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人眼圈红肿,但依旧小心翼翼,甚至眉眼间还带着对她的期盼与恳求。黎玲玲只觉自己眼睛都能被灼伤了,小心翼翼的回应了一声好。
她定定的看着驴,像是在注目着自己的新生一般,思忖了半晌后,道:“要不就叫五福?”
王翠花沉吟一瞬,才开口问:“五福临门那个五福?”
“对,五福临门,第一福是长寿、第二福是富贵、第三福是康宁、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终。是我们共同对家的祈盼。”最后一句话,黎玲玲说的格外郑重。
喃喃重复了一遍,王翠花颤抖着抬手抹了抹眼睛,笑着感叹:“原来五服详细起来是这样啊,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般详细的诉说。”
“真好。”
说话间,她就抬手去摸驴:“五福,咱们老黎家目前最金贵的五福,你有个寓意顶顶好的名儿。”
驴像是通人性一般,尾巴一甩。
“好五福。”王翠花见状,只觉自己丧女之痛都被压下了些。人嘛,本来就要朝前看,更何况他们这些遭过灾才活下来的人。要把死去的家人哪一份也活下来才对得去一路上的互帮互助。
黎玲玲迎着似乎回荡在整个房屋的笑声,努力笑着应下:“的确,五福很好。”
说话间听得外头的动静,王翠花手瞬间捏紧了拐杖,一手指指摆放在门口的菜刀示意黎玲玲拿着防卫。
撞见人在黑夜中都格外警惕的眼,黎玲玲从顺如流去拿菜刀,而后听得王翠花操着一口乡音开口问话。
前来的人一愣,而后迅速的对上。
黎玲玲循着原身的记忆,想起这是黎家路上约定好的暗号,免得黑色中有旁人混迹其中。
思忖着她刚想放下菜刀,却见王翠花迈步出门移到有月光照耀的地方,定定看了又看。而前来的人也有数,站在一米左右的地方任由人打量。
双方像是互相确认了身份,才开口喊一声儿一声娘。
撞见这画面,黎玲玲愈发觉得自己是鸠占鹊巢了。
黎玲玲是在这般谨慎的生活中,小心翼翼的,外加都是幸运的全须全尾的。可偏偏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让她占了身。
哪怕她物质待遇一落千丈,可获得了心心念念的家人。
说到底还是她更赚一些。
与此同时,王翠花确认来人后,扭头对黎玲玲喊一声:“是你哥回来了。”便又迫不及待询问:“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据说新宅的大概范围都是军队画好了线。在画好的基础上,村长带着族……”黎琮舌尖一咬,哀叹着改口:“带着叔祖父又带着几个也熟悉地契划分的人一同画,便很快。因咱们家算双残疾户,也算有一份优待,分的宅基地临近村长家。”
且宅基地也的确不是按着人口分的,而是每户平均分。还再一次强调孩子长大成亲,亦或是有妇孺想要立女户的,也可以申请立户。但凡村里有户口的,都能分到宅基地。
但这样的政策,最多只能实行十年。以后但凡要宅基地,恐怕就要花钱买了。
复述着李虎村长强调的要点,黎琮一张嘴想开口跟黎玲玲说女户的事情。毕竟黎玲玲是大姑娘了,要嫁人的。可嫁得人万一不好呢,那还不如立女户,这样起码田契地契房契都是写黎玲玲的名字。
有钱捏在手里,腰板子也能硬下来。
可转念又想族长睿智的怜惜媒婆的安排,又害怕万一能寻摸到好的夫婿。
最终他还是没提这事,只催促道:“我们休息吧。明日要早起。”
“好。”王翠花应下,带着黎玲玲铺草,边跟黎琮道:“你赶紧休息。下半夜你守着。虽然都是大周良民了,但万一有人觊觎咱们家五福呢?还是老规矩,得守夜。”
黎琮对守夜毫无异议,只困惑:“咱们家五福?”
王翠花迫不及待介绍起来五福的由来。
黎琮缓缓侧目,看着的确占地位置比他们三人都还大的“床铺位置”的五福,笑着点头:“好,咱们家要五福临门。”
五福,多念两遍也的确好听。
本来嘛,驴就是金贵。
也的确是来成为他们家壮劳力的。
见黎琮熟悉的将斧头放在稻草边就闭目睡觉,没一会儿就有呼噜声传来,黎玲玲声音压低了些:“那我守上半夜。”
“你身子骨还没好全,守什么夜?”王翠花将人按在稻草上:“赶紧休息。明天要干的活才多,可别露馅了。”
压着声,王翠花道:“除却认字这种矜贵大户人家的活外,若是村长安排一起行动,你也莫要懵懂的答应扫地这些。万一分到扫旱厕呢,你不得直接熏昏过去。”
“在村里搭瓦那都是大事,会有人专门烧饭做菜的。你先前不还说会厨艺吗?明日或许就是个机会,你漏一个天赋。”
“洗菜切菜这些玲玲都是会的。另外除却大荤没碰过,其他菜,她也能做。”
听得这声声絮叨,黎玲玲迎着人还有些骄傲的眉眼,笑着应下:“好。”
王翠花开心笑笑,握紧了菜刀,便立马警惕的看着门外。
守护家。
***
一夜平安。
黎玲玲听得窸窸窣窣的动静,也起来了。就见黎琮单手端着一盆水,见她过来笑了笑,“玲玲,你洗漱。”
“谢谢哥。”黎玲玲双手接过满满当当的水,就见水花飞溅。
或许真是身体大病初愈的缘由,都觉这一盆水重的都有些盘不动。要知道,她从前单手颠铁锅也轻轻松松。
思忖着,她咬着牙用力紧握到木车上。
“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吃完干粮,咱们要去村口的大礼堂集合。”王翠花将饼小心翼翼的掰开成三瓣。
听得这话,黎玲玲应一声好加速了洗漱,又带着珍惜,学着王翠花的模样,连饼屑都拢着一起吃掉。
只是这饼,或许是放久了的缘由,还有些卡嗓子。
暗暗点评,一家人算是吃饱了饭。而后将新到手的户籍房契地契等文书全都踹身上,也将菜刀斧头等物件系腰带上,最后还不忘牵上驴。
黎玲玲有些诧异,但出门没多久,眼见其他人也有这般行事,思忖片刻也就理解了——或许是逃荒,信赖还没建立。
一路几乎是无声的到达大礼堂。
满满当当的人站着,但依旧谁也没跟谁打招呼。就这样静静的等着。
索性李虎村长没让他们多等。每一会儿就带着二十来个拿着木梯等物件的士兵出现,扬声道:“朝廷体恤咱们老百姓,下令让地方驻军帮着搭屋檐,所以接下来两天,全村的所有人,包括五六岁的崽,全都得干活。”
“我废话不多说,接下来两天村里包饭。”
众人哗得一声,兴高采烈的应下。
“好,静一静,大家听安排。青壮得跟着上房干活。”李虎喊着边让伍长挑选最关键的人选:“此活任务繁重,跟士兵们一同吃喝。”
落选的黎琮眼里闪过落寞,看向身侧也因年岁被筛下来的黎光宗。
黎光宗宽慰的拍拍黎琮肩膀。
“剩下的成年男丁,包括八岁以上的半大小子,递草垛,搅拌泥灰。”李虎说完,视线掠过黎琮,见人眉眼间带着亮色,没因残疾推诿的模样,眉头一挑。
岂料他刚想说对女眷的安排,就听得一声傲气的呼喊:“我乃童生。”
李虎瞥了眼刺头一样的孟德,不耐:“那就掠过他们一家。”
闻言孟德面色一白:“不……不是,我是想问这房屋修补也有文书的活计吧?”
“没有。”李虎黑着,径直道:“妇孺中有擅厨的先出列。”
一听这话,黎玲玲立马毫不犹豫站出来,眼角余光看向左右。就发现大半的女眷全都战列出来了。
李虎看着一个个似乎都颇有些经验的妇孺,眉头一拧,思忖着该如何精确形容:“擅长厨艺的。不是把菜往水里一闷,清水煮菜的那种,一点油都舍不得用。”
“李村长,俺们都知道农忙的时候要吃点好的,都舍得用油。”好几个妇孺争先恐后的说明:“这谁家有红白喜事,也会帮着打下手。”
“我还会卤猪蹄呢。”
“我……”
“我们都当过媳妇的,都会。这小姑娘看着的年纪轻轻的,没经历过跟婆婆斗争,没准就不会哩。”
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把战火点到她身上,黎玲玲面色沉沉,张嘴就道:“我家年景好的时候我一个丫头片子都能顿顿吃肉呢,家里猪油都没缺过。”
王翠花飞快应道:“对啊,我家猎户,当家的和她哥还上山打猎。最会收拾肉了。”
“你们这话说的,谁家年景好的时候不吃肉了?我孟家还有钱供出个童生老爷!”孟德他娘闻言都急了。
谁不知道厨房油水多啊。
搁农家,家家户户这厨房钥匙大门都是婆婆掌握的。
“你们一家三口两个残疾,还有脸想当年。”
“你这话刻薄了,我们家两个残疾,说明我们战斗中活了下来!”黎玲玲闻言火气刺啦一下上涌了,黑着脸扬声强调:“缺医少药的情况下都能活下来,不是老天爷庇佑就是我们族人都有实力互相招呼。不像你皮包骨头,你儿子肥头大耳!”
看着梳着丫头发髻的女人一点不杵,喝问的振振有词,孟德他娘直接往地上一趟,哭嚎起来:“天杀的,我一个祖母辈的……”
瞧着某个老婆子撒泼打滚要拿捏年龄辈分说事,而与人对视的姑娘哪怕身形瘦弱但气势凌然,活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般,杀气腾腾的。在一旁静默的士兵之首上官尉迟开口了:“吵什么吵,再吵我们全都撤了,你们自己干。”
说话间,他身后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往后退。
这脚步声整齐划一,诉说着令行禁止。
一见身形魁梧的士兵们都发怒了,静默的村民们立马上前一手拉着一个劝,各退一步,莫要因为口舌之争,让屋檐一直刮风漏雨的伤了自己的身体。
瞧着围绕着姑娘身边的人颇多,上官尉迟看向面色铁青的李虎,低声问:“你请老关来给我们做饭?”
“得亏先前同营,舔着脸求来的。”李虎都气得咬牙切齿了。
“新东方厨房培训班出来的,选帮厨那肯定是手脚干净。”上官尉迟道:“当然我们也想要干净卫生的吃食。”
闻言李虎嗯了一声,吼道:“别闹了,全都伸出手来。”
迎着这震天的怒吼,众人不解但介于士兵们都冷漠后退的模样,急急忙忙全都伸出了手。
“你们看看自己的爪子,手指甲干净的,没一点污渍留下帮厨。”李虎扫过一排乌黑手指,都觉自己看着都有些吃不下去饭了:“自己的手都不收拾干净,谁能保证菜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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