总，又干完一单！”
叶屿笑了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啊？你来这边了？”
“嗯，刚下飞机。”
行李箱滚轮摩擦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混着他略微沙哑的嗓音一起钻进沉卜的耳朵里，她感觉那贴着手机的皮肤被热量传递得有些微微发烫，“不是说我去接你吗，怎么这么突然？”
叶屿：“干嘛，不欢迎啊！”
“欢迎，简直是蓬荜生辉！”
“那你把地址发我？”
沉卜看了眼时间：“不用了，你还带着行李呢，直接去我家吧，我这边结束了就回去。”
她刚挂完电话，就听见背后传来陆鸣的声音。
“有事要回去吗？”
沉卜点点头朝他走去：“对，我们是不是快结束了？”
“也差不多了，有事的话今天就先到这吧，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等两个人重新回到包厢，又聊了二十多分钟，一行人才走出茶馆。
陆鸣开车将人各自送回去，最后又顺带把沉卜捎回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沉卜正准备给叶屿发消息，就听见陆鸣说：“我看项目组的人其实都还挺欣赏你的，应该问题不大。”
沉卜又把手机收了回去：“他们欣赏也没用，研发又不直接对接项目组，项目上的事情主要还是上面那层人在管。”
太阳落下去还是有点冷，陆鸣打开车里的空调：“研发不对接项目组那是以前，以后可不一定了。再说了，你得坐上这个位置，才能再往上，既然有这个优势干嘛不好好利用。而且上面那层人懂什么？也是时候需要一个真正懂技术的人来参与决策了。”
其实陆鸣说得这些沉卜都或多或少知道些，不过她一时间还没有想这么长远：“没那么容易，你这个位置你不想坐，可有的是人想。”
陆鸣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们想让他们想呗，我们组那些个歪瓜裂枣是什么水平我还能不知道，要是真有两把刷子这位置也轮不到我了，你就是入职时间太短有点可惜。”
沉卜静默了片刻：“再说吧，我再想想。”
几句话功夫，街景逐渐变得熟悉起来，沉卜掏出手机给叶屿发了个消息：我快到了，估摸着一公里吧。
可能没有一公里，因为陆鸣几个拐弯沉卜就看见了她住的那栋楼。
陆鸣把车停在路边，不自觉地抻了下腰左右动了动脖子。
沉卜没忍住调侃了一番：“看来师兄你这领导当得确实辛苦啊！”
陆鸣翻了她一眼：“是啊，你看哪有给下属当司机的领导，所以我说你才是天生的领导命啊。”
沉卜没理会他话里的意思，下了车挥手跟他告别。
公寓大厅的门感应到有人自动打开，叶屿正坐在一层的沙发上，旁边立着一个行李箱，听到声音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沉卜讶然：“你怎么在这等，这么冷的天。”
叶屿没说话，起身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他身上的寒气瞬间将她包裹，沉卜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叶屿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用力嗅了一口，声音有点低：“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冻死在这了。”
沉卜拍了拍他的背，他还穿着正装，薄薄的一层跟纸糊的一样，三月的天气穿这么点不冻死才怪，“你不是知道密码吗，下次直接去家里等。”
叶屿眼神往外瞟了一眼：“同事送你回来的？”
“我leader。”
叶屿又蹭了蹭她的脸：“好冷……”
沉卜感觉自己被蹭得脑子都要烧起来了，拽着人就往家走。
陆鸣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窗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相拥的二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他从车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里跳跃着的火焰在浓稠的夜色中显得尤为刺眼。
这章本来是九点多发的，结果从备忘录贴过来的时候手机卡住了，之后我那四千多个字就变成了十九个字！！我直接崩溃，人傻了，找了半天发现确实是找不回来，心如死灰重新码字，一边码一边安慰自己那个谁稿子没了，后来重写的时候写出了旷世奇作！疯狂给自己灌鸡汤［飙泪飙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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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见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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