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火流洞的弟兄们一时间脸色惨白。
鹤仙竟也一时失了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也许……”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间灵光一现，“也许，该向冥王求助？
“再怎么说，那也是冥界之王，就算不能诛杀丹朱，从他手里把江自流救出来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儿，鹤仙赶忙转往冥汐方才所在的方向，却再度吃了一惊。
方才还在的冥汐，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
周围的空气安静得可怕。
时间仿佛因着紧张而静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宛若聚光灯般打在江自流与丹朱二人身上，却因着他们的静止而不敢动弹分毫。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极度压抑，直直叫人觉着仿佛不小心出一口气也会在不慎中丢了性命。于是，所有人就这么似雕像般立在原地不敢动，更是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丹朱忽然之间开了口。
“我呢……”因着受伤，丹朱的声音不再似先前那般坚定有力，却依旧能一下攫住人的注意力，“自出生起便一直不受待见……
“是了，我虽然是妖，却受不了我们族群那该死的聚居习惯。
“他们就和你一样！江自流！
“我从小就喜欢独自行动。
“可是，这算得上是什么了不得的缺陷吗？
“他们活着，是为了抢夺资源，适龄期再去寻觅配偶，继而繁衍后代，子孙世代就这么生生不息地绵延下去。
“可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只想变得更强，更强……
“因为我自小便没有享受过群居的好处。
“别的妖自小便有爹娘疼爱，再不济长大后还会有玩伴相随，成年后有伴侣呵护，可我自小便因为和族人的观念不同而被厌弃、排挤、欺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讨人厌的家伙相处，可有一点我明白。那便是当我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的时候，他们便会乖乖闭嘴，甚至因为害怕我的报复而俯首称臣……
“我渐渐地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对于后来的我来说，有没有人爱不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没有同伴更算不上是什么要命的事，只要他们不再搅乱我的生活，破坏我的计划，我们便可以相安无事。
“可是你，江自流，你和那个愚蠢的人类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破坏我的计划，给我设置阻碍？
“不就是几个弟兄么？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至于让你像跟牛皮糖一样粘着我不放吗？
“你说要让我为他们偿命？
“我有什么必要为他们偿命？
“他们跟我的生活没有分毫的交集，捏死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在我的生活里连一点儿波澜也掀不起！
“不过，现在倒是你为自己的愚蠢买单的时刻了。
“因为追逐那虚无缥缈的哥们义气，你竟然这样毫无计划地来自寻死路……待到你去黄泉之下和你的那些好兄弟们会面时，他们也会咧着嘴嘲笑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的！
“我真讨厌你现在的眼神……
“怎么，你不相信吗？
“也是，毕竟你带出来的兄弟，自然也和你一样，脱不了身上那浓烈到叫人忍不住发笑的傻气。
“既然如此，我就助你一臂之力。愿你们泉下相会，永不分离，在冥界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丹朱正欲下手，却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冷冷的一声“住手！”，便带着些疑惑回头望去，却意外地望见冥汐正立在缀满了寒星的清冷天幕下，一双眼却比天上的星辰冰冷更甚。
丹朱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却又很快隐去。
他看上去似是陷入了沉思。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片刻过后，丹朱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信，亦掺杂着一丝略带侥幸的执拗。
“虽然这不是我的风格……”冥汐淡淡道，“但与其说是在模仿你，毋宁说是我好奇吧……
“不知视人命如草芥的你，对生灵所有羁绊抱着鄙夷态度的你，在看见这相似的一幕与自己有关的时候，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语毕，冥汐将连莺往前推了一推，却依旧让她保持着双手反剪的姿势。
“你觉得用我便能钳制大王了？”但连莺却没有望向丹朱，亦没有向他求助，脸上更没有分毫的惧怕，只是回头向着冥汐冷笑道，“他可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愚蠢。大王就像风那般自由，生来便是要让这个无序的世界臣服于他的，才不会为了那蠢到掉牙的所谓情感，所谓羁绊而产生半分的犹豫和困扰呢！”
冥汐也笑，平静的语气里却掺杂着一丝淡淡的戏谑：“是吗？如果他真把你的性命弃之不顾，你难道也不会感觉到一丝丝的失望和伤心吗？”
连莺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引得她避开冥汐拷问的目光，又转向丹朱喊道：“大王，您不用管我！我的这条命都是您给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如果能为大王战死，也是我至上的荣耀了！请您趁现在结果了江自流吧，不然只会留下更多的后患！”
许多回忆一时掠过丹朱的脑海。
他想起那年，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寒冷夜晚，自己遭遇族群的暗算，险些丢了性命，是因为凑巧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才勉强躲过一劫。
想起自己孤独地疗伤，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想起自己悲戚的一生，正欲自我了断之时，却忽然听得洞穴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
他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总之当时，他出穴查探了，这才发现一只黑色的小鸟正被一只绿眼睛的猫狠狠踩在脚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模样，眼见着便要成为对方的盘中餐了。
或许是想在临死前做一件善良的事，又或许是因为在那只可怜的小鸟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决定这次要多管闲事。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对着那只猫发动攻击，对方很快应声倒地，没了气息。
再看那只小鸟，虽然已经虎口脱险，但它的呼吸很微弱，似乎已在濒死的边缘。
如果撇下它在这冰冷的雪夜不管，怕是明早起来，它便要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丹朱不知怎的便生出了恻隐之心，将小鸟捧起带回了洞穴。
小鸟真的好小，只要两只手便能把它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可怜的小东西，没爹爱没娘疼的，大雪天的跑出来是想做什么呢？难道和我一样吗？”丹朱喃喃自语道，玩笑间又忽然认真起来，“不会……是出来觅食的吧？”
但这会儿，他手心里的小鸟抖颤得厉害，气息也很微弱，看样子是没可能解答他的疑问了。
“这抖得，是冷了吧……”丹朱暗暗猜测，将小鸟裹进自己的衣袍，试图用体温让它暖和起来。
几分钟过去，小鸟似乎好了些，不再抖颤。
“嗯，果然是冷了呢……”丹朱笑了，竟头一回体验到照顾一个生命是这样有趣。又想起自己方才的猜测，便出了洞穴转悠，果然在方才小鸟遇袭的地方发现了一把小米。
“傻瓜……也许那是猫妖设下的陷阱啊……”丹朱一时也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感到心疼，只是捡起那些小米，弄干净后喂给怀里的小鸟——许是因为饿了，它张开嘴奋力啄食，但或许因为受伤了，它到底还是没能吃下去多少。
“伤脑筋……连吃东西都费劲，看来你得是要靠人照顾一阵子，慢慢养伤了……”丹朱轻叹一口气，“也罢，正巧这会儿的我也要四处流浪了，索性照顾你一阵，权当咱俩同病相怜吧。”
*
在丹朱的精心照顾下，小鸟的状态在一点点好转，从一开始的依赖人喂渐渐进步到了可以自主进食，再到可以扑扑翅膀飞向蓝天——当然，得在丹朱的监护下。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因为投入了不少精力和感情——丹朱渐渐地便对这只小鸟愈发地宝贝起来，再舍不得它受一点伤害。
而小鸟呢，似乎也乐得这般依恋丹朱，几乎是一有空便粘在他的身上，甚至就算睡觉也要栖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这种关系之于丹朱来说也十分新鲜。
他有些不习惯，但渐渐地便觉着这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
原先，他本打算等小鸟的健康状况好转些便将它放归自然的，没成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忽然就觉着有个小生命陪着自己的感觉也挺好，甚至弥补了他先前一直求而不得的遗憾。
只是，他却描述不清那被弥补的遗憾究竟是什么。
*
这天，丹朱像往常那般外出狩猎，顺带着捎回了一些谷穗和浆果。
想着同样的食物小鸟已经吃了许多天，怕是已经厌了，今天他便走得远了些，果然寻见了一些罕见的谷穗浆果。他开心地将它们搂进怀里，满心欢喜地想象着小鸟见到这些食物时会闪现的开心模样。
“我回来了！”
回到洞穴，丹朱像往常那般对着里头呼唤。可意外地，今天小鸟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快乐地扑扇着翅膀朝他飞来。
丹朱一时紧张起来，在连唤几声都不见回应后，他怀里抱着的那些食物如失神般散落在地。
他开始发疯般寻找起来。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小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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