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市的初春,除了从北方城市席卷来的沙尘,就是漫天飞着的杨柳絮。
洋洋洒洒的聚成一团,全都盖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
“阿嚏!”
舒蔓难捱鼻痒,在早高峰的地铁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周遭的目光让她面露难色的用眼神道着歉。
耳机里这首歌已经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这是她的习惯,只要是听到一首喜欢的歌就会单曲循环到生厌才够。
“可是我偏偏就是不想要转弯…虽然孤单的人偶尔也想要有个伴…”
选秀节目出来的歌手总能唱出年轻人心里的那些苦闷。只是舒蔓不一样,像她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祈求一个伴侣来缓解孤单呢?
良辰传媒是她目前就职的小公司,小到缩在写字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舒蔓也是上班两天以后才能不靠导航找到。
刚坐上电梯,跟着她走进来的是不久前刚招进来的实习生南嘉,也是大老板塞给她的免费劳动力。
可舒蔓从来都是亲力亲为,更多的是教给她经验。
“蔓蔓姐!”小姑娘端着两杯冰美式跑了过来。
“买一送一,来一杯姐?”
“不了,你自己喝吧,小丫头少喝点冰的,保护肠胃。”
舒蔓低下头去,越来越多涌进来的人将她挤到电梯的最角落,她盯着南嘉手里那两杯加满冰块的美式咖啡,脑子里却只想到多年前那个挚爱喝咖啡,却又从来只喝拿铁的人。
“嘴上说着爱喝咖啡,连咖啡的苦都受不了,拿铁不就是奶茶的替代品吗?”
“你懂什么...人生都已经够苦了还要再加点苦进去吗?拿铁怎么了,谁说拿铁就不算咖啡了...”
“桉桉,桉桉!”
两个纷乱交错的声音在耳边炸裂,床上的女人额角挂着细汗,猛地坐了起来,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柔顺的长发垂在肩头,脸上镶着一双弯弯细眉,很多年前那双灿如春华的眼睛现在也依然闪亮,不知是人本身就透着的清冷,还是因为天生的冷白皮,即使房中没有开灯,也依旧光洁耀目。
蒋知桉起身,倚在床边冥想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她摸了摸被汗液浸湿的脖颈,懊恼的钻进淋浴间。
回国整整一周,这一周里,蒋知桉日日都在盼望着今天。
万年不变的手机初始铃声一遍一遍的响着,从七年前开始,蒋知桉的手机再也没开过静音。
她匆忙裹了浴袍走出来。
“蒋”字在屏幕上闪着,她边擦头发边接了起来。
“姐姐,我想你了~这周可以来我家吃饭吗?我妈妈买了超多零食,我都给你留着的!”
“我家”这两个字落在蒋知桉的心上。
七年前母亲出事后,没到一年蒋英杰就再婚了,同父异母的弟弟蒋晗整整比蒋知桉小了二十一岁。也正是蒋晗的出生,让她又一次感受到人类的情感能有多懦弱。
即使琴瑟和鸣了半生,也能立刻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蒋知桉对这个弟弟虽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小家伙每次粘着她玩的时候,蒋知桉才觉得自己没有那般冷漠。
“是你爸爸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
蒋晗握着手机悻悻的看着手舞足蹈的父亲,对着听筒说着:“不是的,是我想姐姐了。”
“小朋友可不要撒谎哦,小心变成长鼻子。”
“我今天还有点别的事,等改天再去和你玩,跟你爸妈说一声。”
挂了电话,蒋晗无奈的冲蒋英杰耸耸肩。
“桉桉这孩子,性子太淡了,哪次愿意顺顺利利的来家里吃顿饭啊...”蒋晗的妈妈孟瑜有些埋怨的走出厨房。
蒋英杰没有理会她,抬手摸了摸蒋晗的头:“姐姐工作忙,等她有时间就会来和晗晗玩的...”
蒋知桉点开日历,看到今天的日期下面被标注的笑脸,回身开始准备今天的装扮。
临安市女子监狱。
市里的尘土和杨絮没有飘来郊区,这里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的死气沉沉,无声无息。
“01237号...”狱警冲着里面喊道,
这是时隔三个月以来,蒋知桉第一次见到母亲。
过去的七年里,她只在允许探视的情况下见过母亲四次,每次坐在回国的飞机上,都分不清心里到底是期盼,还是伤痛。
杨柳穿着橙色马甲走出来,她脸上曾经洋溢着的容光和美丽是女儿逢人炫耀的资本。
蒋知桉天真的以为岁月不败美人,而现在,在那双空洞的眼神里,她只能看到无限落寞。
“来了...”“胖了点。”
杨柳企图挤出些热情来让女儿看到,可当话说出口时依旧不那么自然。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妈,上周在临大附属医院已经办好了入职,下周正式上班。”
“那就好…那就好。”
空气在杨柳话音刚落后陷入一阵安静。
蒋知桉犹豫半晌,缓缓开了口:“妈,下个月...”
下个月,是杨柳刑满七年的日子。
“你一个人来接我就好,旁的那些虚头就省了吧,那时候轰轰烈烈的进来,恨不能整个临安都来看笑话,现在出去,谁还记得我是谁。”杨柳自嘲的笑了笑,眼里满是无望。
“妈,现在没有人敢笑话我们。等出去以后,我带您回咱们的新家。”
杨柳点点头,两人寒暄几句后,她面无神色地走了进去。
蒋知桉一个人走出监狱,在驾驶座上刚点好一根香烟,便从窗户里看到一个身影。
那一瞬间,蒋知桉的心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她紧紧地咬住嘴唇,喉咙间哽咽般震动着,仿佛置身于结冰的湖水里,用力地想要在凿出个小口,可她的心也在看到舒蔓的时候一起碎裂了。
舒蔓踮起脚尖在监狱门外张望着,她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多少次来这里,也算不清多少个日夜她都盼着有人能从里面出来。
“我说这位小姐,你都来了多少次了。都说了只有许可才能探监,你说你总待着这里干什么?”旁边的狱警没好气的对她说。
“我没有要进去,我只是看看。”
“监狱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你看来看去也都是一面铁墙。快走吧快走吧,别在这影响我们工作了...”
舒蔓嘟着嘴回身。
都说人死前才会有跑马灯,但就在这接下来的十几秒里,她和蒋知桉那些轰轰烈烈的过往就像卡帧似的闪烁着。
舒蔓想过无数种再见前任的场景,再见到这位恨她入髓的前任,也想起停留在旧时光里的赌约:
“我舒蔓,到死都爱她。”
她幻想过那么多次长大后的蒋知桉,在每个良心不得安宁的夜里,也在每个散落凌乱的回忆里。
猛然撞进她的视线,舒蔓才发现……
那双眼睛没有了深情如水的温柔,唯独剩下了恨意。
都是拜你所赐,你又有什么伤心的呢?
“你在这做什么?”蒋知桉一步步朝她走来,每向前一步,都是对舒蔓过去的审判。
舒蔓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她分不清那是对蒋知桉的恐惧,还是时隔多年再见到她时禁不住的反应。
“我只是想来...”
蒋知桉在舒蔓的身侧停下,冷冷地望向身旁的人说道:
“来看你亲手送进去的师傅,是不是过得和你想象的一样惨吗?”
“舒蔓,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至少会变得聪明些。”
“我今天来,真的只是想看看师傅还好吗,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想。”舒蔓冷静下来,认真的抬头看着她说道。
“收起来假惺惺的关心吧,这地方怎么能是舒大导演屈尊来的呢?”
舒蔓仰头望向蒋知桉冷冰冰的眼神里,不愿再去争执什么,顿了顿说道:“蒋知桉,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欠你和师傅的一切,我这一辈子都还不上。抱歉,是看到我扫了你的兴。”
“既然知道,又何必来找不痛快?”蒋知桉目视监狱的方向,没有注意到舒蔓脸上迅速划过的泪。
舒蔓拉了拉肩头的挎包,蒋知桉用余光看到她肩头触目惊心的疤痕。
她本想再说些什么,舒蔓却快步走向了另外的方向,一次也没有回头。
“她之前有来过吗?”蒋知桉走到狱警身边问道
“来,每个月都来。就是从来也没进去过,就站在门外眼巴巴地瞧着,真是个怪人...”
蒋知桉回到车上,打开通讯录找到“萝卜”后快速拨了过去。
电话另一边的卜悠还在忙着新家的装潢,一看到蒋知桉的来电更是火不打一处来。
“死知了,你跑哪去了?今天你家装空调你不知道啊?”
蒋知桉最讨厌被叫这个外号,曾经没少被舒蔓笑话。
“你再叫一句试试?”
听到蒋知桉和平时玩笑时不一样的声音,卜悠悻悻地抿了抿唇:“说,什么事?”
“那个...”
蒋知桉想问她关于舒蔓的事,却迟迟开不了口,即使对方是这些年唯一陪着自己熬过黑暗的人。
“你说不说,不说我挂了,师傅还忙着跟我核对呢。”
“舒蔓这几年,你联系过吗?”
“提那人干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你忘了七年前是谁...”
“不是,刚才在监狱碰到了,她说来看我妈。”
“呵,猫哭耗子假慈悲,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我可没联系过啊,像她那种人我才不屑联系。”
“知道了,挂了。”
油门踩出去的一瞬间,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赴一场迟了多年的约定。
第一次开,说点啥呢,说说说…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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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偏偏不想要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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