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由坊市不方便御剑，因而两人也就随着人群一样步行。
左右没走多久，祁寒秋已瞧见了前头那群人里站着的云泉禅寺弟子，正如湛然所说的那样，非常显眼。
再走近几步，便听见原来是也有修士准备和他们交换一些聚元丹。
云泉禅寺虽然主修佛法，但在丹药一道上也颇有名望。清心散便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一种，而聚元丹则是另一种固本培元的丹药。
眼见他们交易完毕，祁寒秋这才携友上前：“真人、几位道友，在下欲求购清心散，不知可否？”
云泉禅寺的弟子中为首的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衣袍也与其他弟子似有不同，是一位金丹真人。
“有的，”他低头念了一句佛号，面容和善，“不知道这位小友需要什么品级的？”
祁寒秋道：“中品以上都可。”
金丹佛修宽掌一翻，自袈裟中取出两只瓷瓶在手：“这里一瓶是中品清心散，一瓶是上品。道友可分辨一二。”
祁寒秋接过二者，神识笼罩查探片刻，同身旁的湛然对了个眼神。后者安抚般朝他笑了笑，祁寒秋便知晓友人也觉得没问题：“敢问两者的价格是？”
“中品的两千灵石，上品的四千。”
这个价格比祁寒秋预想的要低上不少，因此便利落地同他做了交易。
“在下需要上品。”他前世神魂已至金丹境，用上品的修复更为稳妥。
一旁的湛然见状不经意地和其他几个佛修打探道：“在下听说云泉禅寺的鳐船已经离开了，怎么几位却没有跟着呢？”
其中一位面容瘦削的刚想回答，却被身旁的同门拽了拽袈裟，于是顿时止住了话头。
慈眉善目的那位同祁寒秋一手交灵石、一手交药后，也腾出空闲来回答：“寺内另有安排，我等奉命行事。”
湛然望着他的眼神略显幽深，闻言却清浅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是在下冒昧了。”
祁寒秋并不知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但按照湛然提到的信息来看，的确有点奇怪。只不过这一段在他所知晓的话本里并没有描写，因此他也无法推测。
如果按照原话本的剧情来看，此刻应该是白檀窃取了那条幼蛟，又以毫不知情的面貌参与了拍卖会。之后因为截天宗无法找出失窃之蛟，甚至云岛上还冒出了是其自导自演的谣言。
然后白檀率领玄清宗的众人，轻轻松松便乘船离去了。后续剧情也是写白檀如何同那条蛟培养感情，并没有提及什么其他门派。
不过话本以白檀为核心，这世间却各有各的运行规律。和云泉禅寺的那些人分开后，祁寒秋还没来得及开口，湛然便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我感觉，刚才那位真人可能是禅寺的哪位真君。”
此言倒是出乎祁寒秋的意料，他剑眉微耸，望进友人的眼里的模样自有一番生动：“元婴？”
湛然心情颇好地“嗯”了声，才道：“祁兄不知，我虽然是个散修，但是所修的心法对于修士气机颇为敏锐。”
他大跨步走到祁寒秋面前，又颇为跳脱地开始倒退着前行，端得一派俏皮本色：“起初我只是觉得对方气机深厚，可能是金丹后期乃至大圆满的修士。不过联想到禅寺的鳐船特意留下他们，我便斗胆猜测是更上一层的元婴真君。”
他的意思祁寒秋自然能听懂，略一思索便点点头：“如此说来，他们的确是另有要事。只是这云岛上还有什么特殊之事？拍卖会业已结束，只待各门各派离开便重归于寂。”
话刚说完，祁寒秋自己便也想到了：“是金翎派？”
“金翎派还没走。”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倒是吐出了相同的答案。
湛然闻言眉眼弯弯，面容在霞光里颇有些熠熠生辉：“英雄所见略同。”
祁寒秋忍不住陪他笑了起来，重生回来一趟，还是如今的时光最令他放松。
“不过这些事也轮不着我们管，”湛然淡定地摊了摊手，“毕竟境界摆在那里。”
*
两人越走越偏，不多时已离开了自由坊市的范围。不过倒也不急着转圜，毕竟这云岛面积并不大，他们只是稍纵步伐已接近了海岸边。
目光所及之处的几个平台有仍旧停驻着鳐船的，也有正准备起航出发的，比起那坊市的热闹也不遑多让。
“你……”“你……”
两人默契开口，却撞在一处。
“你先说。”湛然抢先一步，断了谦让的过程。
祁寒秋抿了抿略显干燥的唇，在对方的注视里颇有些不自在。不知怎么的，他此番开口倒是比方才要难上许多：“你何时离开云岛？”
湛然歪了歪头，青丝顺着动作洒落在肩：“莫不是祁兄有送客之意？”
“自然不是，”祁寒秋连忙解释，“只是我担心着拍卖会结束，愿意搭载散修穿越内海的船只也会逐渐减少……”
“放心吧，今晚我便启程了，”湛然朝他眨眨眼，“这会儿也断不会犯来时的错误。”
今晚么……祁寒秋下意识望了眼天色，如今不过晌午，至夜色降临还有好些时辰。可若是以修炼论，不过眨眼之间罢了。
“既然你问完，就轮到我了，”湛然已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说着却清了清喉咙，“说来祁兄为何会需要清心散？可是在何处受了什么伤？”
大约是怕自己触及什么**，他又急忙补救了两句：“若是不方便提，便当我没有问吧。”
祁寒秋闻言摇头：“无妨……只是先前神魂略有损伤，需要它修补一二。”
虽与湛然此世不过相逢两回，但他知晓对方品性，只是透露些许无伤大雅。
他并未瞧见得到答案的湛然眸底闪过一丝惊讶，旋即转为了关切：“可要紧？不若祁兄先行回去调息？”
“没那么急切，”祁寒秋连忙安抚道，“更何况这云岛风景难得……调息之事等明日登了鳐船，自有时间。”
更多的是，此时还能与友人相处一二，若是径自调息去了，大约就需要等到秘境时才能再见了。
见他自有主张，湛然这才放松下来：“既然祁兄喜爱景色，不若我们再到处逛逛？”
祁寒秋自无不可。
*
这几日行色匆匆路过的蓝天碧海，在今天重新展露了它的色彩和风貌。巨大的鳐船拍击着鳍飞跃升空，带起层层风浪，叫云霞都躲在一旁。
只是随心而走，这段路竟也不知不觉走到了日落。
一路上大多时候，祁寒秋和湛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体会着海岛风光。有时也会闲聊上几句，倒是能得见解相同的答案，引起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再多的路都有尽头，祁寒秋下意识停下脚步，回望站住的友人。
“要走了？”他目光闪过了然之色。
湛然点点头，又上前几步来到他身前：“我该走了。”说着他却没有离去的动作，只是面有犹豫，片刻后才道：“祁兄可有什么想要之物？”
祁寒秋倒是被他问的一愣，着实不知对方是何意。
只不过问话的人自己也觉得这说得过于莫名，转而摆摆手：“就是随意问问。”
不过祁寒秋倒是努力思索了一番，才答：“……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重来一世，他最想做的不仅仅是将白檀等仇人拆骨敲髓，更是想要证明他并非是那冷冰冰文字里记载的一柄脱胎人身的剑。
他是人，是活生生有自我、有情感、有执念的人，绝不是随意被所谓剧情玩弄命运的存在。
这条路比起原先一心向道的路途或许更难，但却也是他此生必须达成的目标。
一旁的湛然不知他眼底掠过的那些光究竟是什么，只是笑道：“修士与天争命，的确是最该掌握自我命运的。”
“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湛然指尖自腰间一抹，掌中呈现一只颇为小巧的锦囊，“送你。”
祁寒秋眸光微闪，却一脸正色摇摇头：“无功不受禄。”
只是湛然却有些不满：“临别赠礼，你都不肯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却不知，前世的他也喜欢动不动就掏出些什么小玩意儿送祁寒秋，因此这一套可不陌生。
见他执着，湛然似有些丧气，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收了回去：“祁兄如此见外，真叫人伤心。”话说的是伤心，脸上是一副无奈之相。
“不若将其当做再逢之礼，如何？”祁寒秋也不想太强硬，便顺着他的话。
“噢，原来祁兄是这个意思，”一句话叫湛然的面色柳暗花明，连带着双眸都被波光粼粼的海面点亮了，“还没辞别就期待重逢，果真是舍不得我？”
前世也曾被类似的话语调侃过，祁寒秋那时还有些羞赧，如今倒是更多了几分意料中的熟悉。
“算是吧，”他故意顺着话说，反叫对面的人耳垂染了些暮色，“在下和湛然道友相谈甚欢，有些依依不舍，倒是叫人见笑了。”
黄昏里的青年闻言定了定心神，才压下嘴角弧度：“既如此，那便不必相送了！等再见那日，祁兄记得把‘道友’二字去了再唤我。”
说罢，湛然轻巧地落到脚下飞剑上，朝仰头看来的俊逸青年挥了挥手，翩然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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