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恩甫一到浙江,就受到郊迎,李琦玉和祁淮两人一副翘首以盼多时的样子,拉着他不停叙话。
闲话絮完,柳思恩直接进入正题:“煜安,阿姐那边缺粮,你得想想办法。”
祁淮听了这话心里惆怅了起来,祁明玉是他亲姐,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但要他给粮,他又实在拿不出来。
年初祁淮擢升浙直总督,全家人欢欣鼓舞,恭贺拜谒者不计其数,门槛都快要被踏破。
等到了任上,他才知道这个职位是看着风光,内里是一堆烂摊子。
前任总督赵察因贪墨下了狱,留下杂七杂八的债务无数。
前人作祸,后人受过。
下面的人拉帮结派的排挤他不说,主要还是库里没钱。
祁淮来此之后本想大刀阔斧地革旧出新,哪成想上任半年皆在拆西墙补东墙,费尽心机地支撑着整个浙江的运转。
眼看这个月的发俸之日又快到了,他还没想到办法呢,柳思恩又来找他要粮。
祁淮开口问:“南瑜,你给我个准数,到底缺多少?”
柳思恩伸出五只手指,祁淮和李琦玉看了皆是一惊。
五十万石粮草。
就现在这外忧内患的局面,不说浙江,再加上云贵两广诸省也凑不出五十石粮草。
柳思恩见两人如此神色,了然地笑了下:“是五万石。想必这不会让你们太为难。”
李琦玉问:“这么多人,五万石粮草够用几时?”
“半个月总还是够的。”
“就半个月,你这一来一回就快半个月了,半个月之后又怎么办呢?”
柳思恩苦笑:“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又在其他地方筹到粮食了。”
李琦玉笑道:“这样东拼西凑,始终不是个办法。”
“那太子认为如何是好?”柳思恩起身踱步,“离秋收不到两月,各处粮仓尽数告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琦玉见柳思恩忧虑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也不在意他的态度问题,安慰道:
“南瑜,你先别急,既然你来了此处,我们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去。”
一直沉默着的祁淮开口了:
“南瑜,我知道五万之数远远不够,但实不相瞒,即便五万石,我现在也拿不出来。”
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祁淮提袖起身,反剪着双手来回踱步:“自我来到此处,可以说没睡过一天好觉。”
“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算是深刻的领教了。”
“你们打量着我当了这封疆大吏有多风光,实际上是两边为难。”
“前任总督赵察将税征到了五年之后,现在我即便免征了多项赋税,南边扔有些村庄十室九空,皆是为了逃税。”
“今年各处都有旱情,浙江也不例外,虽说秋收之期将近,但我估计收成不会好。”
“怕到了最后,君恩民心两失,我也要步赵察的后尘。”
“你们也不要嫌我倒苦水,这些话我也就能对你们说说。”
柳思恩早料到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所以才亲自来要粮,没想到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心下骇然。
如果浙江都成了这样子,那大暻其他地方又是何等惨状?
他给了祁淮一个安慰的眼神,眼见这个从前光风霁月的男人才半年不见就像是老了几岁,心中也有些惋惜。
“煜安,那你也给我个准数,最多能给多少?”
祁淮收敛神思,心里略一盘算说:“最多两万石,这我还得三日后才能凑齐。”
柳思恩拍拍他的肩膀:“难为你了。”
李琦玉也起身说:“南瑜,我也想想办法,你再盘桓几日,等我消息。”
“不了,我要回一趟京城。”柳思恩拱手一揖,“殿下,煜安,我就先行一步,待来日咱们再把酒言欢。”
李琦玉急道:“才来半日就要走,我不许。”
柳思恩愣了下,祁淮则说:
“南瑜,休息一夜吧,我看你清减了不少,回到京城柳公公看你这副样子该要心疼了。”
最终柳思恩决定明日再启程,祁淮安排了两个丫鬟过来服侍。
柳思恩沐浴后便独自待在内室,捧了本杂书打发时间。
昏昏欲睡之际,却听到几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他心里大概猜到来人是谁,正在犹豫是否要装睡之际,外面就传来太子殿下李琦玉的声音。
“南瑜,睡了吗?”
柳思恩放下书,起身开门,见李琦玉捧着个红木盒子站在门外,脸颊上红红的,应该是走得太急。
“殿下,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这是我刚来浙江时下面的人进献的老山参,我看你气色不太好,要补一补。”
柳思恩没接盒子,而是侧身让他进来后关上房门。
“殿下,恕我直言,您实在不该收下这东西。”
常人自然不敢这样对太子说话,而柳思恩却没有这层顾忌。
“今日听煜安一席话,便可知浙江此地的贪墨受贿之风很严重,一不小心便会搅入纷争。殿下将来继承大统,便会受到这些人的掣肘。”
李琦玉听完不怒反笑,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拉着柳思恩的衣袖便说:
“南瑜,还是你对我好,为我想得这样周全。”
“不过你放心,送东西的人是我安插在此地的心腹,绝对不会对我不利。”
柳思恩看他长得已然比自己还高,竟还像小时候那样牵着自己的袖子,淡淡笑着说:
“好吧,正好我此次进京还没来得及给干爹置办礼物,便拿来借花献佛了。”
李琦玉这才喜笑颜开,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的袖子,正色道:
“南瑜,置办军粮这事儿不好办,我看你就别淌这趟浑水了。”
柳思恩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已经答应祁将军会为她筹到二十万石粮食。”
李琦玉知道柳思恩有些时候是个固执的人,只说:“罢了,南瑜,十天之内我能给你三万石。”
柳思恩双眼放光,好奇地问:“三万石?你如何能给这么多?”
李琦玉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我当太子多少年了?三万石粮草,不难。”
“算来已经十年了,”柳思恩微微一笑,“当初还是个小不点呢,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若不是南瑜你的庇护,恐怕我就长不了这么大。”李琦玉说话间神色几变,想起了往事。
他从小不受父皇喜爱,只因是皇后嫡出长子才被立为太子。
后来锦妃入宫,不到两年便生下二皇子李琦瀛,因长得跟父皇极为相像而备受宠爱。
后来皇后母家失势,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就开始看不惯这个备受冷落的太子,竟在他的饮食里下了慢性药。
好在略通医理的柳思恩及时发现,欲设局引出投毒之人时,那下毒的丫鬟却服毒自尽,自此线索全断。
柳思恩安慰道:“都过去了,殿下韬光养晦多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是您施展抱负的时候了。”
李琦玉换回了温和的神色,换了个话题:“梁云褚是个不好相与的,他可有为难你?”
柳思恩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他已经被祁将军收了兵符,如今又受了伤,哪能为难我。”
李琦玉若有所思地说:
“这样便好。你此去我日夜难安,就是怕他对你不利。”
“我给你写了几封信你都没回我,我想应该是他在捣鬼。”
柳思恩没想到还有这一情节,问:“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没,不过是些闲话。真正重要的信息,我是不会通过书信传递的。”
柳思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殿下越发成熟老练了。”
柳思恩想到梁云褚的变化也很大,暗叹时光荏苒。
梁云褚和李琦玉从小就不对付,长大了也互有防备,柳思恩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想起动身之前梁云褚说过的话:不管李琦玉开出什么条件,都不要答应他。
“殿下,您这三万石粮草可帮了大忙,不知道我需要如何回报您呢?”
李琦玉眼神忽明忽暗地盯着他,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今夜让我宿在这里,如何?”
柳思恩面不改色,心中七上八下,讪笑道:“殿下想宿在这里,那我只能去别处了。”
李琦玉倏然拉住了柳思恩放在几案上的手,有些激动地说:“南瑜,父皇和你干爹可以,我们也可以。”
柳思恩用力挣脱,才发现李琦玉力气之大,根本扯不掉。
原来的小孩儿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还是万乘之尊,他不能跟他动手。
他恼道:“殿下请自重。”
李琦玉看柳思恩双腮发红,凤目怒睁,不觉痴了,心跳如鼓,虽不甘心却也缓缓放开了手:
“对不起,南瑜,今夜是我孟浪了,你别见怪。”
李琦玉起身,抓着柳思恩的袖子摇了摇:“南瑜,粮草一凑齐我便着人送去军营,你好好休息。”
眼见李琦玉出去还带上了门,柳思恩才送了一口气。
李琦玉对他有意,他很早就明白。
可是他却不能回应这份感情,一是身份有别,二则他早已心有所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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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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