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哪儿？”
再次睁眼时，我正躺在一片白茫茫的森林里。雪花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我打了个哆嗦坐起来，看着周围——树干裹着冰壳，地上铺着厚厚的雪，连空气都像冻成了玻璃碴，吸进肺里生疼。“居然真的是雪……”我喃喃着，还是不敢信。
挣扎着站起来，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响。我走到旁边的冰湖前，湖面冻得结结实实，映出我的样子：身上套着件奇怪的黑短袖和短裤，外面松松垮垮披了件黑红相间的斗篷，风一吹就灌进来。“这什么打扮啊……”我把斗篷拽紧，又脱下来打量全身——模样没变，可抬手时，总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火。
“啊嚏！”冷风钻进来，我赶紧把斗篷重新披上，忍不住吐槽，“那破神也太坑了！扔我到这么冷的地方，连件厚衣服都不给，还啥都没解释……”
“别这么说嘛，能把你塞过来就费老劲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还在？！”我猛地转头，看了看四周，“你在哪儿啊？总不能是这棵树成精了吧？”
“我长啥样不重要，”那声音懒洋洋的，“先给你补补这个世界的课，免得你活不过三天。”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靠着一棵冰树坐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听好咯，”那声音清了清嗓子，“这个世界呢，看着和你以前待的地方差不多，骨子里不一样——是靠‘灵’和‘异’两种能量撑着的。万物都由这俩构成，相生相克，谁也离不了谁。”
“灵？异？”我皱皱眉。
“简单说，就是两种力量。”对方说得轻巧，“这儿不光有人类，还有灵兽、异兽。异兽居多，还特讨厌人，碰见了赶紧跑。人也不一定靠谱，种族、组织、国家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有好多怪事，你慢慢摸索。”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点：“最后说句实在的，这儿是弱肉强食的地界，别太天真，会死得很快。”
“等等！我还有好多不懂啊！”我急忙喊，“什么怪事？你别走——”
“哦对了，”那声音又冒出来，带着点戏谑，“语言给你搞定了，省得你像个哑巴。期待下次见啊，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啊！”脑子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居然真走了！什么人啊这是！”我气鼓鼓地踢了脚雪，雪沫子溅起来。看来，往后真得靠自己了。
异世界穿越……原来网上写的那些，是真的啊。
我深吸一口气，裹紧斗篷往森林深处走。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雪盖住，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路上撞见不少新鲜事：长得像苹果、剥开却是橘子瓣的果子；风一吹就“呜呜”哭的树；爬满藤蔓、摸起来软软的石头……幸好没碰着危险，异兽、人类，一个都没见着。
“这破地方，连个村子都没有吗？”我边走边嘀咕，又冷又饿，肚子咕咕叫。
中午时，太阳总算有点温度了，雪也停了，风里的寒气散了些。我加快脚步，想赶紧走出森林，可绕来绕去，还是分不清方向，只能瞎闯。
忽然，一阵低吼传来，像是什么野兽在咆哮。我心里一紧，悄悄拨开身前的灌木丛——好家伙！一群四足兽正围在那儿啃东西，长得像狮子和狼的混合体，尖牙闪着寒光，爪子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
异兽！
我吓得捂住嘴，不敢出声，转身就溜。新人生刚开始，可不想交代在这儿。
没跑几步，又听见动静，这次像是……人说话？
我眼睛一亮，循声找过去，扒开一丛矮树，心脏猛地缩紧——几个壮汉举着短刀，围着个白发少女。刀上的血滴在雪地上，红得刺眼。少女捂着肚子，脸色惨白，腹部的衣服洇开一大片红，站得摇摇晃晃。
明摆着是打劫，搞不好还要杀人。
我下意识想往后缩。管不了，真管不了，我这两下子冲上去，就是送人头。“抱歉了……”我小声嘀咕，准备悄悄溜走。
“森林里的白发妖女，也不过如此嘛。”一个壮汉啐了口唾沫，“蠢到中这种招，还真以为有人会帮你？”
“大哥，这丫头怎么处理？”
“趁毒性没退，杀了算了。”
“长得这么带劲，不如先……”
“蠢货！”领头的骂道，“忘了她的厉害？别玩火！你看她那眼神……”
“诅咒之女，活该有这下场。”
诅咒之女？
我迈出去的脚顿住了。这个词像根针，猛地扎进心里。上一世的那些眼神、那些话，突然涌上来。
她和我……很像？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咬咬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刚才撞见的那群异兽，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凭着记性找到那片空地，捡起几块石头，冲那群异兽龇牙咧嘴：“喂！丑八怪！来追我啊！”边喊边把石头砸过去。
异兽被激怒了，低吼着朝我扑来。我转身就跑，借着对地形的记忆，专挑崎岖的地方钻。“哇塞！我居然能跑这么快！”风在耳边呼啸，我甚至有点兴奋，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它们跟在后面。
很快，我绕回了刚才的地方，大喊着冲过去：“救命啊！”
那群壮汉被我吓了一跳。我趁机冲到少女身边，拽住她的右手就跑。“后面有野兽！”
“臭丫头！站住！”
“大哥……好像真有东西过来了！”
“跑啊！命要紧！”
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异兽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远，大概是被他们引走了。
我拽着少女跑出老远，才停下来，扶着树喘气。她站在旁边，捂着肚子，脸色更差了。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她的声音有点哑，带着警惕。
“呃……”我挠挠头，“说助人为乐，你信吗？”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这时我才看清她的样子——白发像雪一样垂在肩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一双蔚蓝的眼睛像结冰的湖，嘴唇是淡淡的红。美得……有点不真实，像冰雪雕成的妖精。
“你不怕我吗？”她突然问。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抱歉，刚才看呆了。你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怕？”
“看来你没听过我的传闻。”她别过脸，“离我远点，免得惹麻烦。”
她说完就要走，我赶紧拉住她：“等等！我觉得我们很像。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被你们这儿的神送来的……”
“另一个世界？”她皱起眉，眼神更冷了。
“真的！”我急了，“虽然说不清怎么回事，但你的伤……不处理会出事的，我帮你吧。”
我往前迈了一步，她却突然厉声喝道：“别过来！”
她抬起右手，掌心对着我。下一秒，我脚边的雪地里“唰”地冒出一排冰刺，从矮到高，像一排锋利的牙齿，最上面那根离我的脖子只有几厘米，寒气逼人。
她喘着气，额头上渗出汗珠，转身就要走：“别再跟着我，不想死的话。”
“这是……魔法吗？”我看着那些冰刺，眼睛发亮，“不用咒语和魔杖就能变出来，好厉害！”
她脚步一顿，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
“你的伤真的很严重。”我绕过冰刺，继续往前走，“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我说了别过来！”她又挥了下手，更多冰刺冒出来，挡住我的路。可这次，冰刺的势头明显弱了，她的身子也晃了晃。
下一秒，她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心！”我眼疾手快冲过去，在她落地前抱住了她。好冰……她的身体像块冰，冷得刺骨。
我撕下斗篷的一角，想给她包扎腹部的伤口。撩开她的刘海，想用额头试试她有没有发烧——就像以前老刘对我做的那样。
指尖刚碰到她的额头，一股强烈的情绪突然涌进我的脑子——冰冷的眼神、唾弃的话语、满地的鲜血、被背叛的痛苦……这些不是我的记忆，却清晰得仿佛我亲身经历过。心脏像被攥紧了，疼得喘不过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原来如此……她也活得这么苦。
我抱着昏迷的她，看着这片茫茫的白色森林，突然明白了那个神的话——这个世界，或许比上一世更残酷，但也正因如此，相似的灵魂才更容易找到彼此。
“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轻声说，像是在对她，也像是在对自己。
2
十五年的记忆像快进的影片，瞬间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居然一点不适都没有。“难道这就是我的特异功能？”我蹲在地上，忍不住傻呵呵地笑起来，手指在雪地上画着圈。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我很快找到了储存粮食的地窖，灶台里的火居然还旺着，省了我生火的麻烦。虽说这不是我家，可踩着记忆里的熟悉感，倒也没觉得拘束。锅里很快煮出一锅糊糊，说不清是啥谷物，闻着却喷香，我盛了一碗，蹲在灶边呼噜噜喝着，竟真有点“回家”的错觉。
“这是哪里？”
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我回头，看见她扶着墙站着，脸色还是白的，眼神却清醒了。“你家呀，总算醒了。”我把刚盛好的热粥递过去，“快趁热吃点。”
她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说来话长，”我挠挠头，“我看了你的记忆，顺着找过来的……”
“记忆？”她眉头拧得更紧。
“算是我的特异功能吧，”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信我证明给你看？比如你藏在床底的那把冰刃，还有你总在月圆夜去湖边发呆……”
她愣住了，没再接话。我把粥往她面前递了递：“先吃饭吧，你伤还没好。”
她却猛地别过脸：“不必了。”声音冷得像冰，“你救我，到底想要什么？别装了，无非是想骗取信任，最后再把我卖了，像他们一样。”
“我没有——”
“够了！”她厉声打断我，“我受够了这种伪善！”
我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老刘说过的话，想起自己攥着衣角躲在他身后的样子。“笨蛋，”我放低声音，“我说过，因为你和我很像啊。”
“像？”她猛地转头，眼里像结了冰，“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不过是看了点记忆就装模作样——”
“我懂。”我往前走了一步，无视她身上散出的寒气，“在黑暗里缩着，一次又一次抱着希望，又一次一次摔得粉碎。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躲着走，连哭都不敢大声……这些，我都懂。”
“闭嘴！你不懂！”她突然挥手推开我，我手里的碗“哐当”摔在地上，热粥洒了一地。我后背撞在墙上，还没站稳，就见她手里凝出一根冰刺，一步步朝我走来，冰刺的尖端闪着寒光。
她的眼眶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把冰刺往前递——最后，冰刺“噗”地扎在我左耳旁的墙上，离我的脸颊只有一指宽。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怎么可能懂……”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一生。”我没躲，反而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后颈，把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可我想让她信我，想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一股暖流顺着额头涌过去，像有什么东西在彼此的记忆里穿梭。她的身体僵了僵，然后猛地软了下来。
“相信我了吗，雪？”我轻声问。
“你……真卑鄙。”她的声音闷在我怀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这样一来，我怎么可能不信……”
我们一起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她把头埋在我肩窝，像个迷路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白发，突然懂了老刘当年抱着我时的心情——不是怜悯，是想把所有的暖都给对方。
她哭到天快黑才停，眼睛肿得像兔子。
“樊……樊云。”
“嗯？”我正收拾地上的碎碗，抬头看她。
“没什么，”她别过脸，耳根有点红，“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怎么突然这么乖了？”我笑她，“跟之前那个高冷的冰美人判若两人啊。”
“还不是因为……因为你。”她嘟囔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好啦不逗你了，”我盘腿坐下，“对了，‘冰霜雪’这名字太长，以后叫你小雪吧？”
“为什么……”她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疑惑，又有点期待。
“你都看了我的记忆，还不知道？”我故意挑眉，“老刘以前总叫我‘小云’啊。”
她愣了愣，突然低下头，嘴角悄悄翘了起来：“……知道了。”
“说起来，”我想起刚才的记忆碎片，“你没有五岁前的记忆？”
“嗯，”她点头，声音轻了些，“我是从一块冰里醒过来的，好像五岁前一直冻在里面。”
我想起记忆里那些留言，她能识字、能说话，显然受过教育，可父母偏偏没提半句五岁前的事。“你父母……”
“别想了，”她打断我，拿起一块烤好的肉递过来，“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啥肉啊？真香。”我咬了一大口，满嘴油香。
“就是你昨天引过来的那些异兽啊。”她眨眨眼。
“噗——”我差点喷出来，赶紧灌了口热水，“那玩意儿能吃？”
“处理干净就没事啦，我这几年都靠它们活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雪白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看着她这副呆萌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异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话说，”我咽下嘴里的肉，“晚上睡觉怎么安排？”
“一起睡床上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我愣住了：“啊？这不太好吧……”
“地板很冰的。”她坚持，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是一起睡吧。”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刚跟老刘住时，晚上总偷偷裹着被子缩在墙角。“……行吧。”
躺下时，她突然抱住我的左手，脑袋靠在我胳膊上。“这样可以防止樊云你偷跑。”
“我跑啥啊……”我无奈地笑，可胳膊被她抱着，倒也没觉得不舒服。她的头发蹭着我的手腕，软软的。
“晚安，樊云。”
“晚安，小雪。”
本以为能好好睡一觉，结果——
我盯着天花板，冻得牙齿都快打颤了。小雪睡得很香，呼吸均匀，可她一睡着，身体就像个冰窖，寒气顺着胳膊往我身上钻。我想抽回手，又怕吵醒她，只能僵着身子硬扛。
等她呼吸更沉了些，我才小心翼翼地抽回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这哪是睡觉啊，是冻冰棍呢……”我搓着胳膊，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小雪，叹了口气。
床是冰的，地板也是冰的。纠结了半天，我还是爬回床上，把斗篷披在身上，尽量离她远了点。“算了，冻就冻点吧。”我往她那边挪了挪，轻轻帮她掖了掖被角。
第二天快中午，小雪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樊云，你早就醒了？”
“看你睡得香，没叫你。”我递过刚热好的粥，“快吃吧，吃完我们出去转转。”
森林深处立着很多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最显眼的那块大石碑上，记着两族的战争——冰霜一族与咒怨一族，最强的两个种族，打了多年，最后却被各自族里的天才联手灭了。那两个天才，就是小雪的父母。
“他们把力量寄托在你身上，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是重蹈他们的覆辙。”我摸着石碑上的字，轻声说。
小雪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我的手。
“对了小雪，”我突然想起昨天的事，眼睛发亮，“你那个冰刺术，能不能教教我？”
“那叫魔术，”她解释，“是用体内的灵能或异能催动的。”
“那快教我！”我摩拳擦掌。
她却摇了摇头，指尖碰了碰我的手腕：“你体内没有灵能和异能，学不了的。”
“啊？”我瞬间蔫了，“那个臭神明骗我！说我会感兴趣，结果连这都学不了……”
“没关系，”她握紧我的手，眼神很认真，“我会保护你的，樊云。”
我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森林里吧。”
“你想去哪？”
“去外面看看啊，”我望着森林外的方向，眼里有了光，“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小雪，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她沉默了片刻，抬头时，眼里的犹豫都散了：“我相信的不是这个世界，是你。”
“那我们就出发。”
悬崖边，戴紫色尖顶帽的女子望着翻涌的云层，法杖顶端的宝石闪着微光。
“看来很顺利。”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次我听你的，从另一个世界找来了最适合的人。”
“你都失败了这么多次，还不肯罢休。”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真不愧是你呀，神明大人。”
“老朋友了，还这么调侃我。”他笑了笑。“世界的管理者，你该知道，那孩子值得。”
“为了她，连回到过去、违背天理都要做？”
“纵使灰飞烟灭，”他望着森林的方向，语气很轻，却很坚定，“我也要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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