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黎玲玲显而易见的欣喜,王翠花捏菜刀的手更用劲了两分,攥得枯瘦的手背青筋愈发狰狞可见。
但眼下大敌当前,她又不敢去想自己的女儿到底如何了。
只能提心吊胆,敛声屏气的看着不断靠近的一行人。
瞧着为首的人面色红润,身体健壮,不像饿狠的模样。更为重要的是,他除却说话外,还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像是猛兽臣服一般,收敛起自己所有的爪牙。
不像是遇上遇到的军匪。
表面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实则也是匪徒,惦记残害老百姓!
王翠花思忖着,不敢去看眼族长是什么态度。毕竟这么多回战斗下来,她也明白什么叫擒贼先擒王了。
感受着王翠花愈发凝重,乃至肃杀的面庞,黎玲玲有些傻眼。
但她初来乍到,最重要命悬一线,便也没左右乱转,只敛声屏息,恨不得自己是路人甲。
就在战火一触即发时,高举着手的许有田张嘴解释起来:“乡亲们,我是毅军退下的民兵许有田,人称许老三,昔年被强行征兵去守西北。那前朝奸佞作祟还残害忠良,毅军小将们就拥簇着大名鼎鼎的战神赵将军起兵要个公道,后来为百姓……”
许有田与有荣焉介绍着,说到最后更是激动不已。
但边说,他也飞速横扫眼前这般训练有素,尤其是眉眼间还有几分人性光芒的流民,满意的吁口气。
动荡将近五年,易子而食不是四个字,而是血淋漓的残酷现实。可眼下这帮人,虽瘦骨嶙峋,有人形容麻木。可有女眷,还有孩子,甚至还有残疾人,便足以见证人性尚存。
于是他解释的更为详细,也更为耐心,将立国后安置流民的种种政策全都说了一遍。
边说他还给手下使眼色。
当即就有人挑着扁担上前。
打开了箩筐里装得满满登登的麻袋。
顷刻间因为骤然失去束缚,麻袋内的糙米似瀑布般一泻而下。一粒连着一粒,粒粒在阳光照耀下金灿灿的,比金子还灼人眼球。
特别是糙米还散发着清新的稻谷香气。
让所有人克制不住不约而同的吞咽起口水了。水旱过后,他们都许久没触摸过新米了,连嗅新米的香气机会都没有。就连最后一顿有关米的记忆,亦也是快要发霉的陈米散发出浓郁刺鼻的霉味。
而眼下却是糙米啊。
“这……这是新米,绝对是!”黎家族人中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哽咽着开口叫喊起来。
此话一出,立马又勾得不少人连声震惊:“新米啊。看着颗粒都饱满!”
“难道真的天才大定了?”
“…………”
激动着叫喊着,若不是遭遇太多了苦难,族人们都恨不得一拥而上,立马将泛着香气的糙米塞进嘴里。因此残酷的亲身经历,还是让他们维持住了最后的理智,纷纷看向主心骨黎光宗。
凌光宗察觉到族人落在自己身上希冀渴望安宁的眼神,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稻香,感受着对面一行人落在他身上除却审视除却捂鼻掩饰臭气没有杀气的眼神……
他挺直脊背上压着自己噗通乱跳的心跳声,慢慢的迈步。
这一步又一步,哪怕黎光宗走得慢,但也没有人催促。甚至随着人的稳步前行,原先因为糙米有些喧哗的黎家族人们有像是恢复了些理智,纷纷捏紧了手中的武器。
刹那间,周遭只有脚步声。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黎光宗只知道自己已对糙米唾手可得了。
他不去看灼人眼球的糙米,不去闻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糙米,他板着脸一字一字决然道:“许大人,也不是我等刁民生事。斗胆问一句,天下是真的大定了吗?不会我等归田,而后又被强行征兵去当助纣为虐的匪兵?”
话到最后,凌光宗眼眸一眯,带着嗜血的狠厉,死死的盯着许有田。
迎着这不亚于鹰隼般老练狠厉的眼神,又瞧着人浑身带着护犊子的决然霸气,许有田倒是没有被冒犯的不适,反倒是带着敬佩,抱拳开口:“自是天下大定!皇上先一扫西北贼寇而后挥师南下荡平了海寇。海贸通畅,又培育新粮种,还海战上岸占据了北疆,派人开荒。如今江南鱼米之乡风调雨顺,北疆开荒成果喜人,这才直接一鼓作气入主京城!”
“也是因此能够许诺免税三年!与民休养生息!”
听得有粮有钱以及他们一行人本来的目的地北疆都早已被占领,凌光宗缓缓垂首看着近在迟尺的糙米。
感受着久违的稻谷清香,他小心翼翼开口:“许大人,我……我……我能摸一把这糙米吗?”
许有田响亮的应下,甚至还让下属将其中一麻袋的糙米直接倒在木板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我们糙米是实打实的。没藏着掖着用泥土弄虚作假。大家都可以上前来验证一二。这是江南那边的米。”
“山东等北地因先前水患,田地荒废。哪怕收服了,还需开荒细细蕴养一番。故此朝廷都是从江南一船又一船的大米运送过来!”
听得这掷地有声,满是傲然的回应,黎光宗不看去看木板上那满满一层金灿灿的糙米,佝偻着身,手都有些颤抖的拿自己眼前这麻袋里的糙米。
不敢拿太多。
触碰到糙米粗粝的米糠时,他都激动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但到底族长的责任,让他瞬间冷静下来,克制着浑身翻腾的情绪,去捡起一粒米。
感受着米粒与手骨节相触发出的磨砺感,黎光宗目光沉沉的看着随着他用力米糠裂开,露出更光洁些的米粒。
“老话说南籼北粳。听老人家说过这南方的米粒细长,胚芽无白点,精米还能呈现透明状。”
糙米只是粗略处理过,哪怕他再用力碾压,也看不出传闻的透明状。
但米的造型,还有这实实在在的新米的清香,已经让他信了这米的来源。
这一句鉴别的话语,对紧绷着身形的族人们而言不亚于溺水儿童抓到了救命稻草。也不知谁过于激动的,“咣当”一声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急急忙忙上前奔向模板想要捧一把糙米:“哪怕是临死做梦,能够梦到糙米,也是美梦了。”
一直沉默的黎玲玲听得这一声带着悲戚的哀嚎声,怜悯的看着周遭一个赛一个,比电影丧尸还瘦如枯柴的流民,此刻欣喜若狂,甚至都有些疯癫状的流民。
古代流民,做梦都只敢做自己只吃糙米。
黎光宗看着已经沉浸在糙米饱腹中的族人们,瞧着哪怕背着黎玲玲这个伤患但面色也有些亢奋到绯红的王翠花,沉默的吁口气。
而后慢慢放下自己一直紧握的斧头,带着些臣服的架势弯腰:“还请大人见谅,我……我等着实许久没见过米了。”
“大家都是这般过来。可以理解。”许有田和声诉说,还不怕脏臭,抬手去搀扶着黎光总起身,“只不过按着大夫叮嘱,这休养得慢慢来。眼下诸位随我去安置营地,先行休养十五日。这十五日期间,吃住都有朝廷负责,就连看病治疗也是。”
一听这话,黎光宗都还没反应过来,王翠花拼命推开挤在她面前的族人,拄着拐杖上前,一手艰难的往后扣着黎玲玲的腰免得人掉下来,边使劲的喊着:“大人您说真的,这……这还能看病?”
黎玲玲感受着王翠花瘦弱的身躯此刻爆发出来的力量,心中一震,有些不敢去看许有田的回应,唯恐对方的答案让这位慈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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