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聆秋也有些惊讶闻镜生的炼器能力竟强至此等地步，他没用过这东西，闻镜生又不在身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把灵鸟放出去。
他看了看漆黑而阴渗渗一片的四周，说：“灵鸟往东去，我们便往西去，我友人还在外面等我，我并不想让他等久。”
费凌认同地点点头，他突然失踪，凌泽宗发现后必定要找，赶在这之前探了幻境最好，不至于闹出事来。
于是灵鸟往东，二人一个往西，一个往南去。
秘境里虽有一轮月，然而月光顺着崖壁嶙峋的枯枝间隙洒落，反倒有几分凄冷冷的味道，相聆秋走了没几步，就觉得一股阴冷的气直往骨头缝里渗。
这秘境古怪甚多，不仅不能御剑，他手中的灯盏本是能照得身前后亮如白昼的法器，在这里也只能让他看清脚下的路。
很少有人知道，相聆秋怕黑。
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深一脚浅一脚地拨开黑雾往深处走。
然而走了很久，一路除了暗中窥伺的黑鸦外都没什么活物气息，漆黑的崖底迥无尽头，相聆秋停下脚步，抽出秋霜剑。
他以剑指地，袖袍无声鼓动，隔数丈便在地上划下一道剑气。
剑气附了灵力，锋锐、炽热，转眼之间在地上划下数道极深的刻痕。
秘境乃是笼罩在万花谷上的幻影，现实里此处该是百花待放，他本以为这刻痕会立刻被幻境抹去，然而静了两息，那刻痕竟还原本在原地。
相聆秋迟疑一秒，伸了一根手指一抹地面，触感真实，竟是泥土地，剑气翻出的枯草与碎石乱滚。
这竟是真实的地面！
他有些嫌弃地拿出帕子擦了手，若有所思。
倘若这幻境不是幻境，那为何还会和万花谷重叠？
他在留仙宗辅学的术法便是幻境，对幻境再了解不过，天行有常，世间大多长久成体系的事物皆有规律，幻境也不例外。
幻境与与现实重叠的条件必定是一实一虚，除非涉及天道法则，否则无论它再怎么混淆视听，这条规则也不会变。
然而等他低下头去，却发现前方刻痕正一点点消失！
不过几息功夫，那刻痕就如被云遮蔽的月，在相聆秋面前消失得干净。
相聆秋蹙眉。
他又去看其他的刻痕，竟只有这一道消失。
但那刻痕似乎并不是真的被抹消，他调动灵力感应剑气，又能隐约琢磨到一丝微弱的联系。
他在原地又刻了数道划痕，顺着那道微弱的联系一路追过去，面前是层层黑雾，相聆秋突地脚步一顿。
费凌疑惑的声音响起：“闻道友，你不是去了南方么？怎么又跟来我这里？……”
对方还有些远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相聆秋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空洞洞的眼睛。
那双眼睛只有眼黑，没有眼白，黑洞洞地瞪着他，英俊的面色在灯光下浮着青黑死气，相聆秋头皮顿时一炸，整个人极速掠出数米，秋霜剑当即出鞘，剑光如弯月横出，对着这不明东西就劈！
剑势锋锐，这具浮肿的尸体顿时被掀掉了头颅，圆滚滚的东西骨碌碌滚了两圈，隐没到一个人脚下。
费凌的声音由远及近，含了几分郁闷：“难不成我陷入死胡同了？……这是什么！”
一双大睁着眼睛，面庞浮肿拥挤的头颅骨碌碌和他贴了个脸，惊得他手臂顿时冒了一串鸡皮疙瘩，当即一个闪避，又一抬头，只见那个闻秋一手执剑，周围围了起码数十只浮肿的死尸！
费凌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小心，就见相聆秋仓促中一眼看见他，身轻如燕，转眼间闪到他面前！
“费兄救命！”他喊了一声，语气有些害怕，费凌心道不好！紧接着数十具面色狰狞的死尸浑身淌着臭水，直冲费凌而来！
他连忙展扇回防，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偏偏他往哪儿逃相聆秋就往哪儿逃，死尸紧跟着相聆秋跑，费凌一连杀了十一二只，又听见相聆秋一声惊呼：“小心！”
他连忙回头，一只死尸不知何时已趴在他肩后，黑洞洞的眼死死盯着他，森白的牙齿参差不齐，对着他的肩膀就咬！
千钧一发之际，斜出伸出一只雪白的手，那手指指骨看着纤细，却听清脆悚然的“咔咔”一声，一颗头颅飞了出去！
等费凌反应过来，就见趴在他身上的已是一具无头死尸，腐烂的血水顺着往下淌。
费凌：“…………”
相聆秋担忧地看着他：“费道友，你没事罢？”
他后怕地拍拍胸口，脸色刷白：“多亏你方才救助，这秘境未免太过危险。”
大少爷面子还得要，费凌强行压下呕意，有气无力道：“闻道友，你先前将费某推下悬崖时，可不是这胆小的模样啊。”
相聆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实不相瞒，道友，我怕黑也怕尸体，何况这些死尸实力都不低于筑基初期，即使行动笨重，也非我一人能挡。今日还是多谢费兄了。”
费凌张嘴就想骂一个筑基初期就该好好修炼，来什么秘境？又想起来对方也是被迫入了秘境，于是不再多言，虚弱地说：“道友，既然如此，你还是不要单独探路了。”
相聆秋认同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拿手帕擦了擦手，说：“实在古怪，我去南方，却与你撞上了，实在不应该。”
他低头摆弄玉牌，说：“刚巧灵鸟应当也探过路了，我将它召回罢。”
费凌一连抽了三张净水符去肩膀的晦气才不那么反胃，此时脸色比相聆秋还白，神色有些惊疑不定：“我的确是顺着东方走，一路都是黑雾，没见到什么东西，却遇着你了。”
相聆秋摇摇头，说：“你的方向无误，是这秘境有问题，你看这划痕，我走到半路时刻下，它突然消失，我是顺着它的移动一路追来。”
一道划痕，怎么还能自己移动？
费凌下意识低头看去，崖底的地还有些潮湿，一道刻骨的划痕长三尺，越有三寸深，其上灵气流转，的确是不久前才刻下。
他皱了眉头，弯腰去碰划痕，还没碰到，那划痕就如被风吹拂的细沙，转眼间又被覆盖了。
相聆秋说：“我能感应到这细沙还在，又去了别的方向。”
他沉吟几息，伸手抽出秋霜剑，在地上划了几道示意：“这秘境既然东西南北不分，必然有原因，我一路走来，并未察觉到有任何活人气息，思来想去，也只有可能是秘境结构特殊。”
费凌几乎是在他抽剑的时刻就变了脸色，忙伸手去制止相聆秋：“闻兄，万万不可！你怎可随意拿剑乱画！”
相聆秋疑惑：“剑不是给人用的么？既然如此，我画个线条有何不对？”
他说着，又随手在地上拿剑划了几道，剑尖沾着泥土，仍不减熠熠光华。
费凌简直窒息：“随身武器乃是贵中之贵，你们剑修不是一向剑如亲子么，怎么能随意糟蹋？！像我这风华扇，每月光是扇柄保色便要花费一万多灵石……”
秋霜剑也一声嗡鸣，似乎是在不满地附和费凌。
“哦，”相聆秋说：“可能是因为我不是剑修。”
“什么！”费凌脸色大变：“闻兄，你开玩笑的罢？”
“——你猜呢？”相聆秋勾了勾嘴角，那笑容有几分狡黠和促狭。
费凌立刻反应过来，松了口气，笑了笑：“闻兄，你实在是有些恶趣味，然而你那用剑方法，若说不是剑修，我是不信的。”
相聆秋收起剑，仰头看着仅有一线月光的天，说：“我这样解释罢，倘若我们所在的秘境是一个脑袋大的糯米芝麻球，我现在要将这硕大的糯米球包裹住拎起来，于是上下围一根丝带，左右再围一根，绕成十字打个结，中间必然有重叠的部分。”
费凌听得一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论才识他并不算差，然而相聆秋的比喻实在古怪，他说：“等等！闻兄，你且让我缓些。”
相聆秋根本不听他的，继续说：“现在我要拉动这两根丝带，表面看这丝带无论如何移动都并未离开这颗糯米球，然而我若是站在移动部分，被从这根丝带传至另一根丝带，或许并不能及时察觉。”
费凌是聪明人，只稍微一想便立刻明白过来，又不解地皱眉：“那为何这幻境的泥土如此真实？”
“这就是我所疑惑的。”相聆秋扫了费凌一眼，开玩笑道：“你这万花谷不会是假的罢？”
费凌这下连温柔都不装了，他被打工机口中的“机缘”坑了一把，如今万花谷就是他的痛点，急道：“闻兄，这可不能开玩笑，这万花谷一花一草都是我亲自监督种下，所用种子皆为灵种，花了我百万灵石，又以灵气催生，绝无可能作假。”
“是我言辞不当了。”相聆秋叹了口气，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神色有些蔫：“若是我那挚友在就好了，他向来擅长思考，何须我在这里费尽心思？我只需吃喝玩乐。”
费凌一时面色古怪：“闻兄，实在不怪我问，你的友人几乎未做伪装……不是凡人么？”
相聆秋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修为与智商有什么关系？”
费凌注意力却也偏了，笑说：“直伤？闻兄，你有时候说话实在难懂，与那‘大傻逼’有异曲同工之妙。”
“……”相聆秋嘴角一抽，笑眯眯问道：“你这话该不会是在骂我吧？”
费凌似乎也觉得这样称呼不太妥当，正要道歉，斜上方传来一阵嗡鸣，黑色的灵鸟从黑雾冲出，相聆秋一招手，让灵鸟落入掌心。
【正在为您导出数据……】
几秒后，一张立体的半透明的地图从灵鸟嘴中弹出来。
这灵鸟颇为新奇，只刚刚一会儿功夫，它已经根据灵力浓度及散播出去的灵力远近判断出了秘境地形。
相聆秋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说：“不能再往前走了。”
费凌不理解他怎么笑得出来，相聆秋看他面露不解，伸手指给他看不远处：“你看罢，无人舟投射出的地图乃是一立体圆球，我们处于数条交叠的灵力带上，灵力带互相重叠运转，围绕着的中心处灵力异常浓郁，大概率是阵眼。而方才刻痕之所以会有消失，就是因为处于灵力带交界处。”
费凌脸色顿时不大好看：“然而我们处于数条交叠的灵力带上，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阵眼！”
“不急嘛。”相聆秋抬头喊：“小闻牌无人舟？”
【我在。】灵鸟立刻回答，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刚刚那个声音，反而是个有些清朗的少年声线，冷冷的十分好听。
相聆秋眼睛顿时弯起，说：“能把灵力带位置都标出吗，指个路？”
灵鸟不回答，张口吐出一张新的地形图，上面标了几处红点：【已定位最近的灵力带点位，正在进行测距，向前三百米左拐……】
费凌目瞪口呆。
相聆秋说：“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的打工机也做得了。”
费凌叹了口气：“它若是做，我也不至于……”
有了灵鸟指路，赶路速度顿时快很多，然而一连赶了三个灵力点，一无所获。
幻境里到处都是遮眼的雾，一路上还时不时会遇见突然冒出来的死尸和黑鸦，相聆秋被恶心得不轻，将剑往地上一拄，有些不耐地嘀咕：“怎么这么多灵力带啊，一个幻境搞那么复杂。”
费凌一看他随意摆弄剑的样子就忍不住把自己的金扇子往衣袖里收，忍了忍还是想要阻止：“闻兄，随身武器乃是修士立身之本之一，万不可如此糟蹋……”
那一直安静领路的灵鸟却突然发出声音：【检测到下方五百米处有大量异常灵力波动，现为您显示灵力波动范围。】
费凌顿时把刚刚的话忘在脑后：“什么？你这灵鸟怎么还会自动检测？”
相聆秋也有些惊讶，然而幻境里有异常总归是好事，笑眯眯道：“当然，这可是我哥……我挚友给我的好东西，去看看。”
费凌点头，显然已极不耐烦，一展扇子，整个人踩着扇面翩翩前行：“闻兄，我这就先去！”
相聆秋嘴角一抽，看得好笑，也随手将剑往空中一洒，正要跃上剑身，却突觉前方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从地底传来，紧接着“轰”地一声，山摇地动！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含着愠怒，从远处传出：“不知天高地厚！汝怎敢摧我凌泽浚源？”
这一声声如洪钟，恐怖的灵力气浪轰然炸开，相聆秋登时耳脑嗡鸣，紧接着是费凌大惊的声音：“闻道友！你怎会……！”
相聆秋一愣，只听清了前面几个字，顿时笑意隐没，身影闪了闪，消失在原地！
闻镜生怎么会在这秘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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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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