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奉自然和物竞天择的丰饶教会大主教海瑟薇并不抗拒现代科技。
她双手微微摊开，最新款的手环跟随她的意志投影出两个标识，一个是结合了十字、凤凰和玫瑰的图腾，代表四大密教之一的“十字会”，另一个是模糊的人影剪影。
海瑟薇解释道：“‘十字会’以实现人类永生为目标，与‘机械未来’的硅基永生不同，他们致力于研究人体生物学和时空物理学。控制时间一直是他们的重要课题。
“‘十字会’的神明称号是‘凤凰’，成神后获得了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每次复生都需要从孩提开始重新成长，可以理解为个人的时间轮回。”
耶芙微怔，这世界真的有成神一说。海瑟薇介绍得如此清晰、准确，各教的神明既不是多数信徒认识中的圣光无限，也不是民间猜测的教化道标，而是曾经切实存在的人。
“‘凤凰’飞升的时间比较晚，但碍于神人沟通的问题，没有给‘十字会’太多提示。‘十字会’一直在自己摸索，在核爆之前他们曾做出过一些阶段性成果，但未能投入实际使用，或使用过程中失败。据我所知，失败的项目中包含‘涌泉疗养院’。”海瑟薇看向耶芙。
耶芙如实道：“我到访过涌泉镇的‘涌泉疗养院’，后来将里面的场景化用在《废土神国》这款游戏中，但并不了解它的背景。这次意外存活的塞拉菲娜也来自这所疗养院。”
海瑟薇感觉到她没有说谎，继续道：“‘涌泉疗养院’曾是‘十字会’副会长西斯的神国。传闻西斯飞升失败，身体在退化和老化间反复，最终连同他的神国一起掉落进时间缝隙中。”
短短两句话，每个字都很炸裂，全是耶芙没听过的知识点。
涌泉疗养院的院长西斯？！难怪他看起来像个小孩。
疗养院内的时间不流失是因为它在时间缝隙中？不对，耶芙不确定海瑟薇的消息来源自哪里，但她认为疗养院的时间暂停完全是西斯自救的结果。
——“一旦踏上那条路，再也无法回头，失败了就会像我一样，被永远困在这里。所以，你只有成功一个选择，最好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是西斯曾经提醒过她的话，“那条路”是指成神之路？
她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等等，她什么时候上的路，从绑定系统开始吗？
谢洛则恍然明白，之前大主教为什么要他关注疗养院。
“西斯是时间控制路上的失败者，他能给你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海瑟薇直言不讳道。
这说法真是毫不委婉啊。
丰饶教会世人心中一直是慈祥博爱的形象，但与高层接触下来，耶芙深觉丰饶教会能成为深水市最大的教会绝不是靠退缩或运气。
温和的表象之下，丰饶教会的精神里蕴含着果断、直接的态度。
大主教对西斯的评价也好，决定与她见面也好，都是如此。
“请问西斯的神国是‘涌泉疗养院’吗？只是一栋疗养院也可以作为神国吗？”耶芙问。
神国是密教中的概念之一，本意是神明意志的具象化，是飞升时的锚点。
她恶补知识时了解过，也用在了游戏的命名中，一方面蹭一些密教热度，吸引玩家，另一方面她想表达像奥兹镇这种静谧平和的地方，希望成为每个玩家的避风港。
她一直以为神国至少是有一定规模的，能担得起一部分“国”的属性。
“神国没有大小的要求，关键是要体现个人意志。有时范围越小，体现的观念越集中。”海瑟薇道，“不过有一种观念认为神国应该越大越好，比如‘深水商会’，他们认为应该将整个深水市当所神国。”
“可是成神后，神国不是会消失吗？”耶芙惊讶地问。
商会想拉所有人给他们垫背吗？
“神国消失论源于现在已知神明的神国都未曾找到，但这不一定是最终结论。本世纪唯一一位成神的真神是‘冥教’的女教主‘冥王’，她掌管人死后的世界，同时拥有母性、孕育、信任、疗愈的权柄。她的神国从未出现在深水市中，所以异界神国论也很多。”海瑟薇说明道。
本世纪成神的只有一位，那就是魔教头子！
原来所有人支支吾吾不敢提，只能用邪教或魔教替代的密教本名是‘冥教’，权柄是冥界。
耶芙太喜欢海瑟薇大主教了，那些遮遮掩掩、瞻前顾后的事情被她说得好轻松、好直接，这大概是一种艺高人胆大吧。
“顺带一提，‘冥王’是我们前任大主教谢耺真正的夫人。大主教从不避讳这件事。”海瑟薇微笑道，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谢耺在位的时候。
谢洛比较平静，不久前父亲告诉他了。
耶芙则瞳孔地震。
原时间线中“冥王”飞升时间在塞拉菲娜死亡时间之前，她和谢耺早就在一起了，他们的关系不会受时间线变动的影响。
“救世者”和“魔教头子”？啊？啊啊？
这件事一旦对外公开，舆论压力够让市长和三巨头愁秃头了。
“您见过‘冥王’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谢洛好奇地问。
海瑟薇想了想，“我没有资格评价神明，但如果是说尚未成神的密利朵，她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百折不挠，很有耐心。”
听出来了，海瑟薇是把“冥王”当工作模范来看待的。
“冥王”的真名原来叫密利朵啊。
海瑟薇大主教的每一句话都能满足耶芙的八卦之心，真是个好人。
“大主教，请问是每位想飞升的人都要建立自己的神国吗？”耶芙问。
海瑟薇微微颔首又停在一半，“准确来说，是每位半神都会建立自己的神国。半神有两类，一是神的后代，二是对信念的领悟和本领达到接近成神的水平。西斯是后者。他们都会有意无意地建立起自己的神国。普通信众即使想走成神之路，也很难建立起自己的神国。唯有一个例外。”
海瑟薇放大了“十字会”旁边的身影。
“‘冥王’之前的上一位飞升的神明是‘光阴’。传闻，两百多年前她曾是‘永生基金会’的实验品，没有人想到她能成神。‘光阴’的生活记录是‘永生基金会’的最高机密之一，他们监视着她的每一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被判断为没有建立神国。”海瑟薇说。
耶芙困惑道：“‘永生基金会’既然有飞升的神明，为什么不能成为深水市承认的密教呢？”
“好问题。”海瑟薇笑道，“因为‘光阴’不是‘永生基金会’的信徒，她只是他们的实验品，成神后也从未给‘永生基金会’传达过任何神谕。‘永生基金会’倒是想供奉这位神明，神明不认他们。”
海瑟薇柔和的目光看向谢洛，“可见这世界上是有奇迹的，人不能困顿于出身，要走出自己的路。”
谢洛点头称是。
知晓谢洛秘密的耶芙明白海瑟薇是在激励谢洛，他和‘光阴’同为实验品，他也有机会活出自己的人生。
“如果你们能找到‘光阴’，说不定有再次改变时间线的方式。”海瑟薇说。
耶芙和谢洛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我能回答的只有这么多，谢耺主教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教会无法为你们的行动提供直接帮助，但如果你们需要信息，可以随时来问我。”海瑟薇起身道。
她和谢洛立即起身道谢。
“大主教，”耶芙突然叫住海瑟薇，“您知道我是谁？”
海瑟薇回头淡笑：“我知道。所以我才回答了问题，并且没有让你回避。”
耶芙刚要开口，海瑟薇继续道：“我不能说。你尚且无法承受真相的力量，但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
她和西斯的说辞几乎一样……
“谢谢。”耶芙真诚道。
他们再次感谢了大主教的耐心解答，目送她离开。
“罗叶小姐，请留步，有件事想麻烦你。”谢洛说。
仿生耶芙和“诺兰”同时转头看向他，以为谢洛想与她商量营救谢耺的事，重新坐回古朴的木质长椅上。
“你刚才提到‘到访过涌泉镇的涌泉疗养院’，而父亲曾在废土见过这家疗养院，这是否说明你到过废土？”谢洛问。
好敏锐！而且讨论疗养院这段是海瑟薇刚开始投影的时候，听过了这么多重要信息，他竟然还记得这一小点。
奥兹镇在废土上是毋庸置疑的，那里并不是什么异空间。不过是什么时候的废土尚未有定论，现在她倾向于同深水市的时间一致。
谢洛如果想问她到达废土的方式，她没办法回答。如果谢洛只是想了解一些废土上的情况，她倒是可以去奥兹镇帮忙打探一下。
“嗯，我到过废土。”耶芙干脆地承认道。
谢洛的眼神亮了亮，“你可以多次往返吗？抱歉，如果涉及到你的秘密不必回答。我是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在废土上找人？”耶芙想了想。
谢耺曾经去过冷原她不奇怪，那毕竟是最强人类，他做什么都可以理解。
但经常前往冷原的半兽人猎人们时常会捡回一些旧文明的杂物，几乎未与人类碰过面。唯一一次是塔尼卡在25年前见到过人类。
从塔尼卡对人类的好奇，不难看出废土冷原上人类活动的迹象非常少，很稀有。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从没见过来到奥兹镇的野生人类。
以前她觉得奥兹镇是深水市的前身，冷原上肯定还有躲藏起来的人类，但现在她知道奥兹镇与深水市是同步的，她觉得冷原上没有人类才正常。
“是的，生活在废土上的人类，25岁左右，男性。”谢洛说。
耶芙有点恍惚，她好像听到过很多类似的信息。
重复出现的零星词语在耶芙脑中重组再连。
——“25年前我在冷原遇到过一次……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塔尼卡）
——“我问了一下父亲，他似乎去过那里。”（谢洛）
——“‘涌泉疗养院’曾是‘十字会’副会长西斯的神国。”（海瑟薇）
——“‘冥王’是我们前任大主教谢耺真正的夫人。”（海瑟薇）
——“生活在废土上的人类，25岁左右，男性。”（谢洛）
25年前，废土上的人类，涌泉疗养院真实存在，男人带着孩子……
耶芙看向谢洛：“你在寻找谢耺和密利朵的儿子？”
谢洛大惊：“你、你……”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泄露了信息，拼命控制着情绪，两个字后重新平静了下来，语气更加低沉，仿佛掺杂了对她揣测谢耺的不满，“你为什么这么猜测？”
耶芙一眼看破了谢洛的伪装，他一开始的语气已经说明她猜对了，便摆摆手，示意他那些都不重要。
“应该和谢耺主教长得像吧，这也算一条线索。”耶芙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连白朗也不告诉。”
冷汗浸透了谢洛的内衫。
他自认为不是疏忽莽撞的人，为什么被耶芙一句话识破了目的？这会不会为父亲和哥哥带来麻烦？不，父亲教导他不要妄自菲薄，不一定是他的问题，耶芙大概还有其他消息来源，说不定比他更早知道父亲的事情。
事已至此，他只能相信耶芙的人品，她毕竟是白朗的朋友。
“你联系上白朗了吗？”谢洛松缓了过来，换了话题。
“没有。你呢？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白朗这算不算失踪？你知道他是怎么失踪的吗？”耶芙佯装思考，试探性地问。
谢洛沉默半晌，“不知道全部，不过和商会，还有霍勒家脱不开关系。他现在回来更加危险，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耶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与谢洛分别离开圣座教堂，之后她让仿生耶芙回家，自己到对面黑山咖啡厅坐坐，理一理思路。
这次谈话的信息量非常高，推开黑山咖啡厅门的那一刻她尚不知道，信息量还可以更加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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