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风铃被风碰出半声脆响，又很快沉下去——宁离苒就坐在那截挑出的飞檐上，青灰瓦面落着层薄雪，却没沾到她月白衣袂半分。
她膝头摆着只素白瓷盏，茶汤是刚沏的，热气裹着雪水的凉气往上飘，却没氤氲到她眼底半分。十二岁的人，脊背挺得比檐下的廊柱还直，指尖捏着盏沿，指节偏白，却不是因为冷，是连碰茶盏都带着种近乎漠然的力道。
底下传来弟子低声争执的动静，像是为了刚分下的法衣在吵。风把声音送上来，她眼睫都没颤一下，只抬手将茶盏凑到唇边，动作慢得近乎刻板。茶汤该是热的，可她喝得像在饮冰，喉咙没动几下，就把盏放回膝头，目光落向远处覆雪的檐下积雪未消，檐上冰棱垂挂，冬日的风卷着寒意，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没人敢上檐打扰。连最亲近的青璃四人都知道，主上坐在这里时，雪落无声，人语也该无声——她不是在品茶，是在等，等檐下那些因整顿冒头的余波自己撞上来，也等自己指尖那点刚压下去的戾气，随茶汤凉透……也等……她的爹爹娘亲……
青璃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踏上覆着薄雪的石阶，青色的儒裙沾了些寒气，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殷红的请帖，指节微微泛白。走到檐下，她停下脚步，轻声唤道：“主上。”
宁离苒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声音清冽如冰，与这冬日倒衬得相宜。
青璃咬了咬唇，上前几步，将请帖双手奉上，声音细若蚊蚋：“主上，这是……我的喜帖。”
宁离苒的目光终于从远处收回，落在那抹刺目的红上，又抬眼看向青璃。她的眼神没有温度，像在看一件寻常物件，没有讶异，也没有波澜。“他？”她开口，只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青璃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是……萧公子他……对我很好。”她说着“好”，眼眶却悄悄红了，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沾了点细碎的雪粒，像落了层霜。她知道自己并不情愿，可面对萧公子日日的殷勤，她总说不出那个“不”字，只觉得心头发堵，却又无力挣脱。
宁离苒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指尖的茶盏轻轻搁在矮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不情愿。”她不是疑问，是陈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冷。
青璃猛地一颤，颤抖的声音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石阶上，声音带着中带着不定：“我……我只是觉得……他待我这般好，我若是拒绝了，怕是……”
“你的人生，要为‘怕’字活？”宁离苒打断她，语气依旧淡漠，却像一把细冰锥，轻轻刺破了青璃那层软弱的伪装。她站起身，素衣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喜帖我收了。但青璃，”她侧目看向青璃，目光依旧清冷，“你若不愿，没有人逼你。”
青璃望着宁离苒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里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堵闷，似乎松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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