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娣打开家门，眼前乱得像狗窝。
姐姐妈妈还在加班，屋子里唯二两个人，一个睡得鼾声如雷，一个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
“团了……来大龙团！打野你（哔——）的还不来你会玩你（哔——）个打野……”
林招娣平静地说：“林光宗。”
“……我开大了，琴女快控住对面AD……”
“林，光，宗。”
“（哔——）的臭（哔——）子，控不住（哔——）选什么辅助……”
……真佩服林鸿达，吵成这样竟然还能睡得那么安逸。
林招娣终于忍无可忍：“林！光！宗！”
厮杀起劲的男生总算从游戏bgm里听出一丝话外音，摘掉耳机，偏头：“咩嘢？”
“仲好意思问咩嘢？”女生气极反笑：“屋企乱成咁你唔识收？点落得住脚？”
屏幕此刻闪烁，似乎又开始团战，林光宗的注意力被扯回去，满不在乎丢下一句：“你收咯。”
她收，林招娣不想说她收拾过多少次了。
每天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第一眼都是这副死场景，每天。
林招娣站着对峙了会，无人在意。
第n次败阵，她弯腰，准备跟之前一样妥协。
手臂上的包滑落，女生顺势取下来，拇指抚过做工精致昂贵的五金。
徐珈宜送的包，与出租屋塞满瓶瓶罐罐的背景格格不入，仿佛公主空降贫民窟。
闺蜜蔡绮颖邀请她到广州玩，她去了，没有被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震惊，却被徐珈宜摆满爱马仕香奈儿的衣帽间惊到。
大小姐送礼物，随随便便出手就是LV，正版，不是她妈汪蕊拿去买菜的二十块钱盗版。
蔡绮颖在广州当徐珈宜的居家保姆，一个月工资五万，车旅费全免，纯陪吃陪玩，还可以住别墅开豪车。
林招娣也想做这样的工作——可惜世界上并无第二个徐珈宜。
房间门没关，林光宗仍在喊听不懂的专有名词，伴随着林鸿达此起彼伏的呼噜。
吵，吵得神经线跳动，吵得头疼。
【叮叮】
手机传来消息，林招娣摁了好几次，屏幕才跳转到微信。
这台手机是林光宗换下的旧机，两侧漆已经磨掉，前年的款，软件不能同时开超过三个，否则会烫得煮熟手指，并卡成ppt。
【titi，忙吗！】蔡绮颖发来。
林招娣非常不喜欢现在的名字，姐姐们也一样，仿佛她们的降生只为了给林光宗铺路。
于是她偷偷给自己取了新名，叫林庭安，只有蔡绮颖知道，私下亲昵的称呼titi。
【没呢，刚下班。】林招娣回复。
蔡绮颖：【当当～看大小姐送的。】
对面发来四五张照片，林招娣一个个点开：床上铺着两件蕾丝长裙，标签是串英文，旁边还摆了双鞋，珍珠扣，要多精致有多精致。
蔡绮颖的生活质一般飞跃，不过林招娣知道她没有炫耀的意思，单纯分享日常。
她们从小认识，幼儿园到初中都在一个班，又一起辍学去同个工厂打工，形影不离。
蔡绮颖很纯粹，纯到林招娣此时此刻有些恍惚，和愧疚。
因为她，其实并不想看见这些图片。
太璀璨夺目，令深陷囫囵中的自己像傻子。
日子总是对比出来的，蔡绮颖过得越好，林招娣越觉得屋里的味道腐朽肮脏。
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鲜活的氛围，永远麻木的上班，加班，下班，回到家还要干活。
“（哔——）的到底能不能团？！”林光宗依然在嘶吼，声音呕哑嘲哳。
十一点半了，林招娣甚至没吃晚饭，餐桌上摆着残羹剩菜——和平常一样。
她疲倦不堪，身体累，心也累。
蔡绮颖之前说不想嫁人了，因为大小姐劝导她“该为自己而活”，这话对早年的她们来说属于天方夜谭，幻想童话。
林招娣望着掉皮的墙，砖块露出大片红色，血淋淋的。
或许真的积压了太久，不想妥协了。
她踉跄着，靠近房间，把跟林光宗电脑同等价格的LV包高扬起。
“哐当”，电脑屏幕碎得只剩残渣。
耳机里传来机械损坏的炸裂声，尖锐到林光宗愣神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tm有病？”他暴怒：“你是不是有病？”
林招娣平静地回嘴：“你才有病。”
“……”
林光宗大口喘气，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叛逆”更多感到不解。
不明白林招娣今天发什么疯。
毕竟从来都没这样过。
而林招娣冷冷立在原地，手中攥着包，勒得腕间褪了血色。
“做咩啊？”鼾声停止，林鸿达醒了。
林光宗像找到靠山，回头冲他叫屈：“阿爸，家姐砸烂咗我部电脑！”
残骸在地上，崩得到处都是。
反正屋子够乱，无所谓，林招娣心想。
林鸿达原本睡眼惺忪，听见林光宗的话低头看了眼地板。
一巴掌过来，林招娣不算白皙的脸颊立即肿起，火辣辣的，但她不怎么觉得疼。
“死衰女，败家货，生你不如生叉烧！”林鸿达又一掌，扇得林招娣跌在地上，餐桌被撞得哗啦啦倒了半边，上头的剩菜泼下来。
林招娣顶着菜汁缓缓起身，感觉手肘刺痛。
她继续被打倒，站起来，又倒，像破麻袋。
林鸿达动手动累了，开始四处寻找武器。
门铃乍然响起。
一场恶战暂时停歇，林鸿达气势汹汹去开门，看见来人，涨红的面色稍转阴晴。
对面是蔡映雄，蔡绮颖的爸爸。
男人浑身充斥着酒精味，晃晃手里剩余一半液体的瓶子：“出来饮人头马。”
说着他探进半颗脑袋，对林鸿达笑笑：“做咩发咁大拦渣？”
“死败家女……”屋里的人指一圈地板：“整烂咗电脑咯！”
“唔系卦？真系……”
“当初就唔应该生佢。”
“好啦好啦冇嫐，出来饮酒先，今日我赢咗包荷花，一齐食支烟，消气……”
于是林鸿达随便踩了双人字拖出门。
两人找了间宵夜档大喝特喝。
上头中，林鸿达抱怨：“女太多唔中用，睇下招娣，去咗广州翻来就开始忤逆我。”
“广州？”蔡映雄咪口烟，吐出淡淡白雾：“咩广州？佢同边个去？”
林鸿达皱眉：“你唔知？佢同绮颖一齐吖。”
“……绮颖……？”蔡映雄很吃惊：“佢去广州稳绮颖？？”
“系吖！都话女仔最好早点嫁出去啦，跑到大城市就唔知天高地厚。”
“……”
蔡映雄难得不接话，似乎有些走神。
-
林招娣那边没动静，蔡绮颖放下了手机。
大小姐八点钟就起床说去天河赴宴，不带任何人，小保姆可以短暂休假，做点自己的事。
实际上蔡绮颖也没什么事做，跟着徐珈宜的日子分外轻松，比下厂好太多。
她迫不及待要和林招娣分享，说今天放假，能在别墅的庭院喝下午茶。
可林招娣似乎很忙，几个小时没动静。
蔡绮颖于是下楼，看见娇姐正把饮料摆上桌，邀请她一起品尝。
香蕉奶昔，掺了些蜂巢蜜，被太阳晒得亮晶晶的，呈现出琥珀色。
夏风带着暖意飘入，蔡绮颖喝口奶昔，惬意地眯起眼，感受自然清新的味道。
没有徐珈宜，这别墅过于安静，偶尔听见娇姐走动，以及庭院的鸟语花香。
大小姐参加的宴会，是徐家某位亲戚小孩的百日宴，外人不便在场，她自己开车去的。
蔡绮颖记得徐珈宜吐槽过徐家那边的人。
不知道现在，大小姐是不是又在舌战群儒。
小保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过度思考了……？
徐珈宜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妹妹，我出去啦。”娇姐已经搞完卫生，转眼换了身衣服，挎着篮子：“我去买餸，你无聊嘅话，可以睇电视。”
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看电视，但蔡绮颖还是乖巧点点头：“知道啦，你出门小心。”
目送完娇姐，蔡绮颖到庭院走走。
每天会有园丁过来修剪花草，现在午休时间，工人们都下班吃饭去了。
偌大的地方，此时此刻就小保姆一人。
她曾经以为，徐珈宜这等人物会跟那些明星一样，24小时派人坚守。
可事实上，住了两个多月，除去寒霁，蔡绮颖没发现有其他安保人员。
哪怕别墅门口也没有，想来二沙岛挺安全。
蔡绮颖瞎转悠了几圈，觉得十分无聊，干脆也回房换衣服，打算去附近走走。
徐珈宜只给了一台车的钥匙，而那台车正巧被开走了，蔡绮颖于是站在路边打滴滴。
广州日常塞，距离司机过来还有2公里，女生找了个长椅坐下等。
正午时分，阳光猛烈，蔡绮颖往树荫旁挪。
等了十几分钟，道路口总算出现车轮轧过减速带的声音，蔡绮颖擦擦汗，准备迎上去。
身后突然一股猛力，她被扯进灌木草丛中，枝桠刺穿布料，刺痛皮肉。
手机从口袋掉出来，蔡绮颖奋力抓住它，但只来得及输入一个字母，就又被拉进去。
如案板上待宰的猪肉。
发烂渣=发脾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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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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