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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余归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角度,可以有不一样的说法,有时候只需要隐去一些关键的节点,强调一下另一处,便能将事件的性质颠倒。

譬如玄司向天帝奏诉的:长珏于阵前刻意放过了魔尊,然后又与魔族左护法化蛇私相勾结,行叛敌之事。

譬如跟随长衍一同前去找寻长珏的仙卿密报:化蛇并未对长珏仙君下狠手,临走前还说着什么后会有期之语,除此之外,长珏还当着他们的面抱着一位妖灵离开了,玄司仙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可取。

而如今,从下界回来的长珏却说,自己当日正欲得手时却遭遇了祟气的袭击,其后坠入下界还遭遇了一番追杀。但他却并未主动提及那名妖女之事——

而是提到了一个更足以震惊整个仙界的消息。

“当日,我遭到魔尊袭击之际,也看到了他那被重重祟气叠掩之下的心元并不是妖。”

魔尊非妖,也绝对不会是人族,人族不会有如此的修为与功法。

长珏就差没有直接说出——魔尊是仙界之辈。

广成听在耳里,面上微凛,可心里真是要被急得几欲吐血!如此重要的消息,这个混小子如何就不先来找自己商量,便直剌剌地捅到天帝面前?所幸今日其他仙卿未在,殿内只有天帝、广成与长珏三位。

广成心中虽急,却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因为在这个时候,广成知道自己若在天帝问话前插嘴或者替长珏辩驳,不会有丝毫的助益,反而是帮倒忙。

因此,广成凝目皱眉看着长珏,神态全是提醒其勿要乱言之意。但长珏却并未看向自己的师父,似乎是在有意地避开广成的目光。

广成见徒弟一意孤行,只能一边干着急,一边微微侧目,小心观察着天帝的神态。

此刻,殿上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无涯沉默了片刻,突然沉沉地笑了起来:“看来玄司所说的不错,你果真被魔族蛊惑,竟说些这样的诳语。”

天帝的反应让长珏讶了一瞬,他看向天帝的眼眸,那古波无澜之中没有对自己所报关于魔尊非妖的惊讶。

长珏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也许这位上界之主早已洞察了此事,甚至可能已经知道魔尊从何而来…

不知怎的,长珏耳边回响起,自己与同门们在琼仙洞听师父授业,师父常常念在嘴边的:“不言虚妄修语,不为己私修心,不行佞伪修行,此为琼仙洞弟子的基准三则,且若能得为仙庭之臣,必当竭精尽忠,不遗余憾。”

他的眸色重新亮了起来,嘴角微微一勾,是释然与明了。其实,他如何不曾料到这样的结果呢?回到仙界,一路走来,众仙异样的目光早已让他心中了然,当下的形势必然对自己是相当不利。

但这样做,长珏心中却是无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从来纯然只向心觅,不愧于心,又何须向外求玄?

只是,有的事,有的秘密,不说出来便可永远维持表面的和谐与安定,可一旦说出来,便如决堤的危河,那汹涌的河水便是不愿秘密被戳穿者的非难与怨怼。

而世间之事大多如此,长珏又想起在下界的日子,阿余曾经跟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阿余说她曾在一个叫九凝堂的医馆当值,隔壁的镇子有一条很窄的巷子,是连接镇东和镇西最近的路,但巷子路中间有一个硕大的泥坑,附近的人家乃至镇上凡从此处过路的人,总要吃它的苦头。

雨季大水满贯,泥浆溢出,沾得来往之人的鞋袜脏污,旱暑热气蒸烤,坑里又腐腥难闻,晒得满坑的虫蝇到处乱飞——但这些都是小事,最要命的是一年之中不知多少人与车都路过而绊进了这个泥坑子里。

于是,有人提议:“这巷窄,我看不如两边的住户将自己的墙拆了,往后挪数寸,这样大家伙过路就不至于绊到泥坑子里了。”

那住在巷边的人家不愿意了:“院墙是拆不得的,不如种树,这样路过的人就可以扶着树过去,也稳妥。”

阿余一想起这件事来,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长珏,你说,这镇上的人奇不奇怪,竟没有一个人说要用土沙把这个泥坑子给填起来!”

“还有更好笑的,那坑里还跌进去过许多的牲口,淹死过鸡鸭猪牛。有段时间镇上突然多了许多便宜猪肉,老百姓纷纷哄抢,只是先抢到的人买回家仔细一瞧,发现肉的成色有些不对,再想退货却寻不到那卖家的踪影,没抢到的人本来心里还有些不平衡,见此景又庆幸自己还好没买着,暗自庆幸还不够,嘴上也要把便宜占回来。”

“于是,他们便故意嘲笑那些买到肉的人,说占小便宜吃大亏,这肉一定得了瘟的猪身上的。”

“那些买到肉的人被这么一怼,便非说这肉是那泥坑子里淹死的猪所以贱卖,并不是得了瘟所以便宜,还非要以身试毒证明一下,忍着恶心吃下去。”

长珏问道:“所以到底是瘟猪还是泥坑淹死的猪呢?”

阿余道:“肯定是瘟猪啊!那些吃了猪肉的人上吐下泻,数量实在又太多,本镇的医馆收容不下,匀了好大一拨人到邻镇我当值的医馆里了。”

长珏继续问:“那最后那个泥坑子如何了?”

阿余道:“最后还是我医馆的师傅自掏腰包雇了人,买了沙料,将那个坑填了起来。俗话说,头痛医脚,治病还是要治本,最怕的就是自欺欺人,真是没错!早把坑填了不就没有那么多毛病了,长珏你说是与不是?”

“我觉得阿余说得很对。”长珏如是答道。

一想到那个声情并茂讲述此事的姑娘,长珏的嘴角便抑制不住地轻抬,心中那最后一丝沉重终于散去。

他抬头看向了广成,看清了师父眼中的急忧,并回以了如释重负的微笑,随后长珏定定迎向了天帝,道:“长珏方才所陈奏的一切,均乃是长珏亲眼所见,并无半点虚言。”

广成再也静默不住,急急开口向天帝道:“天君!长珏他——”

话还没说完,无涯便挥手止住了他:“好!好得很!广成,这真是你门府教出来的好徒儿!”

长珏再叩拜一首:“广成帝君闭关十年,长珏下界不过月余,回仙界后便即刻前来陈疏面圣,帝君他对长珏近来所历全然不知,还请天君明鉴!”

为了不牵累他者,长珏十分清楚自己不能再与广成帝君、与琼仙洞扯上关系了,因此方才未回琼仙洞而是直接赶来崇光殿。同样地,他如今话中不说师父,而称帝君,更是将泾渭之线画得分明。

少年虽是跪立,却身体板直,这身影落在无涯眼里,渐渐与那千年前的一位年轻帝君重合——这是无涯今日第二次想到了重吾。

第一次是长珏说他看到了魔尊的心元并非妖灵。

重吾与镜双城、仙卿与魔尊,无涯忽然笑了起来,这便是重吾对他**裸的挑衅。是啊,他早已猜到了这其中的联系,却仍然被长珏的陈词刺得面上无光。

这一刻,无涯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活得太久了——

亿万年前,诸神的黄昏与落幕,只有无涯一人活了下来,那些古神的残魂凝化成了忘川,而忘川又幻化出了忘川神女,可神女终究不是原神,她也会陨落,像世间万物一样,有生有死。

于是,这茫茫世间,只有他一位神明存在。

无涯不知自己为何逃离涅槃陨落的命运,他认定这是天意的安排,也是落于他肩上的责任——他顺应天地的规则,建立了法度,规定了阶序。

沧海桑田的光阴过去了,渐渐地,大家都忘记了无涯从何而来,只知道天帝的尊号从众神时代便一直存在,一代一代的妖灵,为了追求长生,摸索着修仙之道。

而大部分凡人则困于尘世的庸扰却也自得其乐,偶有贤者窥得了天机,学得了上界零星半点的遗馈,已可称得上英雄豪杰,也有肉身成圣的真人,却也是极少数者。

仙妖人三界之中,无涯是绝对的上位者,于是他渐渐习惯了掌控一切——仿佛规则从来应照他的设想,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因此,当重吾为了那卑微的雀妖,于殿前公然顶撞他时,无涯才会那样的怒不可遏。

就如同,无涯现在看着长珏的心情。

无涯沉声问道:“那名妖灵她现下所在何处?”这是无涯的最后一问,也是给长珏最后的机会。

长珏垂目道:“请天君恕罪,长珏不能说。”

就这样,素来被天帝看重的长珏仙君被收监大牢。

那些当初争闹着要将孩儿送至长珏仙君座下当弟子的仙卿们也消停了,纷纷不再提起拜师的事,就连长珏的名字,也变成了禁语,如同当初的重吾一样。

乘势追捧与落井下石并不矛盾:今天将你高高捧起的人,明天同样也可以将你贬入尘埃。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谁都不希望自己遭到此事的牵连。

但却还是有为了长珏而逆流托举者,是他的师父——广成帝君,还有他的师兄师姐——长衍与余英这对仙侣,他们一直在为长珏奔走告冤,但却收效甚微。

而对于天帝而言,一个棋子最重要的品质在于听话而非能力,即便没了长珏,仙界自然还有许许多多的后起之秀。至于魔尊,或者说重吾——不过是一个为情造反的陛下之臣,一个在下界拥城自重的地头犬,再闹腾还能把上界掀翻了不成?

……

深谷中的小屋,阿余终于醒来。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切地搜寻四周,但却不见少年的身影。

“长珏?”她试探地喊道,可无人回应。

这时,一团毛茸茸的霁雪突然跳到了她的身上,略带倒刺的舌头舔着她的脸,然后她听见了麻雀儿熟悉的声音:“别喊啦,人家早就回仙界了。”

阿余忽然觉得心中一空,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伤口处血凝成褐,已经愈合,还是有一些疼。

“果然走了么…”她呆呆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道,“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呢?”

“见你伤势已好,不就回去了么?再说了,人家的师兄都找来了,他早也该回去了,还能一直在这里蹭吃蹭住呀?”麻雀精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惯是它擅长的轻描淡写的碎碎念,它话说个不停,努力地显得空荡的房间没有那么的冷清。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呢?”阿余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他走得急没说这个,让我同你说,仙界事务多,他在这里已经耽搁太久,让你好好养伤。”麻雀精小心翼翼地措词,“再说了咱们下界的妖也不方面去攀着仙君的关系,你说是吧阿余?”

“是呢,那天在山下,我受伤了却也隐约听见他师兄催他快些回去呢。”阿余语气突然松快起来,“也许等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看我们了呢!”

麻雀精看着重新打起精神的阿余,再想起长珏走之前交代它的那些话,却是怎么都无法吐出一个字,转达给阿余。

春去秋达,寒来暑往。

山谷之中四季交替轮换着,阿余每天同麻雀精、小猫霁雪相伴着,生活也算热闹不冷清。

她学会了长珏教她烤鱼的方法,终于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味道,得到了品鉴官霁雪的认可——它从一只瘦弱的幼兽长成了一只毛色丰亮的成猫。

“我们霁雪可真漂亮!”阿余盘着霁雪毛茸茸的肚子,嘴里满是骄傲的语气,“等下次长珏要是回来,估计都认不出你了呢。”

她时不时会碎碎念:“这仙界可真是忙,怪不得他师兄催着他回去呢。”

“麻雀儿,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每当这时,麻雀精总是打着哈哈糊弄着:“不清楚,他也没说啊。”

“你说你,他走的时候你怎么也不问清楚些!”

“都说了他走得急啦!”

……

渐渐地,阿余提到长珏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偶尔得遇了什么重要节日,见到了一些关联的景致,她才会念叨几句。

再后来,长珏这个名字一年里也出现不了几次。

麻雀精甚至觉得,阿余已经把长珏忘了。虽然有些惆怅,但它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至少自己不用再编些胡说八道的理由来敷衍阿余了。

看着阿余一如既往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地生活着,麻雀精觉得这样也很好,阿余这样万事不挂心的性子,总能够支撑着她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哪怕她孤身一人,也能将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麻雀精抖了抖自己许久未展翅飞过的羽毛,心里感叹着:“这十七年,自己也老了。”

在长珏离开后的第十八年的寒冬,霁雪离开了。

十八岁对于一只猫儿来说,已经称得上长寿——霁雪是在一个黄昏离开的,阿余一直陪在它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头,一边流泪一边嘴里不住地呢喃着:“乖宝宝霁雪。谢谢你呀。”

与之前送别她养过的小兽不同,这一次,阿余心中虽然难过,但是却是圆满的,面对离别她不再被动地抗拒,而是终于坦然地接受。

她将霁雪葬在了小屋后院那棵槐树下,平安度过此生,肉身还归于自然大地,也是幸福呢。

霁雪走的那一晚,麻雀精又一次听见阿余的梦话,辗转复念着那个少年的名字,它才发现自己错了——曾经以为阿余已经把长珏忘了,但她其实一直没有。

又过了一年冬天,她送走了麻雀精。

麻雀精修得了灵识,习得了人语,却始终没办法突破下一重境界,更别说飞升成仙,于是便只能认命,接受生死有数的安排。

但麻雀精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是非常值当了,它迷蒙着眼睛对阿余说:“我死后,你要记得给我烧些六必居的糕点噢…还有,自己一个人也要用功修炼,不要学我偷懒…”

“好。”阿余不再像往常一样不耐烦麻雀儿的啰嗦,也像陪伴着霁雪离去那样,温柔地抚摸着麻雀儿的小脑袋,“不要担心我啦。”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麻雀精终于还是没有憋住,告诉了阿余:“阿余,对不起。我骗了你。不要再等长珏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那日走的时候同我说,请你不要去寻他…”

麻雀儿死后,阿余将它葬到了霁雪的旁边。

终于,曾经热闹的小屋,只剩了阿余一人。

说明:本章关于泥坑的故事,灵感来自并改写于萧红的《呼兰河传》(非常好看~也推荐给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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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余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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