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禽”两字恰如其分,给怜州渡守殿门的侍卫、端茶倒水的奴仆虽都长得不丑,但难掩他们奇形怪状的本质,一个个的都是修炼人形的山精。
蛇小斧抬臂闻下袖子,“没有蛇味,我才不与他们是一伙,我天天洗澡。”
碎光阵能阻挡一切外来之物,守卫大殿的职位基本形同虚设,多年来几乎没起过作用。这会两个长相英俊却满面凶光的侍卫把刀架在蛇小斧脖子上,行使自看守殿门来的第一回权利:“你们什么人?”
“我找怜州渡有事,你们让开,他朋友要死在梨林了。”
“宫主的大名是你能叫的?宫主才不会乱交朋友。”
“那,那他仇人要死在梨林了,你们快去通报。”
“既然是仇人,死了就更好。”
“李灿在哪,叫他来见我。”
“呵,李监事特意吩咐我们防着你。”
蛇小斧从掌中拉出长剑开打,边打边往殿内冲,大喊大叫:“怜州渡,陵哥儿要死了,你不是说等他大一点再杀吗,言而无信,他还没到十九,这年岁放在凡人里都算小的。他浑身都碎成一块一块的,你不能让他死,快来救他,再迟一点真的要给他收尸了,别看他在大玉山学艺几年有点本领护身,因为你那破毒他体质弱的呢,每月要不是无畏老道给他续命,光他自己活着都难,还禁得住你绝情冰冷的一掌?做人要光明磊落,欺负一个小孩算什么,再不出来我就要骂了——”
一帮山精把小斧按在地上揍,揍得他脑中的天地来回颠倒时准备拖走扔掉,忽听宫主的声音传来:“放开他。”
褚九陵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刚才听见土蛇说他因体内的毒长期受折磨时,简直如闻仙乐,心胸畅快,畅快之后又升起一点不安。
万一失算,万一现在就死了呢?
梨林的花终年不败,清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似大雪漫天飞舞。褚九陵还保持被蛟龙抛下的姿势躺着,身上落了层薄薄的花瓣,远看像座凄楚可怜的坟。
怜州渡探到褚九陵微弱的气息后,把刚才藏不住的担忧又给拽回心底压紧,踢了两脚半死不活的人:“起来,我带你来可不是给你睡觉的?”
褚九陵还真给他踢醒了,朦胧迷离地睁开眼,全身只有眼珠子能动,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入目的是一片莹莹白色,还闻到海水湿润的潮气,有大玉山的气息,难道回来了?
手指挣动一下,整条手臂都跟着疼,五脏六腑融化成一团血水似的盛在腹部,喉咙又紧又涩。
目光落到怜州渡的鞋面上,鞋的花样换了,翘头上还是两粒莹润的珍珠作点缀,又沿着华丽飘逸的衣摆往上看,视力渐渐清晰,可以看清怜州渡腰间的大佩,云形珩下共缀了三条玉佩,青色和白色间错开搭配,纹饰精湛,组合繁复,难怪走起路来能发出那么清越动听的声音。
再往上,就是怜州渡模糊的脸,他正睥睨众生似的瞧着脚下的破布烂袄,褚九陵本能地缩了缩,因为动不了,这退缩动作像虫子的蠕动,又弱小又废物。
褚九陵身处绝望的境地,回想这些年发生在身上的大小劫难以及怜州渡无止境的恨意,把心一横,突然不想活了,活着只能不断体会各种痛苦,一天巴望一天的有什么意思。此人最容易激怒,那就激起他的怒火杀了自己,一了百了。
嘴里艰难地挤出一句狠话:“怜,怜州渡,我下山是来杀你的。”
怜州渡垂下的大袖里露出三根长指,闻言抽动一下。
呵,果然被挑衅到,顶着钟青阳的脸去挖苦讽刺他简直太容易。
怜州渡冰冷的双眸不眨一下,几片梨花落了肩头,他随手掸掉,旋即换上一副笑容,蹲下来,拍打褚九陵的脸问:“能爬得起来吗?想必无畏老道已帮你恢复过去的记忆了吧,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配上你青冥真君的大名,杀我?先寻回你的刀再说,以你现在的修为,只怕龙渊都未必能拿起来?”
“怜州渡,我会杀了你。”
“弱小卑微者嘴里的大话最令人唏嘘。我给你机会杀我,我答应你,从今天起只有杀死我你才能离开这里。”
“怜州渡,我师父会来杀你。”
“无畏老道?几千年来的第一个罪仙?凭他?”
褚九陵此刻满腹怨恨,被怜州渡打的浑身都疼,又不知身处何地,忧心师兄师姐是否平安,再者,他在这副快散架的身体里隐隐感觉月月疼要发作。
真神了这毒,人都要死了,它还按时按点的来折磨人。
褚九陵又仇视地说出第四句话:“程灵官一定会杀你。”
天界与程玉炼的第一次见面,褚九陵从对方眼里看见不一般的感情,称得上一句“溺爱”也不为过,他斗胆借程玉炼大名出这口恶气,心里舒坦了,闭上眼准备等死,等那致命一掌摆脱此时惨境。
说这么多刺激的话,怜州渡总该会发疯吧。
褚九陵等了很久,只听梨林的风声不紧不慢吹着,鸟鸣清脆,衬得周围很静谧,忽觉得身上有点动作,他被人抱在怀里。
怜州渡没有杀褚九陵,右臂穿过膝弯,左手把他按在怀里,轻轻一提就抱了起来。
伤这么重,为什么耳朵还如此敏锐?
脸被迫贴近胸口,褚九陵听见怜州渡胸膛沉稳、有序的心跳,闻到一股清香,是他几年前闻之色变后来又幻想再见面时索要熏香配方的香气,原来就是这片梨林的味道。
怜州渡抱着褚九陵走过花瓣纷飞的梨林,走过蛟龙安歇的清波池,走过宫门,走过曲折的长廊,把山精们那么多双惊愕的眼睛甩在身后。
他把褚九陵放在自己床上,见他又惊吓地昏睡过去,不禁有点疑惑,**凡胎是不是真的容易累容易坏?犹豫再三还是施法把褚九陵的伤势治好一半,另一半则留着用来辖制他。
褚九陵只用两天时间就在坚硬冰冷的床上醒来,身体还没给他下床的力气,伸长脖子又叫了三天,房间主人不在,蛇小斧不知所踪,其间连个送水喝的人都没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第六天褚九陵终于挪出房门。
饿,是真饿,从出了大玉山那天起就没吃上饭,褚九陵饿的受不了,捂住似乎还没归位的五脏六腑蹲在屋外的廊上守着,见到路过的山精就问有没有吃的。
漂亮的山精们不晓得此人是谁,闻着味儿像凡人,既然能住到宫主房中就不是简单人。经过一番商量,山精们端来几盘血淋淋刚杀的野味送到跟前,邀功似的献上:“吃,吃啊,新鲜的。”
褚九陵从几盘“佳肴”里挑出两个野果,步履蹒跚准备回屋继续躺着,却被设下的屏障挡在外面,看来是只能出不能进的禁制。
偷跑肯定是不行的,就出来讨吃的功夫就力竭到反胃,褚九陵气喘吁吁在院子里寻个平坦地躺下,边嚼野果边思索怜州渡会使什么折磨人的手段。
昏迷这几天月月疼月月痒月月哭都没发作,不知是那妖孽发慈悲解了毒,还是心存恶念预备来个更狠的。
那一掌让本就微不足道的修为大大受损,褚九陵盯着湛湛青空,稀里糊涂又睡了。
怜州渡这几日都住在梨林的月离小院,听仆人说困在屋里的囚犯爬出来要饭吃时,他在案前足足愣了一盏茶时间。居然忽略一件很平凡简单的事——凡人要吃饭。
免不了把褚九陵的凡人模样又嘲笑一遍。
暮色四拢,褚九陵在露天席地酣然入睡,心可真大。怜州渡眯起眼重新审视此人,真不懂他是想法简单还是纯净无邪,在仇人眼皮下都敢睡得如此踏实。
他把褚九陵一脚踢醒。
褚九陵如受惊的鹿倏地跳坐起来,迷蒙地仰视眼前人。多日没洗漱,衣裳又脏又破,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果然单纯天真,捂着心口的不适戒备地问:“是不是来杀我?”
“今夜我无心杀人,闭上你的嘴,小命还能活久一点。进屋。”
褚九陵爬起来慢吞吞上了三层木阶,两颗野果起不了作用,步伐虚浮摇晃,脚底突然踩空摔倒,怜州渡本能的想扶他一把,伸出一半的手滞在半空,正给褚九陵瞄到。
小公子又开始阴阳怪气地刺激此人:“这是要帮我一把?真是笑话,我以为你的手就只会给人下毒。”
话音刚落,体内熟悉的来自月月疼的折磨猛地袭卷全身,碎骨抽筋的疼几乎灭顶,只一瞬,这张脸就惨白如纸。
痛感来的太急太猛,褚九陵没建设好应付它的准备,又兼身子太虚,像一下被抽走灵魂,死尸样直挺挺栽下去,瞳孔放大,五指痉挛。
“开口说话前,先弄清站在你跟前的人是谁,否则身上的疼还能再丰富点。”
褚九陵伸出疼到扭曲的手,死死抓住怜州渡衣裾,汗水淋漓地作死:“为何不一剑杀了我呢?是不是因为我像钟青阳你不敢?我终于明白钟青阳为何要杀你,你就是个祸害,是旁人的厄运。”
怜州渡竭力压制怒火,故作轻松地反刺回去:“杀你?哪那么容易,看你求死不能的模样不比一剑杀你解恨?”
钻心的疼密密麻麻、连续不断,他如高坐雪山之巅冷冷地看着,他则匍匐在脚底瑟缩颤抖,咬紧牙关挺着。
“跟我求饶,今晚先放了你。”
“你无耻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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