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把师父们送走,后脚徒弟们就找上了门。
世初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所幸白昴宿和巫商陆比他们的师父们还是通情达理的多。
三人一雀在庭院内吹着冷风掰扯了大半宿,世初总算明白过来——
当时狐妖栽赃给自己的那颗魔族朱丹,正是从清屏山来的,而那三名不同术士同来京城,也是因为他们之前不约而同的都去了清屏山,这才发现了狐妖偷盗一事。
“你们三教这些年分布的天南海北的,连法会都不一定聚得齐,怎么往这座山跑的这么勤?难不成是去祭祖?”
祭祖?
对面两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稍加思索后,巫商陆头顶青筋暴起,攥住傀儡草人的头就要往下拧:“你找死!”
“哎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冷静啊巫兄!”
“不是那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你这邪魔外道,怎能懂得宗门前辈仙师们舍生赴死的大义!”巫商陆颤抖着松开手,一贯冰冷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隐忍,“就连他们最后留下的诛魔大阵,也被你……轻易毁去了……你可知,那是他们在这世上最后的证明!”
“也是将他们牢牢困死在那座山上不得转生的枷锁!”
庭院内霎时寂静下来。
世初叹了口气,又道:“那座山真是……所以若不是为了怀古,你们到底为什么一个个都往山上跑?”
白昴宿轻笑一声,神情有些无奈:“其实江兄也不算完全猜错,我们去清屏山,都是希望看看山上还有没有曾经的宗门前辈留下的、尚可使用的法器符箓等物事。”
“实不相瞒,我们三教虽仍有个百年宗门的名声在外头,可门内真正的精英几乎在清屏山之战中全部陨落了,如今不过靠着弟子众多撑撑场面而已。”
“江兄看不上我们的手段伎俩,或许连师叔伯们的符箓法器也看不上,但这已经是门内仅剩的宝物了。”
“如今仙道难修,时间灵气稀薄,要炼制一两件普通的法器尚且需要消耗数年时间;若要炼出一两件像江兄手中宝剑这样的,恐怕是一辈子都要搭进去。”
世初被白昴宿说的羞愧难当,若不是手中剑是性命攸关的宝物,他恐怕两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就送人了。
凡人,不,这些修行的术士已经不是完全的凡人了,可他们仍要受到寿命的限制,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在修行上更进一步,更别说能达到渡劫飞升的水平了。
“咳……”世初尴尬的挠头,再度岔开话题,“其实你们说的对啦……我跟你们确实不一样,我天生就是要惹是生非的命的,就算我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来找我的……你们有宗门庇护,如今世道将乱,没什么本事在大家族中安稳度日才是最好的,切勿妄自菲薄。”
“看在我帮忙超度了你们师叔伯们的面子上,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带着他们的东西赶快离开京城,回宗门去吧。”
…………
次日晚上。
皓月当空,尚书府中一片祥和,世初连着闹了两个晚上,终于完全克服了对柔软床铺的敬畏,头刚沾到枕头就感觉睡意如潮水汹涌而来。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然而,他身体还没彻底放松,就听屋内火盆“轰”的一声爆燃起来,火焰窜起半人高,与此同时,一只符纸飞鸟“嗖”的撞破窗户飞了进来!
“啊啊啊啊!”眼看那叼着信的飞鸟直奔火焰而去,世初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起来,也不顾烫手,千钧一发之际抢下了信封!
符纸飞鸟“噗”的在火中化成一缕青烟。
世初把信揣进怀里就去找水盆灭火,忽然闻到一股混杂着些微烟灰味道的诡异焦臭味,顺着味道看去,盆中升起的火焰竟形成了一副画面——画面中被吊在阴森佛堂经幡上的,赫然是白昴宿和巫商陆二人!
手中水盆“咣当”摔落在地,冷水沾湿了亵裤,他却像没感觉似得直愣愣盯着火焰中缓缓变动的画面。
“见鬼了这是!见鬼了这是!这绝对是见鬼了吧!”世初崩溃地像只炸了毛的猫,“你俩进京到底是来干嘛的?还能有一天消停日子吗?昨天怎么说的?带不回那三个老头就准备下去陪他们是吗?!”
他还没说完,烟雾又变成了几个字:清屏山、诛魔阵、寒山寺、子时。
江世初立刻闭上了嘴。
这事怎么还没结束?
到底还有多少人牵扯到了里面?
自己当时怎么就一时猪油蒙了心掺和进去了呢?
可当年清屏山不是只剩七个修士了吗?这俩人是当年诛魔阵三教之人的后代,那些修士应该跟他们关系匪浅才对,怎么会要他们的命?
除非……
江世初鼻子微微抽动,再次仔细分辨了一下烟雾中的味道……
“叽!(是魔气!)”灵雀被烟雾呛醒,飞到窗边一脚踹开窗户,冷风瞬间灌了江世初一脸。
“叽叽叽!(怎么会有魔气?还是陌生的!你遇到危险了吗?!)”
江世初摇摇头,被风吹得冷静了些,拆开手里的信。
信是慕晞写的,只说约他明日晚间一叙。
偏偏是这个时候!
江世初叹了口气,坐到桌边提笔想回信,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他不想骗慕晞,但也不想再把清屏山的因果牵扯到慕晞身上。
犹豫许久,他最终还是把慕晞的信丢进了火盆,看着它烧成灰烬,然后盖上了盆盖。
“叽?(你不去吗?)”
“嗯,”江世初关好窗户,重新躺下,心中已有决断,“还有更重要的事。”
…………
江世初失踪了。
慕晞接连三天用江世初留下的符纸飞鸟送信都没有收到回信,终于忍耐不住,趁着夜色带人悄悄潜入尚书府。
结果只见到了放在床边的行李包。
府中侍卫不知他为何来找,只好安慰他说行礼既在,人早晚会回来。
慕晞叹了口气。
他以前从没想过主动找这小道士帮忙,头一回主动开口,对方就没了踪影。
明日便是庆典,便是江世初明日回来,也来不及了。
这样一来,他只能选择最冒险的做法——将朱丹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庆典之日,百官朝贺。除了大皇子外,其余皇子都齐聚皇帝书房,一一献上贺礼。皇帝心情不错,只是平日里奇珍异宝见得多了,对众人的礼物都淡淡的。
唯有太子进献的龙珠,似乎入了皇帝的眼,被他把玩许久,还立刻命工造司的人用白玉和珊瑚雕刻个龙形摆件,要将龙珠摆在书房里日日欣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皇帝、众皇子与几位姻亲大臣在内廷设宴款待。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帝忽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似乎随时都可能在龙椅上睡着。
皇后见状,连忙低声提醒皇帝。皇帝强打精神,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可越来越明显的困意让他难以支撑,最终还是在皇后、贵妃和众皇子的劝说下离开宴席,去到了贵妃宫中。
慕晞的心头一紧,立刻想到了白岳麟的提醒。但他又担心皇帝只是因为贪杯而导致身体不适,于是暗中派人通知母妃,让她务必密切关注皇帝的健康状况。
次日,皇帝未能临朝。传令官与太子皆说皇帝是昨日饮酒过度,引发了头痛所以不宜上朝,众臣间却各有议论。有说皇帝是回到贵妃宫后没有尽早休息劳累过度的,有说昨夜菜肴不合皇帝口味的,更有猜测皇帝身边有小人意图加害的。
一时间,皇宫内外人心浮动,慕晔与慕晞支持者之间的界线再度变得模糊。
只有慕晞心里清楚,皇帝并非寻常身体不适,而是自昨夜睡下后便一直无法醒来。太医们又是行针又是灌药,皆不见起效。
慕晞觉得不能再等了,皇帝昏迷越久,对慕晔越有利。他趁着进宫的机会,将朱丹带给了贵妃,让她想办法寻个医官喂药的机会,将朱丹神不知鬼不觉的喂皇帝吃下。
可他哪知道贵妃在后宫顶着多大的压力?
这老皇帝在她寝宫中一病不起,众医官又说不出起病的缘由,再拖下去,这不是她的罪过也要变成她的罪过了!
好容易等来了慕晞的丹药,结果他又要自己想办法避开人悄悄的给老皇帝喂下去?
“晞儿真是让他身边那群人带的越发不会做事了!”贵妃怒道,“他若是担心这朱丹无效,反正人也在我宫中,就算不是我做的,出了事不还得算在我头上?若是朱丹有效,好容易得了这天灵地宝的,不早点拿到皇上面前讨点好,如今还偷偷摸摸的用,那功劳不全让人抢了?”
说归说,贵妃还是寻了个无人关注的机会,亲自将朱丹放在汤羹里给皇帝喂了下去。
果然,服下朱丹当晚皇帝就醒了过来,贵妃立刻将消息传给慕晞,却不知这反倒让慕晞心中忧愁更甚。
他不知白岳麟究竟是如何提前得知这种种情况,又为何特地为他布局,对方真的只是个想要脱身事外的暗卫吗?
…………
且说醒来的皇帝看上去与从前没分毫差别,甚至太医官们也都说他的脉象与从前无异,可他却添了个多梦的毛病。
“清屏山……”
白日处理政务时还好,到了晚间,无论是在御花园中散步,还是同妃嫔们闲聊,他便不由自主开始念叨起梦中之事。
“小道士……”
贵妃相伴皇帝时间最多,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还是得强打精神笑着附和:“臣妾没听说京城附近哪座山是这个名字呀~”
“你又不时常出去走动,怎么晓得这京城附近都有什么山,叫什么名字?”皇帝打趣道,“不过你说得对,这清屏山确实不在京城。朕命人查过,这是延宁府清屏县内的一座山。”
“延宁府?皇上出巡也未曾去过那边,怎会梦到那边的山?”
皇帝笑道:“兴许是前世之事吧。”
“臣妾明白了。”贵妃也笑道,“皇上洪福齐天,这一定是上一世修行有功的缘故,说不定前几天皇上就是在梦中赴那瑶池宴会去了,才酣眠不醒~”
“这些日子多梦,说不定是皇上在天界琼浆玉露喝得多了,这才想起了前世的光景呢!”
贵妃的一番胡扯正中皇帝心中所想,两人在园中笑作一团。
稍晚些,贵妃已命人在宫内备好了晚膳,皇上却突然想起了慕晔送的龙珠。
“朕能赴天宫与众仙一会,想来也是见到了那龙珠,触景生情的原因。”皇帝道,“近些日子朕总宿在你处,恐怕将你也累坏了。这样吧,今夜朕就回自个儿的殿中睡了,等过些日子你养好了身子,朕再过来!”
贵妃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回了寝宫,她将一桌菜肴全部推在地上,“砰”的一声,满地狼藉,碎片四溅。
“去问问晞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皇上知道是谁救了他!”
…………
但慕晞如今是半点也顾不上贵妃。
传令的小太监别说见到燕亲王的面了,要不是刘钰在后门处认出了他,恐怕他连府门都进不去。
“怎么……这么多人?”
刘钰摆摆手,给小太监递了杯茶,笑道:“京兆府的府尹赵大人带着手下一班兄弟来了。”
“可是京中又出了什么事?”
“庆典刚过,能有什么事?不过有段时间没见,各自说说这段时间的见闻罢了。”
小太监点点头:“那我在这儿等会儿,等殿下说完话我再过去。”
“殿下还不知要聊到什么时候。公公贵人事忙,若贵妃娘娘有什么话,您只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这……”
小太监有些犹豫,他在宫内位阶不高,所以才被指派到传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但他也不是个听不懂话的,刘钰明显是在赶他回去,恐怕燕亲王殿下正在府内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或担心府中人多眼杂认出他的身份。
想了又想,他小心看看刘钰脸色,问道:“与同殿下说,是一样的?”
恰逢侍卫来请刘钰,说慕晞前面有事同他商议。
刘钰应声,又对小太监道:“公公若实在不放心,在这里等着也行,只是……怕在宫外时间久了,宫内贵妃娘娘又该着急了。”
小太监一拍脑门,对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就算今日这话他是告诉的殿下,但殿下若有其他打算,他这话说与不说能有什么差别呢?但若是在这里耽搁太久,让贵妃娘娘多心烦忧,那他才是真的惨了!
“多谢刘管家提醒,小的这便将娘娘的话告知,您也好稍后与殿下共同商议!”
片刻后,刘钰赶到前厅。
厅内众人面上皆是愁云惨淡。
刘钰一时不好提起贵妃娘娘交待的事,只问慕晞情况如何。
“已经过去两天,仍没有一人自己回到家中。”慕晞扶额,眉头紧皱,“虽然荒唐,但也只有被人掳走这一种可能了。”
“如今报到官府的失踪人数已经有十四人之多!”京兆府尹道,“除非团伙作案,否则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掳走这么多人!”
“就算有团伙,他们是怎么避开巡防营的巡查的?难道这些失踪的人都是自愿跟他们走的不成?而且失踪的这些人除了都是妇女儿童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联系,若人已经被转移出城,是用何种方式转移的,若没有转移出城,这些人又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刘衙役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也布满血丝。
“殿下,不是我们诚心想难为您,实在是,这些问题都是大伙想破了头都没想明白的啊!”
“衙门的弟兄现在三班倒,不眠不休的几乎把整座城翻了个个,就差没挨家挨户的破门查问了!”
“若明日还没有下落……”京兆府尹咬牙道,“我一早就递上折子,不管陛下批或者不批,拼了这乌纱帽不要,也要挨家挨户把这十四个人找出来!”
“府尹大人的乌纱帽还是再等等吧。”刘钰看了眼慕晞,道,“有个关键的问题,大伙为何一直没有提到?”
“如今这十四人的生死,可能确定了?”
“若还活着,这么多人的安置不提,每日的吃食和排泄就是项大问题,就算能提前做一些准备,也必定会在城中留下痕迹。”
“若是……那么他们只可能通过每日进出城的货车将尸体运出,而且大概率会随便丢弃在附近的山上。”
“除了庆典后那天上午有些混乱,没来得及跟城门守打招呼外,后续进出城的货车马车我们都是一辆辆查的。”有一个衙役接道,“城外的山我们也都大致搜过了,没有发现尸体。”
“会不会被埋在城内了?”
刘钰思索片刻,看向京兆府尹:“府尹大人,看来向陛下请旨搜城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了。但此事甚大,切不可声张引起百姓恐慌,依我看,只需搜捕城内这些所在即可……”
刘钰将自己的考量细细道出,慕晞和京兆府尹对其中情况有些了解的,又补充了许多细节排除了大半,最后筛出来五六间最可疑的房子。
“这些房子里住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刘衙役在旁边听的心惊,“老爷,殿下,若查了这些房子还没找到失踪的人,我们恐怕不止丢官,以后在京城还能不能待下去都两说啊!”
慕晞抬头看了他一眼,刘衙役立刻把嘴巴闭紧了。
他怎么忘了这位殿下是刚从北地拼杀回来的主儿!
算了,查就查吧,大不了跟着燕亲王殿下,举家搬到北地去!
本章已修,可安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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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庆典难庆吉日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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