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派喜庆景象。
白昴宿和巫商陆二人站在街边，被这热闹的场面震得有些发懵。
“这是怎么了？赶上庙会了？”巫商陆扯了扯身上略显朴素的道袍，有些不自在。
“巫兄说笑了。我们都到京城了，还叫什么庙会？或许这京城原本就该这么热闹。”白昴宿颠颠袖中钱袋，感慨道，“可惜我们此行都有师门任务在身，否则，能在这京中玩几日就好了。”
巫商陆摇摇头，同白昴宿走过不少街边小摊，见摊上卖的有许多红璎珞或彩色荷包，俱是吉祥喜庆的东西。
他佯装挑选荷包，同老板搭话道：“这荷包颜色与样子寻常少见，老板，不知这两日城中为何如此热闹？”
老板打量他两眼，眉头微皱，似乎觉得他装束有什么不妥。
但见他手上仍拿着自己摊上的荷包，于是慢吞吞道：“不买就放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两人心中疑惑更甚，好在他们多年修行，这点气量还算是有的。
“巫兄不必担心。”白昴宿拍拍同伴肩膀，“那老板知道你并不真心买他的东西，所以态度敷衍也属正常，走，我来找个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
…………
“面来咯！客官您请慢用！”
巫商陆有些哭笑不得，面摊，这就是白昴宿说的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
不过这摊子老板的态度确实比之前遇到的那个好太多。
只是……周围似乎仍有些古怪的视线。
白昴宿看上去是真饿了，一碗素面吃的风生水起，还让老板给加了半碗面汤。
“多谢老板！”铜板叮叮当当的落入老板钱罐，白昴宿笑得满面春风，“哎呀，这冬日能热乎乎吃上碗面真是太好了！”
老板笑呵呵的收走面碗，又道：“近来这城中可是来了不少道士。”
巫商陆与白昴宿对视一眼，心道怪不得城内大家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原以为是少见多怪，没想到竟是见得太多了。
白昴宿也笑道：“这诸多同修进城，莫非是陛下有什么恩典？我二人常年云游在外，想着还从没见过京城的新年，这才特地赶了过来。”
“确有恩典，可惜不是给二位道长的。”
老板收干净桌子，见一时没有新客，便在两人旁边坐了下来。
“陛下天寿诞降至，恰逢燕亲王大败北狄凯旋而归，两样喜事正好合在一处，可不是有天大的恩典？”
“原来如此。”白昴宿应了声，心中却暗暗叫苦。
他俩原本是来京城找人的，现下恩典将至，城中人数必定暴增，没准客栈的住店价格还会飞涨，也不知他们的财力是否支撑得住？
搞不好他们真要留在这京城过年……只不过是边摆摊维生那种。
“阁下刚才说这恩典与我们二位无关，又是合意？”巫商陆道，“莫非陛下有旨，对道门中人有什么限制？”
“虽说没有，但我劝两位道长在城内还是低调些，而且最好换身衣服。”
“这事说来话长，也不怪两位道长，要怪就怪前些日子几乎把京城闹翻了个天的那个小道士。”
说到这，老板顿了顿，见过路人不像是要停下吃饭的，才继续道：“那小道士当真古怪得很，人长得比这城里王爷世子还漂亮，行事却完全是个山野莽夫的做派。自他进城后，没见他正经在哪里住过店吃饭，也没见他有什么正经营生，整天就是趁着人家收摊或者还没出摊的时候把摊位一占，然后打起个‘天下第一神算’的幌子算命。”
“起初当然也没人搭理他。后来，没成想还真让他误打误撞解决了一桩案子，一下成了京兆府的红人，还不知怎么攀上了燕亲王住进了王府里。”
“结果他是个天性不老实的，在燕亲王府没消停住几天就又跑出来摆摊，这回可好，让他碰上了礼部尚书家的人。”
“那礼部尚书家中听说是有些不光彩的事，数年也没要上孩子，好容易后来请了三家道士联合进府做法，这才终于娶了一位二房夫人、得了个大胖小子。”
“可惜他命中注定无子，这尚书府小世子刚满月便灾厄连连，管家老许听到城内消息就来找了这位小道士，或许希望他能与府内其余道士联手将问题彻底解决……结果您猜怎么着？”
白昴宿瞥了眼巫商陆，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老板说的是“三家道士”，但若是他不够了解情况，不知道那府中其实是两家道士并一家和尚呢？
“老板，别卖关子了！”旁边吃完了面的客人一抹嘴巴，高声道，“你直接告诉他之前那些道士全都死球了不就行了！”
什么？
白昴宿与巫商陆心中俱是一悚。
面摊老板见他们面色变了，担心他们跳起来闹事，忙摆手道：“他们是被抓进了大理寺大牢，但是究竟是生是死还未可知啊！”
“哼，你知道什么！他们可是被燕亲王亲自带兵抓住的！谋害礼部尚书，还在这京城，若不是死在了牢里，早被推出来问斩了！”
“行了行了，什么死啊活啊的，马上要过节了你们说这些，也不嫌不吉利！”
白昴宿定了定神，忽略周围渐渐混乱的吵嚷，又对老板道：“原来京中之前出了这等事情，看来我与道兄来的确实不是时候了，所幸陛下明鉴，没有将事情扩大。”
“那倒也不至于。”老板起身收拾其他食客的桌子，又煮上一锅热气腾腾的面，“小人还是那句话，若两位道长要在京中待段日子的话，最好还是换身衣服行动。”
…………
两人在城内寻了半日，终于找到间还算干净的城隍庙。脱下外袍叠好放起，他们各自打开包裹找出寻常衣服换上。
白昴宿没想到自己带的外袍竟比自己身量小了一圈，反复扯了半天袖子，终于无奈道：“早知城内如此光景，就不该贪图轻便少带衣服了。”
巫商陆倒是神色如常，他整好衣服，仍将惯用的法器物事揣进怀中。虽然他神色看上去过于冷淡了些，但若只是打眼一看，倒还像个寻常的赶路人。
眼见天边云霞变成橘红色，两人终于找到一家价格还算公道的客栈。
令他们意外的是，房间比想象中宽敞明亮，家具也颇为精致，与低廉的价格以及萧条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倒是让白昴宿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往床上一瘫，感慨道：“这京城果然卧虎藏龙，连客栈都这么有内涵。”
巫商陆则坐在桌边，眉头紧锁，回想着面摊老板的话。
“三家师叔伯们又不是一齐出发的，我们各门内又都没听说师叔伯们有提前交待去向，证明他们在出发时应该是有不同目的的……为何最后他们竟在相同时间齐聚京城？”
“准确的说，是齐聚礼部尚书府。”白昴宿接道，“虽然如今我们宗门中人的日子渐渐连那些散修也赶不上了，但尚不至于到权贵门中乞食的程度。我想，也许如那面馆老板所说，是礼部尚书为了解决家中事务将他们一一请去的。”
“需要集结三教之力才能解决的问题？”
白昴宿摇摇头：“不，这个问题甚至没有解决。所以尚书府的管家才会去请那个‘神算’……”
两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想到了府内斗法伤及无辜的可能性。
但师叔伯们都多大年纪了，真的至于跟一个年轻小道士大动干戈吗？
“以他们的本事，就算遇到危险也应该能全身而退，怎么会被燕亲王抓住？还有，师叔伯在牢中遇难，宗门为何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太不寻常了。”
两人正讨论着，房门被敲响了。
店小二端着茶水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他放下茶壶，眼神闪烁地打量着两人，问道：“二位客官，莫非是道士？”
白昴宿和巫商陆对视一眼，白昴宿抢先答道：“不是，我们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商人。”
小二明显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客官，小的多嘴一句，咱这客栈哪哪儿都好，只有两条规矩还请您多担待——这其一，客栈里不招待任何和尚道士或者居士；其二，在这客栈里，千万别提尚书府的事。”
“莫非这客栈与尚书府中之事有什么牵扯？”
“不不不，客官误会了。”小二连忙摆手，“就是因为没牵扯才不让说的！”
小二抬抬下巴朝窗户的方向示意，又道：“客官有所不知，咱这客栈以前也算得上是这京中大道上数得上名号的客栈，这些房间也有日日爆满的时候，不巧的是，这客栈后面隔了一条街的，正是礼部尚书府。”
“那日尚书府中金光冲天，将客栈半边都照亮了，不少客人都扒着窗户去看……结果刚好看到尚书府中火光冲天，第二天再一打听，那尚书大人竟然昨夜暴毙而亡！”
“这可一下把看热闹的大伙都吓坏了，有的怕被官府找麻烦，有的怕被尚书大人冤魂缠上，还有的怕些莫名其妙的，总之陆陆续续病倒了不少人。也是自那之后，客栈生意一落千丈。”
“如今掌柜千盼万求希望大伙赶紧把这件事忘掉，这才定了这两条规矩。这不，马上陛下的天寿诞就到了，若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恐怕今年就是这客栈开在京城中的最后一年啦！”
巫商陆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此多人一夜后病倒，莫不是这客栈真的冲撞到了什么尚书府的邪气？”
“呸呸呸！”小二怒道，“才没有这回事！若客栈真有古怪，小的难道为了这点工费连命也不要了？别说客栈，就连那尚书府门口小的也走过多次，除却人去楼空有些荒凉外，哪里还有什么冤魂鬼怪？”
“要我说，尚书大人一事全然是巧合。毕竟他多年没有子嗣，免不了吃了不少虎狼之药，一命呜呼只是时间问题。”
“再说了，咱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宫墙边上，有陛下镇着，便是有那邪祟妖魔，还能反了天不成！”
送走小二后，两人陷入了沉思。种种迹象表明，这其中必有蹊跷。如今他们既担心宗门师叔伯的安危，更担心他们若真已经身死，是否有人收敛尸骨做超度法事？
思来想去，两人决定还需亲自前往尚书府一探究竟。
…………
夜幕低垂，京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白昴宿和巫商陆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尚书府。两人身上俱贴好了夜视符，即使在暗夜中，他们也能视物，如同白昼。
眼前的尚书府一片萧条，庭院深深，落叶堆积，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虽然还没到杂草丛生的地步，但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之感扑面而来。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一般。
走到后院，白昴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宗门气息。
“巫兄，这里！”他低声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巫商陆也察觉到了异常，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两人祭出符咒，随着咒语念动，符咒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环境。渐渐地，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阵法痕迹，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诛魔阵？”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催动全身灵力，试图还原当日的场景。符纸燃烧得更加剧烈，升腾起的烟雾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就是那面摊老板说的小道士了？”白昴宿有些脱力，咬牙道，“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
烟雾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那张清秀的脸庞确实让人过目难忘，可这不是他们在清屏山遇到的小道士么！
“江世初……”
清屏山……两人同时想起了那段诡异的经历。他们一路追寻魔气，最终却在已经覆灭的清平道观中见到了江世初，而且他还轻而易举地破了清屏山的诛魔阵。难道……难道是当年清屏山中的魔头复生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们否定了。五色灵雀是神鸟，它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心术不正的魔头作为主人。江世初身上，一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随着烟雾渐渐散去，两人并没有感应到师叔伯们残魂的气息。要么就是师叔伯们并没有死，要么就是已经有人将他们超度，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形，恐怕他俩都再难找到师叔伯们的踪迹了。
“走吧，再看看有没有师叔伯们留下的东西，多少带回去点什么，我们也好交差。”白昴宿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劲风。
“什么人？！”巫商陆厉声喝道。
来人竟穿着一身道袍，身形轻灵恍如月下飞蝶，一时难以看清面容。
两人不敢大意，急忙拆招相还，一边解释：“我们不是贼！我们是来做法事的！”
就在这时，云层散开，皎洁的月光洒下，照亮了来人的脸——赫然正是江世初！
“是你？”
听到白昴宿大喊的江世初停下动作，正要说什么，余光瞥到地上还未散去的诛魔阵痕迹。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数张定身符制住了动作，随即手腕与脚腕一痛，只见巫商陆祭出提线偶人，神色森然：“不要动，否则我立刻废了你四肢筋脉！”
“叽！（又是你们！）”五色灵雀从世初怀中飞出，站到他头顶，“叽叽！（敢动他一下试试！喂，要不要我帮你解除术法？）”
“不必了。”世初微微抬头，安抚头顶小家伙，又看向白昴宿二人，苦笑道：“当日一别，没想到我们再见面却是这种光景。”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与我相关的，我必定如实相告。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卷入这些事，更不要在这京城待得太久。”
世初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白昴宿打断了话头。
只这一打岔，刚刚心中已经渐渐清晰的算筹便再度沉入心海中。他也没能再细想下去，原本了结的清屏山一事、不该再见面的两人为何会再度相聚？
本章已修，可安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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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两道人入京遭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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