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的东宫，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太子慕晔烦躁地揉着眉心，底下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他头疼欲裂。
“殿下，依臣之见，这次庆功宴还是低调些好，莫要叫皇上抓到把柄。”一个老臣颤巍巍地进言。
“低调？怎么个低调法？父皇摆明了是要给慕晞撑腰，我们若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岂不是显得我们心虚？”另一个官员立马反驳。
“依我看，不如趁此机会提起燕亲王的婚事。想来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都是弱冠前就定下了，唯有燕亲王殿下，仗着贵妃受宠、陛下偏爱迟迟不提此事，如今他不仅已经弱冠，更有功劳在身，不正是娶妻纳妾、绵延子嗣的好时候？或许我们还能有机会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他身边……”
“娶妻纳妾，绵延子嗣，赵大人说得好啊。”慕晔冷笑道，“就差直接告诉父皇，我想赶紧把慕晞赶到封地去了是不是？”
“就算父皇同意、慕晞也是个蠢货没有反对，你当他府里那一干人等也都跟你们一样是吃干饭的？你塞过去的人，指不定被他怎么利用来对付我们！”
“殿下息怒。”众人惶恐行礼，慕晔只当看不见，在屋内来回踱步，脑中飞快地盘算着。
如今慕晞还没回来，朝中那些不长眼的已经开始重新活跃起来了，他的任何举动都难逃对方的分析，必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讨好皇上，又能牵制住慕晞，还得让他无法拒绝。
忽然，一个名字闪过他的脑海——江世初。
虽然那小道士不肯为他所用，偷偷逃出了京城同慕晞接上了头，但在名义上、在父皇心中，这人仍是自己救出来的。
曾经慕晞力保江世初，甚至为了他向自己低头、出征北地也是父皇看在眼中的，如今自己开口要把人送回去，无论慕晞收或者不收，自己将来都可以继续利用江世初作为把柄牵制慕晞。
“江世初……对，就是他！”慕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皇还以为这小道士是我救回来的，我把他‘送’回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官员们面面相觑：“殿下，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小道士的下落啊。”
“这就不劳各位费心了。”慕晔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笑道，“至于给父皇的贺礼，我也已经想好了。”
既然世人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那么还有什么礼物，能比一颗货真价实的龙珠更适合的呢？
这颗“龙珠”是白岳麟为了让他挡天劫而送出的交换条件，不过他自认福薄命浅、更没傻到替别人挡灾，还是让两条“真龙”比一比谁更命大吧。
…………
与此同时，燕亲王府内，慕晞正襟危坐，对面的白岳麟长身玉立，面带微笑，和初见时同样诡异。
“殿下似乎忘了在下先前赠予的礼物。”
慕晞不语，心中却已经想到了那枚朱丹。
“之前我已殿下说，那朱丹是圣上命我找寻的，但我不愿卷入礼部尚书一事，只能暂且将朱丹交给殿下。”
“如今礼部尚书一事已了，你又要把它要回去交差么？”
白岳麟笑道：“殿下，我并非那等无耻之徒。”
“不过今日我来，却是为了朱丹一事。”
“作为回报殿下为我解围、远赴疆场的恩情，我要告诉殿下圣上找寻这枚丹药的真相——今年年关时圣上必定遭逢大劫，唯有在天寿诞时服下朱丹，才能有一线生机。”
“一派胡言！”慕晞起身怒道，“天子之事也是你能信口胡说的！莫非你也是什么神算、术士不成！”
“来人！”
“且慢！”白岳麟一挥手，屋内门窗“砰”的一声全部紧闭。慕晞惊诧之下握紧腰间剑柄，白岳麟却又恢复一派恭谦的模样，“殿下不必如此，我的身份不是早让殿下验过了吗？”
“至于圣上安危，我说不得，难道圣上自己也说不得吗？”白岳麟又道，“这枚朱丹便是圣上最后的保命符，此事千真万确。”
“既然如此——”
“但我身为暗卫，原本也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所以若圣上的命和我的命，我只能保住其中一个的时候，我当然会选择自己。”白岳麟打断慕晞的质疑，“而如今我安全了，所以为了报答殿下，我才将此事告知。”
“正巧，殿下不也还没确定今年的天寿诞给圣上送什么贺礼吗？”
“我得胜归来，就算不特别给父皇准备什么，想来父皇也不会责备。”慕晞道，“你若真想报答我，不如将这朱丹拿回去，完成你原本的任务。”
两人对视，片刻后，白岳麟大笑出声：“殿下果然谨慎过人、机敏过人，罢了，该说的我已说过，剩下该如何做，只看殿下决断。”
“不过，我最后再提醒殿下一句，若殿下真觉得我存心害你，不如想想礼部尚书府一事——殿下虽然在殿前吃了些亏，可最终这结果，到底于殿下有利还是有害？”
慕晞冷笑一声：“礼部尚书一事与北地战事并无关联，况且就算没有前者，北地原是我的封地，这一战我也是脱不开的。”
白岳麟收敛笑容，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天下万事，皆有联系。”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慕晞的兴趣，不再多言，身影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他来时一般神秘莫测。
门窗豁然打开，府内侍卫鱼贯而入，刘钰更是一脸焦急：“殿下！”
慕晞拜拜手，盯着白岳麟消失的地方，陷入沉思。
虽然对白岳麟的话半信半疑，但出于对礼部尚书府事件的忌惮，他也不得不考虑对方的建议。更何况，如今慕晔仍是太子，一旦皇帝驾崩，局面将对他非常不利。
思来想去，他觉得此事还得同江世初计议一番才能决断。
就算最后决定交出朱丹，也绝不能让人得知，此物来源于他。
…………
京郊一处宅院中，卫天泽双眸猛然睁开，嘴角浮现出渗人笑意。
卫天泽端坐在自己特别挑选出的道房内，面前是一件云雾朦胧山景屏风，背后是三清师尊挂画像，身着一袭素袍，面色红润、脸颊颧骨也在连日的好吃好喝后已不再显得那么高耸。
屋内盘桓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梅花香气，加上如此讲究典雅的布置，不得不让人相信面前这位道长乃是真正的仙风道骨、世外高人。
然而府中其余各处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原本精心挑选栽种的花草树木大半已彻底死透，来往的仆从也各个面色灰败、行动僵硬。
“真是…无趣。”卫天泽低声喃喃，身躯虽还维持着打坐姿态，血液中那股嗜血冲动却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在这府内大开杀戒。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忍耐，因此也只是吸掉了府中这些仆从的精气，将他们制成傀儡，还能任由他们每日在自己面前晃动。
如今，他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江世初回京那日，卫天泽便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如同猎犬嗅到了猎物的踪迹，让他兴奋不已。
然而当天夜里那气息竟神秘消失了，卫天泽彻夜难眠，几乎搜寻了大半个京城，才终于找到礼部尚书府前——可恨这府内竟也有那三教术士布下的阵法。
“这群蠢货！”
想来他们当初布置阵法的初衷是希望除他们以外的任何术士，或者妖魔都不能随意进入府中，可他们却不知道这阵法乃是当年清屏山那伙人专为他设计的，只对他一人有用！
猎物就在眼前，自己却无法出手，卫天泽连夜冲到城外一间古寺中，将里面的僧众吃了个干净，这才稍稍纾解心中□□。
一夜之后，他原本打算冒险袭击慕晞逼江世初出手，却不想上天在这时给他送来了两个更好的饵料！
白昴宿、巫商陆……这两个宗门弟子，竟不自量力地重现了诛魔阵，歪打正着地解开了礼部尚书府的阵法！
“终于——”阵法崩塌的瞬间，卫天泽立刻清晰地感知到了江世初的气息，嘴角不由自主扬起，“果然只有你……这强大的力量，才能抵得上当初清屏山那一众修士啊！”
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涌上心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吞噬江世初后，力量暴涨的景象。
但他很快压制住了这股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于这个曾在清屏山毁掉封魔像，破掉诛魔阵的小家伙，他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他要慢慢地折磨他，玩弄他，欣赏他从希望到绝望，最后哭喊着求饶的样子，就像当年清屏山上那些修士一样。
“真是…有趣。”卫天泽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当年将他封印的是三教之人，如今为他解开“封印”的，又是这些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因果轮回？
想起与三教的恩怨，再想到慕晔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捉回江世初交给慕晞，卫天泽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要利用白昴宿和巫商陆这两个蠢货作为诱饵，将江世初引出来。
而此时，江世初正对着白昴宿和巫商陆两人无奈地解释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张巨大的网正朝他笼罩而来……
…………
夜幕降临，寒山寺笼罩在一片阴森的寂静之中。
“嗒、嗒、嗒……”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寺庙的宁静。卫天泽手中擦剑的动作微微一顿，剑身低声嗡鸣起来，他知道，江世初来了。
江世初驻足在大殿门口，与卫天泽对视。
沉默片刻后，他先开口道：“这寺内众人……”
“杀了。”
卫天泽语气轻描淡写，提剑起身，剑尖晃过挂在殿内经幡上的白昴宿和巫商陆二人，“但还不够。”
江世初闻言，一手成剑指，另一只手握住腰间剑柄：“真的是你？当年清平道观中的那个魔头？可是，你为什么能逃过山顶的诛魔大阵？”
“你不也从尚书府中的诛魔阵下逃出来了吗？”卫天泽笑道，“清平道观，是啊，那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是给了我一切的地方，也是，我最恨的的地方！”
江世初想起自己在山顶道观雾气中看到的那些回忆：“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师弟？可是——”
可是当年攻山的那么多修士，怎么可能将他放过？
卫天泽轻笑一声，一步步逼近江世初，周身魔气翻涌，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我是谁？呵呵……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不过，在此之前……”
江世初警惕的后退两步，余光看到经幡上昏迷重伤的两人，又停住了脚步。
这两个人的灾祸，是因我而起吗？
当初那三教之人争夺礼部尚书府狐妖手中的魔族朱丹，真的只是为了提升各自的修行？
眼前的魔头，当年究竟如何在重重杀阵下获得了一线生机？
卫天泽突然出手，闪电般掐住了江世初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江世初双脚离地，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卫天泽的钳制。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卫天泽的样貌，回想起清平道观中那个小道士的身影，在于如今卫天泽的模样对比，江世初从对方眉眼间残存的悲悯猜出了真相！
“让我…好好…欣赏一下…你的…绝望…”卫天泽凑近江世初的脸，热气几乎喷到他脸颊上，眼中充满了病态的兴奋。
“幸存的那七个人……是你故意……”
江世初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发黑。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卫天泽突然松开了手，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咳咳咳…”
“没错。”卫天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来吧，不要啰嗦那么多了，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真本事，然后……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是怎么将你们所有人的力量都吞噬，再披着你的皮光明正大杀掉你的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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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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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朱丹引魔擒世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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