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筛选理由在场所有人也信服，甚至有些胆大的还翘首打量着伸手的女眷。虽都是一双双乌黑的，历经苦难磋磨的手，但细细一看，也的的确确有些不一样。
指甲在安置营全都修剪过了。他们也本该按着安置营的规矩教导，注意病从口入，要保持卫生。
可出安置营没两天呢，这手上的卫生已经截然不同了：少有几个是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都洗的干干净净的，多的是手指乌黑，甚至指缝的淤泥都溢出了指甲盖。虽他们也能理解是为了打扫屋舍，尽快居住。
但做人嘛，在有选择的机会下，自然愿意选择干净的。
“李村长说的对！”
“咱们听村长这的。做菜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选干净的。”
“…………”
听得勉强算魁梧有利的村里壮劳动力这般开口，孟德他娘扫眼自己带着淤泥的指甲，磨着牙讪讪闭上了嘴。
但眼角余光撞见黎玲玲干净的，似指甲缝都特意清晰过的鸡爪子，暗暗咒骂了一声。
黎玲玲冷着脸，回瞪了眼孟德他娘，而后昂首挺胸顺着李虎的钦点，朝前出列。
很快，五名相比较之下手指干净的妇孺出列，被选为帮厨。
“你们等会听老关的调度安排。按着规矩喊他一声关师傅，记得要——”
听得李虎安排任务，黎玲玲有些担心的看眼拄着拐杖的王翠花。
王翠花冲人安心一笑，示意人不用担心。她一路逃荒啥都干习惯了，不管干啥都成。
而这边李虎将自己聘请来的掌厨脾气喜好说了一遍后，见选出来的五个人都乖巧应下。他看向王翠花眉头微微一簇，又权衡着点了个带着襁褓幼儿的老妇，道：“看你们这年岁，烧火总会吧？去我家厨房拿劈好的柴火，把柴火拿到隔壁搭建的军火灶，然后听关师傅的话注意把控火势大小。”
老妇张三女闻言感动的接连表示自己会。
王翠花也飞快应下。
李虎瞧着两人感恩的眼神，满意的一挑眉，带着警告的剐着刺头孟德他娘，又雷厉风行的安排起任务来。
将所有人都分组分配好任务，李虎最后黑着脸强调：“要是不按着任务行事，磨洋工不干活的，作为村长我有权将人退回安置营。”
“一旦被退回安置营，若是在学习教育后还不思悔改，那就直接分配海疆，建设海疆去。”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惩罚在，孟德都吓得狠狠瞪着自己的老娘，警告人别再惹事，牵累他。
孟德他娘见状都有些懵了。
但此刻谁也没心思理会她如何，听得李虎的话喊了一声响亮的回应后，便从顺如流听命行事。
被安排的帮厨一行人按着命令等了一会儿，就见有一个腰间别着一把菜刀的，身穿铠甲的士兵前来。
在场众人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没率先开口。
场面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胜在来者开口做了自我介绍：“你们就是帮厨的？我是老李那小子请来做席面的。”
“关师傅好。”黎玲玲看着态度和善的关师傅，瞟了眼还没开口的年岁比她长的众人，就连敢于自立女户的张家囡都没有开口。
她心理困惑着，深呼吸一口气，干脆打破了愈发微妙尴尬的氛围，问好回应：“李村长叮嘱过我们，在此等候您的到来。”
其他人见状压下对身形魁梧之辈的某些畏惧，努力鼓起了勇气，陆陆续续问好。
听得比蚊子音还小的声音，关师傅也没在意，只朝众人道：“先跟我清点食材。”
黎玲玲迈步率先跟上，言语间带着些讨好：“关师傅您好，李村长是因为我们爱干净才选我们做帮厨的。但对于帮厨我们也还有些发怵。我在家的时候听闻过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说是各地的吃食习惯都不一样呢。所以我们大家都有些怕。这万一口味不一样的，我们在家拿手能干的厨艺展现不出来怎么办？”
边说，黎玲玲眼角余光看向同样被选为帮厨的张家囡。
张家囡虽有些不理解从前文静的黎玲玲怎么变得那么大胆，但一想老话说的向死而生性情大变又觉可以理解。
毕竟她也疯狂一回，胆大的，不经过跟公爹婆母商量就要立女户。
而黎家目前王翠花和黎琮都有残疾，搁她是黎玲玲，她也变着法的想办法学点手艺。毕竟单靠种地，尤其是女子种地太累。
思忖着，张家囡也附和道：“关师傅您见笑了。我们……我们有赖以生存的田地感激着朝廷感激着你们，本该热情的扫榻相迎。却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好，反倒辜负了大周朝对我们的体恤。”
这一前一后响起的声音，带着些热情，感恩。虽然关师傅自问不在意先前那讪讪的冷藏，但听得这一声声对朝廷的感激，外加上也的的确确考虑了饮食习惯这事。因此他朝北抱拳以示恭敬，赞誉朝廷的政策好：“朝廷自然也知道大周地大物博，各地民风口味不一，所以才下令地方在修建屋舍的时候干脆请军中厨倌做饭。”
“军中士兵来自五湖四海，自然也琢磨出了一套大周百姓人人爱吃的菜肴。”
“朝廷真好。”黎玲玲有样学样的朝北抱拳，说些奉承的话。
等随着人的脚步进了李虎口中的军火灶，黎玲玲没忍住眉头一挑，惊诧的看着她曾经做过攻略，想要去当地看看的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穿山灶。
按着记忆中的知识点来看，这种神奇的超长土灶台外形是斜坡的模样，再根据热气往上走的原理，依次开九个灶孔，每个灶孔相连。这样只要烧一个灶膛就能通向九个灶。
通过火力的减弱，依次可以进行蒸、煮、炖、焖、煲、保温的功效。
据说是置办宴席最好的灶台款式。
回想着，黎玲玲观察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飚着演技跟着好奇：“这么长的灶台啊。”
“天呐，第一次看到竟然有九口大锅！”
关师傅与有荣焉的笑笑：“这上菜快，咱们做饭的也能一起吃口热乎的。是咱皇爷体恤我们厨倌，也是体恤大家。眼下大家刚从灾祸中煎熬过来，都在修养中。这万一手里银钱不趁手，也可以用这全村团结的灶台做个饭，吃上一口热乎的。”
万万没想到这灶台以后他们还能够用，不用考虑着家里破旧的老灶修建等等事，众人都感动不已。
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关师父听得外头的一声师父的呼喊，笑着应下，带领众人去拿运道的食材。
五人望着一筐筐早已准备好的食材，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哪怕只是玉米、红薯、白菜、萝卜、菠菜、茄子。
但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天没见过这般满满当当，一箩筐兜不住往外冒的丰收景象了。
更别提来的年轻小伙手里拎着肉。
“斤两我有数的，别洗着洗着给我缺斤少两的。”关师傅瞧着有人克制不住的饥饿，眼里的贪婪之色快要压抑不住，立马板着脸凶了一句：“也有你们吃的。不用偷偷摸摸！”
众所周知厨房油水多。毕竟食材多一个少一个，装盘的时候少一块肉粒，少一片肉，这些也看不出来。
“请关师傅放心，我们一定认真清洗。您若是不信，我们舀水在您眼皮底下清洗。”黎玲玲见某些小伙伴眼神一闪而过的遗憾，吓得张嘴沉声道。
新朝眼下处处是“不差钱”的各种安民政策，因此是真没必要“揩”个厨房油水。
“我说句胆大的，我们也是替自己清洗。这踏踏实实的帮厨做饭，那些军爷们把房子补漏好了，我们就能早日安定下来，不用再为一口吃的奔波，可以安安心心伺候田地了。”
“我们绝对不会因小失大，继续过逃荒的生活。”
陈家囡听得这声声带着警告提醒的话，也跟着出声诉说新朝的好，诉说眼下新村环境好的。
其他三人闻言跟着表示干脆在关师傅眼皮底下洗。
“不……不……不瞒您说，去小河边洗，我……民妇是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毕竟……我许久……”摸了一把眼泪，结巴的杨杏花颤着声道：“我不信自己，但……但还是信自己畏惧武力。”
听得如此坦诚的回应，也有人开口同样的表态。
关师傅闻言也理解的点点头，指挥自己的徒弟帮着去河边抬水。
小徒弟：“…………”
一行人说开了对食材的渴望之后，行动起来也飞快。甚至还回家拿扁担去挑水。黎玲玲知道自己使用不来扁担，倒也不去尝试，只拎着水桶，努力的拎着水桶。
发现她没实战技巧导致水花飞溅后，干脆是抱着水桶行走。
搬柴火的王翠花见状吓得魂差点飞了。这农家，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会用扁担。哪怕是嫁过来的富贵人家的儿媳妇呢，看看陈家囡，也都会啊！
心中紧张的要命，王翠花也不敢再旁人没有开口的事情提醒黎玲玲这件事，鼓足勇气对忙碌的关师傅道：“大师傅您见笑了，我……我女儿……我看着她这费力的模样，想起年景好的时候了。那时候她爹在，还有手艺，哪里用得着她这般吃苦。”
“您别嫌她。她厨房手艺我也教过的。”
忙着和面蒸馒头的关师傅听得这话，顺着王翠花的视线看着抱着水桶，哼哧哼哧干得满头大汗的黎玲玲，笑着道了一句：“嫂子，也不是我武断。您这闺女感恩懂事嘴甜办事也不含糊。所以啊您以后等着享福就好。”
“借关师傅您吉言。”王翠花笑着应下，又寒暄赞誉两句，拄着拐杖去继续搬柴火。
瞧着人哪怕残疾着，也没故意卖个惨，反而干活也是勤快卖力，关师傅满意的点点头，又回眸看了眼喘着气，拎着水桶往木盆里倒水。
但很可惜，人累着，这水哗哗没两下就没了。
其他妇孺扁担一趟能抵黎玲玲十次。
腹诽着，关师傅张口喊：“那个最小的小闺女，过来打下手，切菜！”
忙碌的众人看向黎玲玲。
黎玲玲闻言脑子里都在琢磨如何展现厨艺天赋。
见面带欣悉的黎玲玲，张家囡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身形挡着黎玲玲，让自己做个恶人。可哪怕有心理建设，可逃荒所见的残酷画面还是克制不住浮现，让她一开口声都有些颤：“是……敢问关师傅，就……就切菜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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