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
“那是因为，妈妈还在的时候，每晚睡前，她都会给我讲一个故事。
“可妈妈走后，便再没有人给我讲故事了。
“我只能在叔叔家的书房自己找故事看。
“每当我想念妈妈的时候，我便会去找妈妈给我念过的那些故事书来读。
“但看书到底还是寂寞，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
“在我习惯孤独之前，我时常缠着大人给我讲故事。
“甚至缠过婶婶。
“婶婶不搭理我的时候，我就去缠街上的陌生人。
“但谁都不可能像妈妈那样用心。
“有些陌生人会面带微笑拒绝我，有些陌生人会骂我有病。
“即使偶尔有愿意为我讲的，也是敷衍。
“自打我变成鬼后，孤独感愈发如影随形。也再找不见一个地方能安静地让我读书了。
“因为人们看见书籍自动翻页的样子，总是会吓得尖叫。
“这让我无法专心。
“我反而重拾了缠着大人给我讲故事的习惯。
“因为，自从我变成鬼后，那些大人变得很怕我。
“特别是在晚上，他们为了活命，会对我的要求百依百顺。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敷衍，甚至瞎编。
“后来，为了避免听到这种不走心的故事，我便只听百分百真实的故事。
“这也是我的心愿。我想找到一个像妈妈一样愿意认真给我讲故事的人。如果可以，我想和他成为朋友，想拿到独占他家书房的权限，想得到他的认可，也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没想到明言的身世这么可怜，谷悦心禁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道：“真是个小可怜，以后就算你说话贱点，做事没品点，我们也会多多包容你的。”
“我什么时候说话贱，做事没品了？”明言一下毛了。
“啊，你没有，是我的幻觉。”谷悦心笑笑，“来，吃菜——虽然是你自己做的。”
明言点点头，又低头默默地吃菜，乖乖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显得更可怜了。
林茂和禁不住拍拍明言的肩膀，道：“后面的心愿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你，但前面没问题。吃完饭，你想听什么故事，我都给你说。”
一听到这个，明言立时双眼放光：“真的吗？”
林茂和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出了微笑。
“拉钩哦！”明言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林茂和也伸出了小拇指，和明言的紧紧钩在了一起，仿佛渐渐凝固成了一个恒久的承诺。
*
再过几个月，又要过年了。
这个念头，是在林茂和带着谷悦心四处打探，却依旧寻不见一点有关丹朱的线索时跃入他的脑海的。
是了，和丹朱一决高下是关系到四界生死存亡的事情，但过年，却是关系到他个人生死存亡的事情。
这些天，林茂和时常把手机冷落在客厅，甚至一听到手机振动便觉着头皮发麻。
他害怕母亲联系他。
虽然拿了公考作借口，可他还是害怕几个月后又要到来的春节。
一想到各种酒席上，他要被亲戚朋友们围着问考试成绩问工资几何问婚姻状况，他便觉得连呼吸都跟着变得困难起来了。
那时候也是因着催婚而草草结婚的，要是让那些碎嘴八婆知道了他离婚的事情，可真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损他。
天啊，为什么会有“亲戚”这种生物存在啊！
见林茂和最近时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谷悦心以为他是在为丹朱的事情忧虑，便寻了个机会安慰他道：“没事的，茂和，我们能在丹朱毁灭世界前阻止他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现在他元气大伤，不可能那么快就复元的。我们慢慢找就是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听见谷悦心这么说，林茂和一脸茫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这不是看你最近状态不好嘛。”谷悦心说。
林茂和这才明白过来，禁不住深深叹一口气：“我这样哪有可能是因为丹朱？他们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了，打败他们那不是早晚的事。”
“那你是因为什么？”
林茂和坐直身子，对着谷悦心现出一个阴森的微笑：“你听说过春节没有？”
“没……没有。”谷悦心一时被林茂和的表情吓到了，禁不住往后挪了挪。
“是吗？那我现在可就要跟你普及一下了，对于年近三十还单身未育的人而言，春节可是比丹朱可怕千百倍的东西。”
“这么吓人？那我们要不要报告给鹤仙？”
“……”
林茂和正思索着该怎么接谷悦心的话，却忽然听得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了。
林茂和立时身体僵直，看上去似乎灵魂出窍了。
“茂和，你手机响了耶。”谷悦心提醒道。
“谁……谁打来的……”林茂和口齿不清道。
谷悦心走到沙发前看了看，把手机举到林茂和跟前：“是妈妈。”
林茂和立时昏厥：“我在备考，不方便接电话。”
“这样不好吧？”
“我已经挂了，有事烧纸。”
“……”
谷悦心正欲去揪林茂和的耳朵，却见他带着一脸求饶的表情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行行好帮我接一个呗。”
“瞧你那点出息！”谷悦心忿忿，却也无法，只得将电话接起，带着微笑甜甜道，“阿姨好。”
“你好？啊！是悦心啊！”电话那头的林玉凡先是迟疑，但很快回过神来，“你好你好！茂和呢？茂和在家吗？”
“他……”谷悦心望向林茂和，从他疯狂比划的手势里猜出了大概的意思，“他在做题呢……要不要我去叫他接个电话？”
“这么用功啊……”电话那头的林玉凡听着像是快要笑出花来，“没事，没事，让他继续吧，我就不打扰他了。”
“嗯，好的。阿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他呀？”
“也不算什么很重要的事啦……就是我帮你跟茂和报了一个去西藏的旅行团，晚点应该就会有人来把你们拉到群里去的。”
“嗯？西藏？”谷悦心试图在脑海里检索，却实在找不到和这个地方有关的任何信息。
她望向林茂和，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懵的表情。
“是呢是呢，茂和最近备考辛苦了，让他出去好好放松一下，说不定对考试也有帮助呢。”
林茂和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一把从谷悦心手里抢过电话：“妈，您又搞什么鬼名堂？”
“咦？你不是在刷题吗？好好学习去！我跟悦心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都要把我弄西藏去了，我还怎么刷题？”
“你这孩子，就是因为你学习这样不专心，才会年年考不上的！”
林茂和气得青筋暴起——妈妈怎么能这样诬陷他，分明是他根本从没刷过题，才年年考不上的，跟不专心有什么关系！
“我不去！”林茂和抗议道。
“我都给你们报了名了，怎么不去？”
“你退费啊。”
“都已经到时间了，退费要扣手续费的，你不知道吗？”
“你为什么做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
“那你什么事都和我商量了吗？上次失联那么久，你跟你老妈商量了吗？”
林茂和败下阵来：“嗯，我的错。”
“知道就好。乖乖和悦心去西藏，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您不怕影响我学习吗？”
“关于这事啊，妈妈最近找了个老师咨询了下，她说应该是你压力太大的问题。也许放松些就能一次成功了。”
……
什么鬼老师，骗钱的吧？
“妈，您付了人家多少钱？”
“这你就别管了，妈妈还去庙里拜了菩萨，很灵验的！你今年一定会成功的！”
“不是……”
“记得路上好好跟悦心培养感情，妈妈等着你俩的好消息哦！”
“不是——”
电话挂断了，只剩下幸灾乐祸的滴滴声。
林茂和握着手机，久久不知该怎么反应。
“怎么样？妈妈怎么说？”谷悦心好奇地问。
“她说给咱俩报了去西藏的团，撺掇咱俩去旅游，美其名曰对我的考试有帮助。”
“咦？西藏在哪？我在妖界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耶。”
“是人界一个风景很漂亮的地方，你没听说过很正常。”
“在人界呀？那去看看也不错耶，说不定就能打探到丹朱的消息了呢。”
“你怎么这么乐天派。”
“这不是乐天，是有确实的可能。反正咱们最近在流堰镇也没找到丹朱的行踪不是么？既然在人界，当然是有可能呀。”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林茂和悻悻道——想到过年期间七大姑八大姨那能把他头说大的嘴脸，他忽然觉得去西藏一趟也不错，没准回家可以借口高原反应，就免了参加聚会的麻烦了呢。
*
次日，果然有个账号来添加好友，随后将林茂和与谷悦心拉进一个名为“9月9日夕阳红流堰西藏游”的小群里。
林茂和差点儿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什么鬼啊！
妈妈报团就报团，给他和悦心报个“夕阳红”的团算怎么回事？
一股怒气攻心，引得林茂和气鼓鼓地就给林玉凡打电话质问：“妈，您怎么个意思？把我和悦心安排到一堆老前辈的团里是想做什么？您就这么撮合年轻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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