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不该接那个电话。
“喂。”
“我不在杭城。”
……
“对不起,分手了就别想这些了,你很好,我从来没觉得你哪里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两个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沈止,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段时间我也很开心,乖,别哭了……”
沉卜一开始还能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人,后面听到沈止有些哽咽的声音,她头皮都开始发麻,她几乎没有听到过男人哭,还是因为她。一瞬间她就将叶屿抛之脑后,只想飞奔回他身边,把人眼泪擦干。出于愧疚,出于什么其他的……
以至于她说话都开始不自觉放软,不过话虽然软,但是脑子还清醒的,尤其是在最后与叶屿视线触碰到的那一刹那,她理智回笼,补了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沈止,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
挂完电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
车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沉卜靠在车座上,抬手覆在眼皮上,突然觉得有些倦怠。
这世上有一种人,她真正想要的,她不敢靠近,只是站在离那宝物咫尺之地,捧着相像的东西在怀里,直愣愣地看着。仿佛这样她的人生才是安稳的,顺遂的,她不愿去冒险,宝物的背后仿佛是一道撕裂开的口子,一旦被诱惑靠近,她就会万劫不复。
沉卜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不计后果朝自己想要的东西飞蛾扑火?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罢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受伤。
她想。
叶屿启动了车,把人带去了酒吧。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并不吭声。
沉卜突然想,今天恐怕也不是一杯小甜水就能走人的了。
她叹气,拿过酒单点了杯纯饮。
“不是说,晚上只喝小甜水吗?”叶屿摁住酒单给换成了“落日黄昏”。
沉卜勾唇笑了笑没说话。
她那被自己隐藏在心中无人知晓的情绪,翻涌着。
她后悔吗?
也许不。
沈止是个完美的恋人。
她觉得。
她也没谈过别人,只觉得完美得就像是一个假人一样。
因为她的第一任也只是网上聊了几句,面都没见过,沉卜当时只是赌气地在群里宣布她有男朋友了而已,随即很快又觉得荒唐且索然无味,包括她自己,包括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初恋”。
不过很快,在她人生格外沉寂的时刻,她遇见了沈止。
他们相识,相知,牵手,接吻,沉卜按部就班地打卡着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欢喜,或者说连初次的新鲜感也没有。
后来分手后她仔细想过,相比于这些,她更喜欢窝在沈止的怀里睡觉,那个人不用做什么,他们也无需交流,他只需要提供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就够了,沉卜就觉得舒适,于是他们就这样谈了三个月。
沉卜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但是在沈止看来,她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友,她就像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疑神疑鬼,不像他的前女友们那样因为一点小事就歇斯底里。
她就像是一阵清风,沈止觉得满意,想要更进一步,但是对方总是拒绝,他就想到了也许她只是不接受婚前性行为,虽然本来觉得二十多岁谈结婚有点早,但是他想用这种方法把那雾气一样的女人留住,没想到对方果断拒绝并甩了他。
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分手却在意料之外,他无法理解。
他能感受到沉卜对他是有感情的,但是又觉得仅此而已,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同情与眷恋而已。
沉卜没想到沈止会哭,她觉得有些麻烦,有些棘手,还有些不忍心,她随意的一场游戏惹得别人伤了心,也许不应该……
而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正坐在她的对面,还在不断试探着她脆弱的底线。
沉卜喝了一口酒,甜腻中混着酒精的辛辣,酒精还没来得及燃烧,她就先被自己的情绪给覆灭。
当朋友不好吗?
只有朋友才能永远地在一起,才能永远不背离。
沉卜想笑,但是她笑不出来,她抬眼盯着叶屿,像是想要在他身上思索出一个答案来。
“为什么……”沉卜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连忙闭上了嘴巴。
别问。
别想。
就一直这样下去。
她再次垂下了眼。
叶屿就这样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挣扎,他有些不忍但是又故作糊涂:“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
沉卜看着杯子里颜色鲜亮的液体,心里想的却是——也许她真的该戒酒了。
沉卜离开了,她改了高铁的时间,当天晚上最后一班车回了杭城。
时间仓皇到仿佛她在逃。
她笑着挥手朝叶屿告别,又在微信里给裴逸和林星星致歉,说有急事,下次再约。
但她知道,短时间内,不会有下次。
她就像是又犯病了那样,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公寓里,每天一到点就带上那张笑脸面具去公司上班,除了必要的同事之间交流,她仿佛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那般,隔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她拼命肯干,态度好,工作能力强,极具责任心。
一年连涨两次薪。
年底的时候,四级部门领导因为怀孕转岗,甚至想提她上任,只是入职年限太短,最终定了组里的老人,领导临走前是这样跟她说的,带着歉意。
沉卜觉得无所谓,她甚至有些庆幸,不用夹在中间去应付上面的领导和下面的组员,就这样每天只是闷头开发做需求,不带任何的感情,她觉得很好。
她下班越来越晚了,尤其是年底的这段时间,项目忙是一回事,她只是越来越抵触在逐渐逼近年关的夜晚里回到自己那空无一人的房间去。
然而公司的同事并不明了她的想法,只是议论觉得她这次是想博一个好绩效,奔着四级部门管理岗去的。
沉卜偶尔听到了几声问,也只是摇头调笑说就是太忙啦。
饮食睡眠不足,她瘦得厉害,人也逐渐没什么力气。沉卜心里绷着一根弦,她每天就看着这根弦越绷越紧,心里却魔怔地期待着它彻底断掉的那天。
叶屿不知道转了什么性,经常隔三差五给她发些消息,完全没有主题,沉卜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只是为了确认她还活着那样。
寒冬腊月,沉卜拎着公司的礼盒打完这一年的最后一个下班卡。
时间还没过六点。
她在小区看见了叶屿。
准确来说,是有辆车朝她摁了一下喇叭。
沉卜抬头一看,里面坐着的人是叶屿。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叶屿摇下车窗问她:“我车能停你们小区车库吗?再不走,担心交警年三十也要给我贴罚单了!”
沉卜很想纠正他说,今天才年二十九。
她开口问得却是:“你怎么在这?”
叶屿招呼她上车,指着后备箱说:“我来给社区送温暖。”
沉卜没理,只是往小区里走。
她觉得烦。为什么这个人,非要往她身边凑,非要她打开自己心里焊死的门,非要进去一探究竟。
叶屿跳下车去拉她,沉卜手上一个没力气,拎着的礼盒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叶屿才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因为穿着宽松看不出来,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黑黢黢的眼睛盯着自己看,他直觉沉卜瘦了点,但是这会握住她的手腕,他才发现她竟然瘦得这么厉害。
“……能收留我吗?过年。”叶屿软着声音问。
沉卜挑眉不说话。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又为什么做这些,她不理解。
叶屿摸摸鼻子:“真的,我不想一个人过年,好冷清……”
沉卜终究是心软的,叶屿早就看出来,她跟前男友分手因为人家哭了一嗓子就自己难受自责得几个月走不出来就是最大的证明。
叶屿停好车拎着大包小包像个甩尾的狗狗一样跟在她身后,沉卜解锁推开门他就站在门口探头探脑,雀跃着又佯装客气问:“我能进去吗?”
沉卜早几年用的得心应手的那副幽默人皮这几个月早就不知道给忘到哪里去,她很想调侃两句,但想了半晌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招呼他:“进来吧,不用换鞋。”
于是,叶某人登堂入室。
她烧了壶热水,给他倒了一杯,然后解开了外套扔在沙发上。
“……小心着凉。”叶屿端着手里的热水提醒道。
她的房间不大,看起来不到三十平,标准的开间公寓,一眼能望到头,陈设基本上都是自带的软装,除了床上凌乱的被褥以外几乎看不出来有人生活的痕迹。
“我冬天不开空调,嫌冷你就多穿点。”沉卜转身进了洗手间。
冷水浇在脸上,她的意志稍微回笼。
只是招待一顿饭,叶屿也不是什么其他陌生人,只是她纵容自己无限堕落的灵魂陡然被拽住,那想去深渊一探究竟的心被打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不爽。
也许都有。
沉卜走出洗手间,发现叶屿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他那些大包小包,分门别类往自己的储物柜和厨房放。
见她出来把十分顺手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沉卜站着没动。他又得寸进尺抽了两张餐巾纸把她脸上的冰凉的水珠擦干:“小心着凉。”
沉卜有些怔神。
刚刚在洗手间的打气全都一股脑随着脸上的水珠消失。
叶屿继续忙里忙外,翻看着她的冰箱,企图从里面找出能吃的食物,一翻才发现除了速食就是饮料,一看日期没几个新鲜的。
“你想吃什么,我下去买点?”
“叶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沉卜冷声问。
“蹭饭。”叶屿两手一摊,厚颜无耻道。“只是没想到你这家徒四壁的,没关系,你蹭我也一样。”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吧?”沉卜提醒他。
“普通朋友就不能蹭饭了吗?”
“……”
“吃点简单的?明天过年再烧点好的,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叶屿继续问。
沉卜和他对视半晌,后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确实很冷,叶屿只穿了件大衣,鼻子和耳朵里冻得通红,沉卜没说话,转过身啪啪两声打开了空调。
空调外机嗡得一声响,像是妥协,叶屿笑起来,却口是心非道:“我也没那么冷,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沉卜窝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空调响了几声后,开始往外吹着热气。
她感觉头有些昏。
敲门声响起,沉卜才猛然回过神来去开门。
叶屿又拎着大包小包进来。
“……你是准备把整个超市都搬空吗?”
叶屿笑着带上了门:“我顺手把明天的菜也给买了。”
沉卜抿着嘴不说话。
叶屿其实觉得自己也有些疯狂,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他就有些不忍,但是他又有些不开心,凭什么她可以和那两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在一起,却独独对他这么狠心。
他不解,又想折磨她,又想靠近她,但是等沉卜真的在人海中消失之后,他又开始觉得后怕,开始懊悔。
就在他正和自己较劲,他的妈妈却再婚了。
挺好的,叶屿鼓掌看着他们牵着的手,突然觉得。
那个男人拍着他的肩保证自己一定会对他妈妈好的时候,他也这样觉得。
刷着他们在外面旅行的朋友圈的时候,他也这样觉得。
他的父亲早在两个人离婚没多久就再婚了,这几年他母亲也在他的劝导下逐渐解开心结,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他觉得挺好的。
下半年工作越来越忙,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在加班,每次飞机起飞前他都会给沉卜发消息,期待下了飞机后能收到她的回复。
而沉卜却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她连正常社交的表象都无法维系。
越发繁忙的工作和年底不相符的绩效评定结果让他那种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情绪骤然崩溃,他想见沉卜,发疯了地想见她。
于是,他终于等到春节假期,热着脑子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她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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