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画皮
雪连下数日，澹台晏除了去朝堂，几乎不出门……
万水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看在园中练功的千山，一直哼哼唧唧的叫着：千山……千山…
千山先是不理，后实在忍不下，右脚在地上一旋转一圈，一只不怎么圆的雪球对着万水飞了过去。万水侧身躲过，随即飞身出来抓起雪球，打了过去。最后由打雪仗变成了打斗。
万水一边打斗一边叫嚣：“小爷我就等着你出招，你看你天天练功也不过如此……”
千山不发一言，又一时压制不住他，气的眼都冒火……
万水还在叫：“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千山乘万水正得意一时不察，终于找到个空挡，一招制敌，把万水逼跪在地上。万水大叫：“殿下，殿下救我…。”
千山一个跪膝，把他打的趴在地上说：“是陛下！”
万水又叫：“陛下，陛下救我………哎呦，手要断了，千山哥哥，好哥哥，你饶了我吧！”
澹台晏，走出来，说：“无聊就都随我出去赏雪吧！不必传步辇，随便走走。”
千山立刻松开万水起身，进内室拿披风。
三人顺着大秦宫散步，这长长的坚固的城，承载了多少代人的希望。
不知不觉的走到，宫城边的高塔。澹台晏，想起那天伶舟在此拂琴的样子，若不看那妆容，不闻戏腔，只看那背影跟白应忱一模一样，那琴技也不输白应忱……
他不知不觉的走上高塔，看着这墙外的广阔天地，默默的在心里问，你到底身在何处？
“你个小兔崽子，敢在这里烧纸………”突然一阵嘈杂声，惊动了澹台晏的思绪……对千山使了个眼色。千山飞身下去，不一会就把吵闹的人带来上来。
“
陛下…赎罪，奴才不知大王在此。只因这……小厮，在此私自烧纸，触犯秦宫禁令，奴才才喧哗……”
万水说：“居然私自烧纸，活该！”
“奴才不知禁令，只因公子无辜丧命，无人祭奠……”小厮哭着说。
澹台晏听到，冷冷的问“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姬伶舟，今天是他头七……”
“抬起头来。”澹台晏说。
小厮伏地说：“奴才卑微，不配面朝圣颜……”
澹台晏，看了万水一眼，万水立刻抬起小厮的头。
是称心！！澹台晏，愣住了，一个期待已久的答案就在眼前。
“你叫什么……”
“奴才…叫…叫…如意！”
澹台眼，又气又喜……好个称心…如意！好你个白应忱！你有个孪生兄弟姬伶舟，称心也有个孪生兄弟叫如意吧。这个名字可取得可不够高明！
“你家公子叫什么，如有不实之言，即刻杖毙！”澹台晏凌厉的看着他，语气阴沉，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家公子，叫……叫……姬伶舟……”小厮又伏在地上。
澹台晏，冷笑了下说：“好！好！好！既然你家公子已故，你就跟着我吧！”
万水着急的说：“陛下，他……”看到澹台晏的眼神，立刻止住。
“千山，带他回宫，好好…安置！”澹台晏看着千山。
千山看到他的眼神立刻意会，说：“属下明白！”
又对小厮说：“走吧，如意！”
澹台晏对万水说：“传辇，去行宫！绝不可对任何人，透露这小厮的事情。”
澹台晏，刚到行宫门口，就听到悠扬的琴声，似高山流水，似昆山玉碎……
伴着琴声走去后院，伶舟依旧一袭素衣，正坐在廊下抚琴。
伶舟起身：“伶舟见过陛下，今日雪大风寒，陛下怎么过来了！”
“雪大风寒，伶舟公子还在此抚琴，孤不来，岂不错过？如此雪景，如此琴音，如不在此围炉煮茶，岂不辜负，万水叫人生个炉子过来。”
稍后，心月带人过来奉上炉子，炭火，茶壶等物，刚要坐下。
“你等下去把，我跟伶舟有事相谈。不唤你们，不必进来伺候。”
“诺”，心月带着下人下去了。
“万水，你也下去，在院外候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万水不明，但还是很乖的说“诺”然后出去了。
“不知陛下何意？”伶舟看中澹台晏的脸，深不可测，深邃的眼，冷冷的，人还是那个人，气韵以此画舫时沉稳淡定有城府，一时也观之不透。
“人多，嘈杂。你抚琴，我煮茶，安安静静的赏赏雪，岂不是美事一桩。”澹台晏，看着伶舟的脸，心想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又说，你不是我的姬男，以后说话不用故作伶人音，就用正常说话即可，继续弹吧！”
“诺！”伶舟实在猜不透，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坐下抚琴……
“伶舟，你是哪国人？”
“回陛下，楚国人。”伶舟收起伶人腔，虽用正常的语气说话，却改变说话方式，语速放的慢了一拍，声音微微柔和些。想来短短半日相处，未必记得这么清楚吧！还得想法子打听下称心了。
“不知公子是否到过吴国，三月的吴国可真是风光无限啊……”澹台晏语调冷清的说着话，手在烹茶，眼神却在无时不刻的窥探伶舟的表情……
“不曾，伶舟自幼在楚国，入姬男院后更是很少出门，第一次离开，便是入秦。”
“那秦国可好……”
“浮萍之人，无谓好坏。”伶舟看着远处，停顿片刻说：“陛下既容我在此苟活，想必是伶舟嫌疑已解，不知随我一同入秦的小厮，现在何处，是否……”
“当晚杖毙。”澹台晏冷冷的笑着，声音凌厉如同刀子……
伶舟，轻微抖了一下，琴音亦跟着颤了一颤……眼神看的更深远了，幽幽的说：“本是可怜之人，却因我无辜受累。”
称心，抱歉，我只能以手中的曲子来送你，曲调变得悲怆，如歌如泣……
“伶舟，过来饮茶……”
伶舟放下琴，走到桌前，端起茶壶，双手奉在澹台晏面前，“不敢，伶舟为陛下奉茶。”
澹台晏看了他的眼睛，接过茶喝了一口，轻轻放下说：“你有话想说？”
伶舟看着他的眼睛说：“小厮因我而死，大王可否允伶舟为他收殓，让他身归尘土，魂归离恨。”
“你倒是对下人好的很…”
“同是可怜沦落之人，自幼跟我，陪伴数年……”
“好，你不必去，我自会叫人为他入殓，还不知他叫何名？”
“如意！”。
“好名字！愿岁岁称心平安，事事吉祥如意！”澹台晏诡异的笑笑，心下我定要撕下你的画皮，看看这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什么……：“坐下、泡茶、喝茶！”
伶舟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坐下，依旧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泡茶。
“伶舟，你看这雪，此刻这雪洁净迷人让人神往，待雪停踏入脚下，便是腌臜不堪……你说人是不是也有这两幅面孔了？”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有人赞美就有人诋毁，落入尘埃踏入脚下便腌臜，落于山林田间则化作春雨更护花，一念间，关乎人心之所向罢了。”伶舟说完起身行大礼说：“请大王恕罪，奴…自幼身体不佳，在这廊下待了许久，身体不适，特请大王恩准，让我回去添衣。”
澹台晏，看他单薄的身子，煞白的脸色衬得唇更娇艳了……瞬间移开视线说：“去吧。”
伶舟走后，他大声叫到：“万水，叫人把伶舟房间火盆的火生大些。”
说完也起身，往楼上走去。
见伶舟加了一件披风，贴着火盆烤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贴下伶舟的脸…伶舟瞬间后退：“陛下……何意……”
“无意……看你这么怕冷，身着的衣衫又不够厚，明日叫人送来一些。”澹台晏看他防备的样子，隐隐笑了笑，这肢体语言还是不能轻易改变。
“伶舟谢陛下厚爱。只是天色已晚，雪天路滑，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吧？”伶舟上前一步，靠近火炉，身子又往边上撤了撤……
“不急。你平日晚上都做甚？”
“抚琴，看书，写字……”
“那你便去做吧，如往常一样，不用理会我……我坐坐就走……”
伶舟看着他，实在观之不透，他今日来究竟所谓何事。又不能忤逆，遂走到案前去看书……眼睛虽在看书，心却全然不在书上。眼神偷偷观察着澹台晏的举动……他一会看看门外的雪，一会又看看自己，一会有自得其乐的自斟自饮……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没有走的意思……
伶舟看看窗外的天已经黑透，又说：“天已黑透，大王还不回宫歇息吗？”
澹台晏叫了一声：“万水，叫人回去通知宫里，雪天路滑，今日孤就在行宫歇下了。”
伶舟立刻起身说：“那我去通知心月姑娘，伺候陛下就寝……”
“不用。”澹台晏，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说：“我就在此处。”
“陛下，不妥，这本是藏书阁，只有一张软榻，实在不便，前院房间……”
“孤想在何处就在何处……”澹台晏看着他无赖的笑笑：“关好门窗，熄灯……”说完自顾自的在软榻躺下。
伶舟看着他的脸，这倒跟那日的脸重合了。无奈的摇摇头，禁闭门窗。见他已在软榻躺下，熄掉除了书案的之外的所有灯。自顾自的走到案前，看书。
“伶舟不睡。”
“陛下先睡，我书未曾读完……”
澹台晏侧过身看着微弱烛光中的伶舟，伶舟一直在那道目光中煎熬，努力的让自己忽略它，只专注手中的书简……
许久许久后，澹台晏终于睡着了。伶舟早已困的不行，吹灭了灯，直接就伏在案上睡了。
半夜，梦里似有物勒住脖子，伶舟惊醒，发现呼吸不畅，想站立，却立刻倒地：“不好，炉火燃了一夜，恐中炭毒了。”
他向屋外爬去，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澹台晏，纠结了一下，还是又向他爬过去，叫：“陛下……陛下……”无人应答。
他拉住澹台晏的手晃着：“陛下……澹台晏……澹台晏……你醒醒……”
澹台晏被叫醒，看着拉着自己手的伶舟已无力的昏倒，想下来扶起他，自己也无力的在他身边倒下，他拿起床头的杯子朝门砸了过去……
澹台晏坐于案前，太医把完脉，说：“陛下这是中了炭毒，修养两日，便可无妨！”
“那他了，为何还未苏醒？”澹台晏看着榻上的伶舟问。
“或许公子身体本身赢弱，或吸入毒气更多些，所以昏迷时间长些，亦不打紧。只是冬日烧炭，关闭门窗，亦要留通风口……”
“把方子，交于万水。回宫，脉案记载偶感风寒即可，配药也按风寒送过来。若敢泄露此处只字片语，诛你九族，下去吧。”澹台晏严苛的厉声说到。
“诺！”
澹台晏，走到榻边，坐下看着他：素衣若雪，美如冠玉，雅正端方，造世如珠……纤尘不染的样子……就这样看着他守着他，亦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只是怎么还不醒了？伸出手指放在人中处，探探鼻息……脸可真冷，遂又帮他被子角掖好，双手捂住他微凉的手。
到了傍晚，还不见醒来，澹台晏无奈的回宫了。
不一会，心月端着汤水饭食，推门而入叫了声：“伶舟公子，陛下已经走了。”
伶舟遂从床上坐起，揉揉脖子和肩，又缓缓下床扭扭腰……睡了整整一天还真是累了。
“公子，睡了整整一天，想来又饿又累吧……”心月摆好饭食，看着伶舟说：“我观陛下待你不同旁人，其实早在汐月楼，就初见端倪，如公子不喜，可有应对之策？”
伶舟坐下喝汤，眉头紧锁，这事还真的有点难办………
“不如我给公子出个主意，让殿下知难而退……”
伶舟看着她略带羞涩，却依然炙热的眼神，她的计划了然于心。于是淡淡的说：“不用，我自有法子，谢姑娘关怀，只是此刻已是暮夜，你我男女有别，共处一室，恐有损姑娘清誉……。”
话未尽，做了一个送客的标志。
心月，面色讪讪，带着一丝微微不满意，走了出去……
伶舟心想，他招惹不得，你招惹得？我只想心愿了时，能安安静静的走出秦宫………
心月走到拱门回望，想我如此姿色，对你处处流连，你的心却丝毫未动。究竟是你真的不喜欢女人，还是心中有未完成之挂牵，无暇顾及男女之情？
伶舟在榻上盘腿打坐，心欲静而风不止……思绪飘了很远。
若昨晚不叫醒他，或许………是否就没今日之烦恼。
我屡屡冷言拒之，他步步紧随。若我反其道行之了？他想起高塔再见之时，澹台晏的惊恐和厌恶的眼神，脸上透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
那就试试………那样是否也更贴近自己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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