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面色一喜，终于能吐点有用的了，扭头一看自家老大一脸平静的盯着里面痛哭流涕的男人，默默地想自己也得像老大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才有范。
“是刘志成，那天晚上在诊所的就是刘志成！我的确知道他一直在干那些事，但是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男人越说越激动，预审员递给男人一杯水，示意他先喝完再说。
等喝完一杯温热的水，他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清了清嗓子说道：“刘志成为了救我妈的命丢了工作，我妈在佛祖面前立过誓，要一辈子都报答他，我不能违背我妈的意愿啊。”
“为了救你妈丢了工作？”
男人点点头，头发已经被揉的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散发着颓败的气息：“当年我妈在医院要换肾，刘志成是一个内科医生，当时他很亲近我妈，说和他去世的妈妈很像，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这不是咒我妈吗？但是后来他的确经常来看我妈，有时候我没时间，他就陪着我妈做检查。过了差不多半年吧，他有一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匹配的肾源了，但是按照分配，很可能排不到我妈，我让他给我拿到了捐献人的资料，提前操作了一点，最后肾还是到我妈身上了。但他因为泄露医院重要信息，直接被开除了，医师资格证也被吊销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内科医生就这么没了，我们得负责，最后就让他在我的诊所里干了，但是谁知道，他干了一年之后就开始偷摸着干别的，我提醒过他，但他有我妈护着，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警官！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还没告诉你什么事呢。”
“警官您不用说我都知道了，是不是把人家小姑娘弄得大出血，人家家长找过来了，我赔钱...我赔钱还不行吗！”
“之前出过事儿吗？”
“有一次被家长发现了，我没办法，只能赔了点钱，把人打发走了。”男人摇摇头，两眼无神的揪着头发。
“他一个内科医生，还被吊销了资格证，在你那牙科诊所能干什么？”
“...一开始就是给我打打下手，时间长了他就也能干了...”
“......”
总结一下就是两个无良医生，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哭。
看完全程的神谕一直没说话，敲了敲桌子，“刘志成找到了吗？”
“没有，我们第一时间去了他家，人已经不见了。”程清回答道。
“叫上老刘带几个人再去一趟，顺便去他家看看。”神谕摘下耳麦，朝审讯室扬头示意道。
神谕开着车，程清坐在后面看着自家老大时不时往旁边的手机上瞥一眼，小眼神滴溜一转，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哎呀，电话响了。”然后就看着神谕想都没想的把手机捞了起来，黑黑的屏幕上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
程清立即接收到了车内后视镜传来的视线，他都没敢抬头，拿着自己的手机装模做样的在那摆动，嘴里还嘟囔着：“哎呀谁给我发消息啦？我看看，我看看……”说着偷瞄了一眼，看着神谕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中分明写着：等着。
程清心中一紧，“大侠！大侠！来电话啦！”刺耳又搞怪的电话声突然响起，差点把程清的魂儿吓掉了：“妈呀，吓死我了！”说的好像这铃声不是他自己设置的一样。
“喂？刘哥...嗯嗯好...我知道了。”挂了电话，程清收起玩笑的神色：“老大，刘哥说他们已经到刘志成家了。”
“好。”
神谕带着程清去了诊所负责人，也就是齐水安家。齐水安家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房子不是很大，是个三居室，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哭，老人家一看到他们激动的差点给他们跪下，哭着求他们放了自己的儿子，齐水安的媳妇红着眼扶起了她婆婆。
程清赶紧上前安抚道：“阿婆，我们今天就是来了解了解情况，要是您儿子没问题，保证完完整整的回来呀！”这话说完老太太似乎松了口气，她儿媳却面色微变，手无意识的抓了一下沙发，神谕没错过这微小的动作，给了程清一个眼神：“扶阿婆回屋休息吧。”
老太太还想说点什么，奈何程清笑眯眯的左哄右架，“扶”着老太太回房间休息了。
“能坐吗？”神谕看了一眼沙发，问道。
“能...能坐...警官您坐...您坐。”李娟颤颤巍巍的说道。
“你很害怕吗？是有什么事还没告诉警方？”神谕用手点着桌子，也没看李娟。
李娟心里有事是不假，但面前的这个全身上下笼罩着压迫感的警察才真正的让她害怕，她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道：“不害怕，没有事瞒着您。”
神谕微微一笑，对上李娟闪躲的眼神，阐述了一个事实：“您的先生该说的都说了，替他隐瞒没有任何好处。”
听完这句话，李娟就像放下了身上的重担，眼泪再也止不住，哽咽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就是...大概一年之前，那天刘志成来我家吃午饭，我在厨房做饭，刘志成和我老公就在房间里讨论诊所的事，我把饭做好了之后，准备去房间叫他们，可是...可是却突然听见了什么器官...流产还有犯法几个词，两个人好像有争执，很快有人要出来，我当时害怕死了，怕他们发现我偷听，赶紧敲了敲门，说要吃饭了，然后趁他们还没出来先去厨房平静了一会……”
李娟想起那天就后怕，后来他其实想问问齐水安的，但是还是没敢问，就这么提心吊胆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一年......
“你去过他的诊所吗？”神谕听完，直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思考了一会问道。
李娟摇摇头道：“没有，他说让我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就行了，没事别去添乱。”她就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整个家都得靠这齐水安挣的钱过日子，她也不想找齐水安的不痛快。
“照顾孩子？”
“对，他说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孩子，把家里收拾干净就行了。”说这话轻松的很，真正干的人才知道有多辛苦。
神谕略一思考，随即站起身来，说道：“介意带着我转一转吗？”他一站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形显得整个客厅都逼仄起来，李娟点点头，她现在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李娟带着神谕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到一个房间的时候，神谕停下脚步，李娟解释道这是她儿子的房间，孩子上学去了还没回来。神谕看了一会没说话，去老太太的房间叫程清离开。
车上程清扣着他的手机，一脸心事重重。
“怎么了，说。”神谕瞥了一眼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程清挠挠脸，琢磨着开口说道：“老大，我觉得吧，这个齐水安好像有点矛盾。”
“怎么矛盾？”
“照他的话说，他是个很孝顺的儿子，但是今天去了他家，我又觉得有点别扭。他家一共有三间卧室，他和他老婆住的是最大最好的主卧，他儿子住的那个房间也又大又通透，只有他妈的房间，通风不好，房间也不亮堂，里面的家具什么的也很旧，而且其他两个房间都有空调，老太太的房间里连个电风扇都没有，老太太热得满头大汗，但其实那个房间好好收拾一下，也能好点，你说一个孝顺的儿子，会这样干吗？”
程清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疑惑不解的地方，这也是神谕正在思考的，他在孩子房间就是在看房间的布置。还有齐水安对妻子说的话，只说照顾好孩子，却一句都没提自己做过换肾手术的妈，整个看下来，他已经有数了。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了，神谕看了一眼就接了起来。
“喂？嗯...做完检查了吗？好，你先等结果，我晚上过去。”说完也不给电话那边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神谕放下手机，眼里难以察觉的浮现了一丝笑意，突然感受到了身后强烈的“X光射线”，只见程清瞪大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神谕。
“怎么？”神谕挑眉问道。
“老大你和谁打电话呢？怎么这么...温柔？”程清觉得自己八卦小灵通的名声要不保，对面不是女朋友就是老婆，自己作为老大的金牌小弟，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简直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神谕笑了一声，说：“一个幼年的玩伴，算是一个小弟弟吧。我和你说话不温柔？”
程清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老大的确情绪稳定，还会和他开玩笑，还给他钱花，但这也不是温柔吧？如果是弟弟的话，好像也差不多...对面的声音还有点熟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大侠！大侠！来电话啦!”一言难尽的铃声又响起，程清手忙脚乱的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微变，抬头看向神谕：“老大，刘哥说在刘志成家的后院有个隐秘的地窖，刘志成就在里面，里面还有...一个福尔马林池泡着很多尸体和器官。”
“马上过去，让小羊法医也过去。”神谕叼了一支烟，没点燃。这个案子牵扯出来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案了，必须速战速决。
“呕！”
“yue！yue！”
“呕！我真的不行了！”
“呕！”
“……”
赶过来的程清和实习生们吐成了一片，旁边还站着刚吐完脸色苍白的侦察组。神谕和小羊法医带着四层口罩站在福尔马林池旁，里面浑浊不堪，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池子里面混着血淋淋的破碎肢体和器官，细看还能看到几个面目全非的头颅，的确有让人胃里翻江倒海的实力。
“去车上拿水。”神谕把车钥匙扔给程清，自己则蹲了下来仔细观察着水池里的尸体碎片。
程清虚弱的飘去车上拿水，给实习生一人分了一瓶。“程哥，这是水吗？我眼花的看不清了，上面是英文吗？”
程哥本人漱了漱口，灌下半瓶水压着呕吐的**，艰难的张口道：“这水六百块钱一瓶。”
实习生差点被六百块钱砸晕了头，感受着马上要反上来的食物，什么也管不了了，一下也灌了大半瓶，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没有瘫坐在地上。第一次出现场就碰到这么炸裂的场景，绝对会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记忆里一辈子——一个邋遢浑身是血的男人靠在福尔马林池旁边吃着汉堡，池子里的各种组织漂浮着，散发出比毒药还浓烈的气味，直冲他的脑门...简直...他已经没办法形容了......
“神啊，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小羊法医看着面不改色的神支队，默默的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神支队站起来，面色冷静地说：“不，我也坚持不住了。”说完转身就走，连一阵风都不留下。
老刘站在外面，点了一支烟，别说实习生了，他在刑侦支队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这么大的场面。
“神队，十个起步。”他数了，尸池里面光能看见的头就十个，大部分都被泡的面目全非了。
神谕接过程清递来的水喝了一口，也点了一支烟，周边的气压似乎也低了下去，他看着远方的小山丘，一向沉稳的嗓音带着点哑：“器官倒卖，持续时间超过四年。”他见过一次这样的场景，当年他也才二十出头，刻在他记忆里的不是福尔马林池里的尸体，而是从世界各地赶过来的亲属，巨大的悲恸充斥在了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变得特别拥挤，挤的让人喘不过气，那是他卧底生涯中，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使命的意义。
“把刘志成带回市局，我亲自审。”回过神来，神谕掐掉了烟转头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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