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伯面具后的双眼，在火光与血雨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看着冲向自己的慕晞，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慕晞的剑已至他面前。他不慌不忙，手中人头杖一挥，一股黑气喷出，慕晞只得闭气暂退。
“我来了！”
见慕晞一击不中与风伯缠斗起来，慕谨言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而来，惊的世初差点松懈对尸兵的压制。
“哎哎哎你等等！”
两块布巾猛拍在慕谨言脸上。
“带上这个！遮住脸！”
“啧。”慕谨言眉头微皱，但还是依言而行，又将另一块布巾迅速交给慕晞一并戴好。
风伯身形鬼魅，虽看着身形单薄，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慕晞的攻击。他一边躲闪，一边怪笑道：“燕亲王好身手，可惜，你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
与此同时，江世初那边剑尖符咒上的光芒也渐渐衰弱。只见那些原本行动迟缓的尸兵再度活跃起来，口中发出“嗬嗬”之声，虽然大部分还被世初的鲜血与灵力吸引，但也有被风伯的咒术牵引转向慕晞与慕谨言的。
“这血雨有古怪！”
龙七眉头紧锁，这血雨中似乎有某种诡异的巫术，他虽张开结界挡在众人之上，但能感觉到结界正在被快速腐蚀；而且体内妖力运转莫名有些滞涩，若仍旧要维持人形与风伯的邪术相抵，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慕谨言护在慕晞身后，手中长剑挥舞，将靠近的尸兵一一斩杀。但他心中却越来越不安，这风伯的术法诡异莫测，他们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慕晞！速战速决！”龙七冲着慕晞大喊。
慕晞自然也明白现在的处境，他不再与风伯纠缠，而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招致命。风伯虽然狡猾，但面对慕晞不要命的打法，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怪不得那些北狄人能被你忽悠的甘愿丧命……”江世初咬牙切齿，眸中波光流转，周身灵力大涨，“既然如此，我也拿出点真本事了！”
那风伯正闪身躲避慕晞的攻击，听到世初之言，心中微动，一错神的功夫便被世初驱使的飞符将眉心处面具击破、划伤了眉心。他霎时大惊，伸手要用人头杖施法夺回符咒，带血的符纸却已然落入了江世初手中。
江世初朝着他冷冷一笑，将符纸攥在手心，而后手握剑刃猛然用力，滴滴答答的血液立刻顺着剑身落下，所有尸兵立刻被吸引着朝他扑去！
“金光破瘴，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以血为引，祭法立成！”
“雷来！”
“你疯了吗！”风伯震惊之下被慕晞逮到机会，面具被一剑斩成两半、脸上也迸出斑斑血迹。若不是他及时闪避，恐怕半个脑袋都要被削下去。“强行链接你我血气，你也会被劈成焦炭的！”
“那就赌一赌我们谁命更硬吧！”
话音未落，整座山猛然震动起来，苍穹之上的隆隆雷声几乎将众人耳膜震破，随即道道雷光在洞内四下炸开！
天雷之力，竟然硬生生将山辟出了条裂缝！
山洞内焦香弥漫，烟雾迷蒙，龙七连喊几声世初未得回应，见空中血雨已然消失、所有尸兵也都化作焦炭，立刻冲向世初方才在的位置；就在这时，风伯的躯体中突然迸出一声尖锐的啸叫，祭坛上原本熄灭的火焰“腾”的再度燃起，只是这一次，烧起来的是绿色的鬼火！
一个仅有模糊人形的怪物扯碎身上“风伯”的躯体碎片脱壳而出，身上眨眼之间就覆盖满层层浓密白毛。慕晞和慕谨言暂退到安全位置，那怪物扭动两下身躯，一双黄绿色眼睛死死盯住世初所在方向，从周身白毛中掏出个金色铃铛疯狂摇动，地上焦炭一般的尸兵竟然再度活动起来！
“令旗……”江世初呕出口血，扯住龙七的衣袖，“这东西吞噬了太多魂魄，又在众人身上施术，再攻击他就会伤及无辜……”
“好在他现在已经妖魔化，可以放出灵雀镇住，然后你们立刻毁掉所有令旗！”
“他与慕晞身上的同命术已经解除。”龙七眼神阴寒，“不过一个刚脱形的人魈，我……”
“听我的！”江世初猛然将龙七推开，而后迅速用血布下阵法，继续吸引尸兵与白毛怪物的注意，“快！”
龙七心中怒意达到顶峰，再不管什么维持人形或者隐藏气息，直接化作一阵旋风向前卷起慕晞和慕谨言：“你们身上有小家伙的符咒，将那符咒贴在剑上，一剑可斩一旗，剩下两面旗子我来解决！”
两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龙七的手臂，三人直冲向祭坛半空的四色旗帜！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祭坛上的火焰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哈！”白毛怪物诡异的笑声在山洞内回荡，“殿下，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中了！”
糟糕！
江世初最先反应过来：“这不是你驱动尸兵的阵旗！”
“不错！这五色令旗乃是本座夺天地阴阳造化炼化的界旗，将它们同时祭起可起死回生，将它们同时毁灭则可诛仙灭神；但因为有你阻挠，这两种力量哪一种我都无法发挥到最大！”
“所以，本座想到了它的第三种妙用——若先消耗掉它的起死回生之力，再将它们全部毁掉，便能，打开归墟！”
他话音刚落，祭坛周围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道黑色的雾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地下空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听闻归墟乃是万魔埋骨之窟，燕亲王殿下，多亏你带的这位道长解开了你我之间的同命术，小人就不与殿下同赴黄泉了！”
洞中，自归墟传来的幽冥低吟声几乎掩盖了风伯逃遁时得意的叫喊声。
世初用血浸湿符纸后再用术法点燃，勉强驱散了些许黑雾。
然而，黑雾如同无穷无尽一般不断涌现出来，饶是世初灵力充沛，周身的血也有供不上的时候。
正当他抬起黑剑准备往腿上再刺一剑好多浸湿些符纸时，他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双腿一软，径直向前扑去。
龙七接住了他。
虽然符纸燃烧的光芒渐渐熄灭，世初还是借着最后的余光看到，眼前的龙七和自己往日见到的，并不一样。
借着契约的力量，他又感受到龙七周身魔气环绕，甚至体内妖丹也被魔气冲击的四分五裂。
龙七尚且如此，同样承受了归墟一击的慕晞和慕谨言焉能还有命在？
“呜呜呜呜……”尽管知道此刻魔化的龙七或许已经认不出自己，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秒就发狂将自己“拆吃入腹”，世初还是任凭自己倒在龙七怀中，大哭道，“都是我的错……”
龙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似乎已经失去了神志。
“明知道你不能在慕晞他们面前暴露身份……我不该带你过来的……不……慕晞他们也不该来……原本……这种事情……只让他对付我一个就好了……”
“呜呜呜呜呜……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耳边突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世初一愣，哭声顿了一顿。
——“你明明知道该怎么办的。”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他失去的那一半神魂吗？
——“什么夺天地造化炼化的旗子，不过是个一用就废的废物罢了。”
——“真正夺天地造化而生的东西，不就在你的眼前吗？”
——“只可惜……你现在发挥不出那份力量。”
如果我恢复全部力量的话，可以做到吗？
如果……
——“你是天地的造物，从来都不需要‘恢复’。想要得到和以前一样、甚至超越以前的那份力量，‘重生’就好了。”
——“放弃过去的一切，彻彻底底的死去，然后，彻彻底底的重生。”
黑暗中，那份声音的蛊惑力越来越强。
失血过多的身体莫名热起来，世初看到金光再一次浮现在他身上。
他内心有些害怕，莫名的 ，又有些期待。
他抓住龙七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催动契约，用同样充满蛊惑的声音道：“杀了我。”
“龙七，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金光渐盛，世初得以看清龙七此刻的样子。
一双硕大漆黑的龙角在他额上生出，片片墨色龙鳞覆盖了他的侧脸，连带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一半化作墨色龙爪。
他对上龙七漆黑双眸，心中惊叹，若龙七未来得以化龙，大概也会是这般威风凛凛的漂亮模样吧。
可惜他看不到了。
随着体内灵力涌动，他的神志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
龙七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单手抱住世初，另一只手狠捏那张漂亮脸蛋，毫不留情的在对方脸颊留下三道手指红印。
他头回庆幸自己已经入魔了。
否则，还真有可能抵抗不住小家伙胡来的咒语。
不过，更值得庆幸的是归墟渗出的这些瘴气对自己全无影响，甚至他可以用魔气化去这些瘴气。
但是，只是化解瘴气可救不回慕晞两个。
龙七从世初怀中把灵雀扯出来弹醒，又在对方叽叽喳喳骂人前利落的捏住了它的嘴：“看好他们，我要去归墟走一遭。”
灵雀豆大的眼睛一下瞪圆成了西瓜子大小，这老东西要跑到归墟里面去？虽然他已经是魔了，但那地方可是堪称万魔埋骨之地啊！
“放心吧。”龙七松开手，搓乱小灵雀的头顶毛，“我会没事的。”
…………
意识朦胧间，江世初感到一阵轻微的摇晃，像漂浮在柔软的云朵上。他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却一片模糊，只有刺目的金光残留在眼前。他努力眨了眨眼，金光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山洞顶部粗糙的岩石。
“我……没死？”江世初喃喃自语，撑起身子，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扶着额头，拼命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脑中却像有一层迷雾。
直到察觉到脸颊异常湿润，他才彻底清醒过来——他……哭了？
“叽！（你终于醒了！）”
头顶重重挨了两下，世初抬手去抓，却被狠狠啄了一口。
“叽叽叽！（别发呆了！你没事吧？没事就赶紧起来去看看归墟的情况！）”五色灵雀扑棱棱的飞在半空，朝他一通狂叫。
“嘶——”世初痛的眯起眼睛，“好了好了，我没事我没事……归墟……归墟好像已经关闭了？”
“叽叽叽！（龙七跑进归墟里面去了！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什么？”
世初一跃而起，冲到之前是祭坛，如今却只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裂隙的地方。
裂隙旁边的慕晞和慕谨言仍在昏迷中，所幸身上没什么要命的伤口。
“龙七跳到这里面去了？”
世初将地上两人挪开，连用数种符咒试图找到一丝归墟留下的痕迹，却全都徒劳无功。
他只得跪在地上，用剑去捅那裂缝，边喊道：“龙七！龙七！”
“叽！（没有用！）”
五色灵雀也释放出力量，彩虹一般的光芒照亮这个山洞，彻底驱散洞内最后一丝诡异气息。
“叽叽叽！（传言是真的，他把自己献祭给了归墟，这才关上了它。）”
世初喘着粗气，半截剑还插在裂缝中：“那怎么办？”
灵雀看着他，没有说话。
从古至今，天下地下，或许只有天庭之主天帝或者那些魔神才有可能知道。
但从来没有从归墟中去而复返的传说流传下来。
“唔——”慕谨言的呻吟声再度打破了山洞内的宁静。
他甩甩头，同江世初刚醒过来时一样头晕脑胀，但看到身边的慕晞后立刻清醒了过来：“殿下！”
慕晞皱皱眉，将醒未醒。
“可恶！到头来还是让他跑了！”慕谨言扶起慕晞，看向世初，“我只听到‘归墟’什么的，然后这山洞里就凭空起了雾！真是见鬼了！”
“好在还有你。”
他难得给江世初好脸色。
见慕晞清醒过来，他又道：“喂，小道士，如今我们怎么出去？”
“不得无礼。”慕晞抬起手，略将慕谨言推开些，看了看山洞外通道中晕倒的北狄兵士，对世初道，“我们要离开容易，只是这些兵士的性命与我定北军众相连，还望道长能够在此解开风伯的妖术。”
“叽叽叽！（真可恶！我们才救了你们，你们连句谢也不说，就又使唤上人了！）”灵雀落在江世初肩头，“叽叽！叽叽叽！（不管他们，我们再试试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把龙七救出来！我记得你跟龙七有契约在身，不如试试那个？）”
“这只多嘴多舌的鸟又是哪来的？”
“叽叽！（我不是多嘴多舌的鸟！）”
江世初同慕晞对视片刻，起身将剑从裂缝中拔出。
他们虽然死里逃生，但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最重要的是，慕晞还没有脱离险境。
他要尽快带他们回到定北军驻地，解开这些人身上的术法。
因为，在他心中，那个承诺是最重要的。
他不能因为灵雀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了一个他根本没有印象的人，耽误时间。
“风伯逃离的消息应当还没被外面的北狄兵士知晓，而且这谷中术法密布，这些北狄兵士也无法轻易离开。”江世初道，“不如我们仍按来时的方法回去。这些被施了同命术的北狄兵士，我会给他们身上先放一道符咒保命，待我们回到驻军处挥军攻下这里、两方人马合在一处，我再施展解术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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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异念突生龙七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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