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冀的步伐很快，黎玉书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气急败坏。
狗皇帝，你也有吃瘪的这一天！
黎玉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在路过御花园附近的时候，发现傅冀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也没急着跟上去，反正只要在傅冀附近几里范围内，他的活动都是自由的。
此时天色尚未暗，黎玉书便趁此机会，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
秋天的御花园，芙蓉娇艳，桂香扑鼻。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这头是假山流水，那头是花团树梢鹊鸟，景色优美。可以看得出，宫人对狗皇帝专属的花园打理得挺细致用心的。
黎玉书飘在一个秋千上，枕头望天。
不知道，他师父什么时候才回。
也不知道，他这魂魄飘飞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忽然，他耳尖地听到有人在假山后面低咕着什么。
“诶，你听说了吗？昨天/朝官向陛下进言，请他纳妃，结果都被陛下罚了。”
“是吗？为什么罚他们？为什么陛下不纳妃呢？”
“夏姐姐，你不是常在龙宸殿前伺候的吗？你有没有知道点什么呀？”
事关狗皇帝，黎玉书立刻八卦地从秋千上方起来，往假山那边飘了过去。
只见两个宫女和一个太监，正坐在那里压低着声音说话，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夏冰云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又左右前后看了几下，才小小声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你们认识那个宫女甄念念吗？知道她为什么以前那么好看，却被分到了倒夜香的活吗？”
小宫女和小太监双双摇头：“不知道。”
他们是新进宫的，很多事都不了解。
夏冰云看了他们一眼，叹息道：“她以前也是在龙宸殿伺候陛下的，不过我是殿外的，她是殿内的。龙宸殿的宫女都长得好看，她是里面最漂亮的那个。但是呢，去年偏偏有一天晚上她偷偷爬上了陛下的龙床，结果差点被回来的陛下当成刺客杀掉。那晚，陛下不仅让人杖罚了她足足三十板子，把她打了个半死，还发话让她以后都做夜香妇，每天负责倒宫女太监们的夜香呢。现在她呀，看起来都像老了足足二十岁……”
小宫女和小太监听罢，双双倒吸了口气。
“她胆子也太大了。”
“还好陛下没砍了她的头。”
夏冰云听罢，却摇了摇头，用看小孩的眼神看着他们，叹声道：“你们以为被砍头就是最惨的吗？那甄念念长着那么一副倾国倾城的脸，却只能干着最低贱的活，被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太监宫女嘲笑，还不敢死，怕连累到宫外的家人，这说不定比死了还难受呢。”
“夏姐姐说得有道理。”
小宫女和小太监听了，一副受教不已的样子，点头道。
不过，小宫女又小声道：“那、那陛下到底为什么不纳妃呀？”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小宫女问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吓道：“难道，陛下不喜欢女子？”
“嘘！”夏冰云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声提醒道，“谨言慎行！陛下的事，不可乱猜测。总之，陛下那样做，摆明了就是杀鸡儆猴。你们想要在宫里活得命长点，就少说话，安分守己，别一天天想着攀龙附凤，知道了吗？
“哦哦哦，知道了，谢谢夏姐姐。”
“夏姐姐您真是个好人。”
黎玉书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话。
他看了看那个被叫夏姐姐的宫女的脸。
嗯，其实长得也挺好看的。
按照她所说的话来看的话，那个最漂亮的甄念念应该是真的挺美的。
这当皇帝的，一般不都是恨不得把三宫六院都填满的吗？狗皇帝登基了两年，到现在都没纳妃，确实很可疑。毕竟像他自己这样，喜欢看美人，但只是想单纯地欣赏美人的男人，是非常特立独行而稀少的。
更何况，他又是一国之君。
难道，狗皇帝真的不喜欢女子？
怀着这疑问，黎玉书默默地飘走了。
傅冀果然又在亲政殿里批奏折了。
黎玉书飘到了他案前，默默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要把他的脸盯出花来。
“喂，狗皇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他忽然问了一句。
当然，他并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黎玉书又分别飘到了徐德和小贵子身边，比上次更仔细地观察了他们的五官。太监少了男人的某个部分，看起来比普通男子要清秀得多。这两个太监五官都不错，细看也别有一番风情？
“该不会，狗皇帝你喜欢太监吧？”
不然，他不喜欢女子，而喜欢男子的话，完全可以纳男妃啊。
傅冀目光死死盯着奏折，手里的朱砂笔不小心划下了长长的一笔。
黎玉书浑然无觉，还在托腮思考着。
但他回忆了下这几天晚上在这儿看到的情况，又觉得这猜测似乎不够贴近现实。
这年轻的小贵子，看起来对狗皇帝只有恭敬和畏惧的样子。
而这年纪大些的徐太监，似乎跟狗皇帝关系亲密些，但好像对他更多的是关心而已。
黎玉书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
算了，他也懒得想了。
他只知道，自己明天还是要继续去干苦活。
惨。
黎玉书瞬间又悲从中来。
不过，半个时辰后，他的心情终于又变好了些。
因为，傅冀的肚子忽然响了起来。
“嘿，狗皇帝，晚膳没吃好，饿了吧？”他双手抱胸，取笑道，“这滋味，不好受吧？”
他中午吃的那馒头白粥，可淡寡死他了。
徐德在一旁，听到声音后，立刻问：“陛下，御膳房那里准备了些夜宵，要不要吩咐他们端些过来？”
傅冀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徐德关切道，眉头微皱。
傅冀暗自咬牙，面上却依旧平静道：“不必。”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又响了起来。
徐德：……唉。
黎玉书见状，立刻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傅冀：“……”
这晚，傅冀的肚子响了多少次，强撑了多少次，黎玉书便嘲笑了他多少次。
亥时一刻，殿外一个太监走了进来，站在门边小声道：“陛下，皇太后娘娘在殿外，是否通传？”
傅冀的手顿了下，却头也不抬，淡声道：“请她进来吧。”
“是，陛下。”太监转身出去。
皇太后？
是狗皇帝的亲娘吗？
黎玉书好奇地转身，望向门口。
不多时，他便见到一个头戴东珠金凤冠、身着红色立龙袍的中年女人被宫女扶着走了进来。
女人双目沉静，敛着锋芒，和狗皇帝的那双眼睛有几分相似。
这便是狗皇帝的亲娘，当今皇太后？
傅冀搁下笔，抬头看了陶皇太后一眼，起身给她行了个礼。
“母后万安。”
“陛下无需多礼。”
陶皇太后轻轻地点了个头，然后转头，接过身后另一个宫女手中的食盒，放到旁边的空案上，说： “听说陛下今日晚膳没用多少，我便着人做了份点心。”
“是吗？母后有心了。小贵子，给皇太后娘娘斟茶。”
“是，陛下。”
徐德走了过去，打开食盒，见到里面的东西，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黎玉书飘过去看了看。
里面是黄金桂花糕，一种用蜂蜜和桂花做的糕点。
应该挺好吃的。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也把这份东西的味道吸掉，让狗皇帝继续食而无味。
但就在他犹豫的时间里，他看了看这几人，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这狗皇帝和他亲娘，看起来似乎一点儿都不亲密啊。
陶皇太后喝了口茶，见傅冀没有吃糕点，也没在意，只说道：“陛下，中秋将至，端王的中秋贺礼应当也快到京城了。”
端王，便是傅冀的亲大哥，陶皇太后的大儿子。
傅冀点了点头：“嗯，大哥有心了。他在弥州，如今还好吗？”
听到这儿，陶皇太后立刻轻叹一声：“你大哥的身子，兴许就这一两年了。”
“可惜了。”傅冀似是遗憾地也叹了一声。
陶皇太后看着他的眼睛，似是随口道：“是啊，可惜了，他才二十五岁，小世子才三岁，还不懂人事呢。”
听到这，傅冀在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却没再接话了。
果然，陶皇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弥州寒苦，小世子终归太小，端王妃顾得了大的，便顾不了小的。陛下，我想着，年前便把小世子接进京，你觉得如何。”
傅冀手背微屈，在案上轻轻敲了两下，嗯了一声，只道：“朝臣不反对的话，那便如此吧。”
看起来像是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得到想要的答案，陶皇太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陛下宽厚。”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陶皇太后就离开了亲政殿。
陶皇太后一走出亲政殿内殿，徐德便立刻将黄金桂花糕递给小贵子，小声道：“拿去悄悄扔了。”
傅冀彷若没听到似的。
黎玉书望着这情景，很是好奇。
怎么，糕点有毒？
小贵子端走东西后，徐德瞄了眼皇帝。
“陛下，皇太后她……您别放在心上。”
徐德在心里默默地为他可怜的殿下叹了口气。
皇太后也真是的。
不说别的，这黄金桂花糕，明明是陛下不喜欢吃的东西，她还偏偏送来，不就是不上心吗？
傅冀坐下，随手翻开了一本奏折，语气冷淡：“我没在意。”
“陛下，皇太后她为何要接小世子进京呢？此事实在太蹊跷……”徐德又道。
历来，皇帝将封地的亲王儿子接进京，目的都是把他们当质子，以此来警告各亲王，让他们安分点，别想着造反。
这事，要是陛下自己提出来的，那也就罢了，毕竟这就是帝王的统治手段之一，但它偏偏是皇太后她主动提出来的。
这就奇怪了。
毕竟，他很清楚，皇太后对陛下和端王这俩儿子的感情，是完全不同。
皇太后提出接世子进京，绝不可能是为了陛下。
傅冀没回他，只冷笑了一声。
他当然能猜到，陶皇太后是为了什么。
黎玉书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俩的对话。
狗皇帝跟她亲娘的关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他好奇地往殿外飘了出去。
陶皇太后和她身边的宫女还没走得很远，他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想看看能不能偷听到些什么东西。
没想到，这一跟，还真让他听到了重要的东西，且令他震惊不已。
又走出一段距离后，陶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才小声道：“娘娘，看来接小世子年前进宫的事，应当是妥了。”
陶皇太后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眼亲政殿的方向，笃定道：“他生不了，纳妃也没用，成不了事。接小世子进宫，不过是迟早的事。”
不然，难不成他是要便宜了肖慧那贱女人？要便宜了贤王和他儿子？
陶皇太后冷笑一声。
“娘娘，为什么陛下生不了呢？”她的心腹问。
陶皇太后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微笑道：“时候不早了，回太寿宫罢。”
“是，娘娘。”
两人离开了。
黎玉书震惊在原地。
什么？狗皇帝生不了？
纳妃也没用？
为什么呢？
他又想到今晚在御花园宫女那儿听到的八卦，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难道，狗皇帝真的不行？
他不举？
这么一想，似乎所有的不合理之处，都有了一点合乎逻辑的解释？
黎玉书呆呆地停在原地，有那么几秒，忍不住为狗皇帝默了下哀。
其实，他好像也有点惨。
黎玉书默默地飘回了殿内。
只不过，一见到狗皇帝本人，他刚才的同情心就立刻消去了大半。
是，狗皇帝惨是惨，但他自己更惨，好吗？
一想到自己被他连累到的事，黎玉书心里那个小恶人又出来了。
他便哈哈大笑几声，幸灾乐祸道：“狗皇帝，原来你不举啊！”
黎玉书笑着飘到了傅冀的身边，虚搂着他另一边的脖子，将嘴凑到他耳边，呢喃道：“狗皇帝，不/举，是你的福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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