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光线迷离，徐珈宜喝口奶，将杯子放回桌上，斜了对面一眼：“有话讲?”
蔡绮颖手里也握了一杯，指尖流淌着暖意。
气象报告说市区凌晨有雨，不大，毛毛细小，但广东的三月尚在倒春寒，一落便冷个五六度，室外必须穿件薄衫。
徐珈宜从沙发柜里扯了两条毛毯，分给蔡绮颖一条。
大小姐披上毯子，浓密的头发卷进珊瑚绒夹缝遮盖住眉眼，显得温钝十足：“咩事啊？”
蔡绮颖张了好几次唇，才下定决心：“我阿妈话，女人的归宿系嫁比过好男人……”
“痴鸠线。”徐珈宜用最平淡的表情说最刻薄的话：“你阿妈自己都冇嫁比好男人，仲好意思建议你？”
想起蔡映雄，蔡绮颖沉默了。
但又立刻：“所以佢意思就系希望我嫁个好人，唔使咁多钱，对我好就得……”
“性别男就冇好人。”徐珈宜撑着下颌：“与其信男人，不如信自己。”
“唔明。”蔡绮颖纳闷。
“又唔系菟丝花，靠汲收养分先可以生，你阿妈过成咁，你就唔惊步入后尘?”
是。
蔡绮颖明白这点，她妈确实过得稀烂。
“重男轻女下就冇正常男人，睇下你细佬就明啦，你以为结婚就系结局?天真……”
娇姐临走前吸取教训关掉了所有窗户，外头风声鹤唳，室内依旧静得可怕。
雨点撞击在玻璃上，慢慢湿润整个庭院。
徐珈宜累了，切成普通话模式。
“依靠别人的后果就是树倒猢狲散，你以为你是树，其实只是无数猢狲中的一员，你知道当一只金丝雀，要放下多少东西吗？”
尊严，喜好，甚至性/自由。
树可以重生。
猢狲却只能继续寻找新的依靠跟养分，被迫接受新的规矩。
“虽然刘姨教育有偏差，但却一个人拉扯刘泽聪长大，还做到了烟火界三巨头，你为什么想成为刘家媳妇，而不是想成为刘姨?”
这是蔡绮颖从未考虑过的角度，她的妈妈爸爸，奶奶爷爷，阿姨伯伯婶婶叔叔都叮嘱她要嫁个有钱人，这样才不会受苦。
徐珈宜却说：“你要成为有钱人。”
“人生得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有意义，别人不可靠，男人更不可靠，今天他能因为美色爱你，明日也会因为美色爱别人，如果有一天，你的丈夫不爱你不给钱了，那你该何去何从?还是再重新找个男人，继续跟之前一样讨好依附?”
气温骤降，即使披着毯子也略感微冷，徐珈宜不由伸手拢了拢：“更何况……我们这种，只会娶嫁门当户对的，你能明白吗？”
蔡绮颖隔着玻璃盏凝视她。
大小姐看似狐狸眼，狭长，但眼尾又没那么上翘，化了妆会变得凌厉冷漠，可卸妆后纯良无害，笑起来像轮新月。
她的唇角还有颗痣，唇峰的沟壑比一般人深，大概因此，说出的话才极尽嘲讽与刻薄。
可是今晚，徐珈宜好声好气坐在餐桌前劝导，是真的苦口婆心在劝。
广东属于生育大省，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通街乱飞，随便走几步就能看见一间生殖医院。
环境影响人文，特别恨不得一胎8男宝的潮汕，日常家庭组合模式：n个姐姐 1个弟弟。
蔡绮颖的闺蜜林招娣是最典型的案例。
林招娣有五个姐姐，分别叫盼睇，来睇，有睇，梦睇，希睇，她排老六，下头一个弟弟叫林光宗，典的不能再典。
蔡绮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被同化了。
她下意识认为嫁个好男人就是归宿是人生结局，下意识觉得女性就该相夫教子当贤妻良母。
实际上回过神来仔细想想，结婚根本就是坠入深渊跟坟墓的开端，女昏，女因，来自中式恐怖的毛骨悚然。
“明知错路还继续走，未来就别哭着求助，你的默认退让，会变成他们挥向你的利刃。”
不知天气原因还是别的什么，蔡绮颖莫名打了个寒颤，手脚冷得没有知觉。
回到被窝，她跟林招娣说：
【我不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林招娣：【啊？为什么？】
【不一定非得嫁出去吧……】
【咱们女人不出嫁要干什么？】
【要干的事情很多啊。】
【可是人的任务不就是结婚生孩子吗？】
蔡绮颖皱皱眉，突然明白了徐珈宜的心情——林招娣比她更严重。
【你有想过……来大城市吗？】
林招娣：【是指广州吗？我想啊，是不是很繁华?有钱人多吗？】
蔡绮颖避开她的问话，只回道：【你想来的话，我可以跟大小姐申请让你借住。】
林招娣兴奋了：【真的吗真的吗！】
【嗯……不过我得先问问她……】
-
“你话边个?”徐珈宜吃根芦笋，用黄油炒的，裹了层奶香，入口清脆。
蔡绮颖把鱼丸汤盛给她，说：“我朋友。”
“叫咩名?”
“林招娣。”
“发瘟。”徐珈宜冷静的口吻打最高伤害：“又有细佬系咪?潮汕通街卖猪仔啊？”
……好骂。
“嘚啦，四楼左边有客房，记得清干净。”徐珈宜擦擦嘴：“娇姐唔系度，你自己安排。”
“多谢小姐！”蔡绮颖猛塞两口饭。
-
林招娣周五早上到达广州，蔡绮颖去高铁站接她，顺便请吃了顿牛肉火锅。
头次进城的人很兴奋，四处逛四处望，到别墅门口更是仰着脑袋满脸震惊。
“世界有钱人多我一个不行吗！”林招娣仇富心理到顶峰：“自建房都不敢建五层！”
“咔嚓……”
门开了，徐珈宜睡眼惺忪走出来，脚上的人字拖还穿错颜色，一粉一蓝。
她靠在门边，眼神阴沉地盯着对面俩。
蔡绮颖赶紧捂住林招娣的嘴，连拖带扯，小心翼翼挪进去。
徐珈宜随后用脚把门勾上。
“嘘！大小姐睡觉的时候不要吵。”蔡绮颖摁电梯：“垃圾自己扔，你房间在四楼最左边。”
林招娣：“@！/…&%*$”
“……可以出声。”
林招娣：“大小姐好靓女！”
黑发红唇，气质肆意张扬，不像她们唯唯诺诺的，不敢跟人对视。
刚才出现的瞬间，那双长腿晃在裙下，肤色瓷白，连晒死人的阳光都变得明媚起来。
合上门，林招娣一股脑扑到席梦思上，打了个滚：“舒服噻！”
“你就带咗两件衫?”蔡绮颖帮她整箱子。
林招娣把头埋进松软的棉被中，声音闷闷的：“我星期日就返去啦，仲要翻工噶！”
她在服装厂打工，每天加班十多个小时，站得小腿水肿也才六千块。
头上五个姐姐，大姐嫁到隔壁村，生孩子后辞职不干了，剩下四位分别在玩具厂，塑料厂，快递站，超市收银，几人每个月凑两万给林光宗当生活费，还要补贴家用。
而林光宗随随便便买台电脑一万七，不够钱再伸手找爸妈要，反正爸妈会自行解决。
六个女孩子都没读大学，林光宗占着读书的名额，转头考个三流大专，跟蔡权福一个德性。
正说着，蔡绮颖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界面：蔡映雄。
她接通：“阿爸……”
“点解冇打钱过嚟?”蔡映雄大清早醉醺醺的：“你细佬要买鞋，快啲，发咗工资没?”
蔡绮颖望着五位数的余额：“没……”
“月中仲未发钱?！”
“……我要用，比距自己出去搵钱。”
蔡映雄炸了：“你系咪寻打?！地址发来，我要睇下你系出便做咩。”
蔡绮颖哪可能会给他地址，借口说信号弱，把电话挂断。
林招娣（同病相怜版）：“你老豆……?”
“嗯……幸好他不知道这里地址，对了，晚上我带你去太古汇吃饭！”
“太古汇???”林招娣爬起来：“那地方据说聚集了全广州的有钱人，会不会太贵……”
“冇事！”蔡绮颖调转屏幕：“我有钱。”
“啊啊啊啊啊啊？？？”
-
荔枝肉叉烧，表面脆硬，里肉软嫩，带有荔枝独有的果香，甜而不腻。
蔡绮颖咬了口，唇舌欲满足，决定回家尝试做给徐珈宜吃。
太古汇挺冷清的，毕竟聚集了所有顶尖奢牌，没钱的只会路过上厕所，有钱的……
有钱的大概不需要亲自上门。
——除了徐珈宜。
小保姆陪朋友，大小姐又空虚了，一脚油门开到这，碌卡，shopping，go！
今年春季新款买光了，徐珈宜坐在LV的vip沙发上，把人家一碟子马卡龙吃个精光。
“太甜。”大小姐发表餐后感言。
“徐小姐要唔要饰链？可以挂包度，好Qti噶。”柜姐脸快笑烂了，重新端来一碟新糕点，桂花味，不甜。
就是有点掉渣，徐珈宜满嘴糊糊。
她对挂饰没兴趣，倒是柜姐用来搭配的包……去年的旧款，樱杏色，五金很低调。
粉嫩轻薄的富婆不like，logo小气的名媛不爱，价格超过三万，普通打工族买不起。
雷点俱占，属实人气低迷。
不过，很适合一个人。
徐珈宜勾勾手指，把包拎起来端详。
不大不小，日常逛街放纸巾充电宝什么的绰绰有余，还能顺带塞两片卫生巾。
蔡绮颖快生日了吧？
徐珈宜打开简历表，果然，小保姆3月10号生日，后天。
“嗯……”
“咦？”
“欢迎光临！”
“呀！！”
好熟悉的声音。
被打断说话，不得不从包后探出脑袋的徐珈宜：？
通街=满大街
Qti=cute=可爱
ps：没有地域歧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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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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