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镜生瞥了窝在柜壁的几只松鼠一眼，一群小东西拽着杯子悄悄消失，过了会儿呈上来一个冒着白气的蓝白铁罐，比方才的小罐大了不少。
闻镜生把罐子扔给他：“还喝么？你喜欢的，消消气。”
相聆秋抬手接过：“可乐？”
闻镜生默认，相聆秋顿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手指扣开铁环，气泡清爽的气息顷刻上涌。
他抿了一口，抬起头：“好喝！”
闻镜生起身，说：“高兴了？高兴了就出来。”
相聆秋一听，以为闻镜生还在计较他瞒伤的事，顿感不妙，严肃道：“我说了我没重伤……”
闻镜生：“你若不想吃，尽可以继续编。”
相聆秋当即以瓶子挡了脸，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他跟在闻镜生身后出了屋门，门外小花园旁的小桌上已传来浓郁的鲜香热气，色香味俱全，比他小休前报的菜名还多了三道餐点，分别是翡翠糯米糕，鲜肉虾滑脆煎，以及天底下只有闻镜生会做的土豆牛肉饭。
相聆秋只扫了一眼，顿时龙傲天也不恨了，烦恼也忘干净了，飞奔前去，还不忘乐滋滋地对闻镜生说：“哥，你真好！”
闻镜生：“灵力净手三遍。”
“知道知道，我才出去八个月，没忘你是洁癖。”相聆秋抽了张净水符净手，面上喜意不减，内心却始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杀意。
他竹马会给他做全修仙界都没有的美食，又会做漂亮法器，不比那个破男主好出一万倍？
他又不瞎！
两个人坐下来，都没提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许久，闻镜生问：“这次又打算待多久？”
相聆秋咽下一口虾，放下长筷，才道：“半年后，动身去青衍书殿，长老说起码三年，仙剑大会还要开数月。”
过不了几年就是百年一届的仙剑大会，被选上的弟子都需先在青衍书殿集体上过一年半载的课，以闻镜生的话说就是“赛前集训”，随后才是仙剑大会。
他说罢，悄悄抬眼观察闻镜生，然而闻镜生这些年越来越冷，逐渐活成了面瘫的模样，看不出来反应。
但看起来是不大高兴。
他把集训期间无法回宗的那句交代咽了回去，又夹了一口鱼，却没入口，执着筷子问：“你往后几年还留在留仙宗吗？”
闻镜生没回答，换了个话题：“这一月都是空闲？”
相聆秋点点头，又摇头，说：“不是说截胡龙傲天吗？”
闻镜生：“我随你一同。”
相聆秋顿觉嘴里的鱼不香了，立刻说：“不行，太危险。你只是一个……”
闻镜生打断：“不是说好的么？”
相聆秋知道他不想多提，换了个话头：“就算要一起，那也是下月去拍卖会截洗灵果。这个月上哪儿能去截胡？我只是随处逛逛……”
相聆秋还没说完，腕上挂的玉牌突然响了，一道灵符在他面前升起：“明华宗弟子入梦不醒，药峰请小师兄一至。”
他收了灵符，起身：“我先去药峰一趟。”
……
药峰峰顶。
药峰四季如春，放眼望去尽是草药田，山风一吹，花草树木都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香。
三宗之一明华宗的弟子重伤来药峰治疗，留仙宗自不敢怠慢，请了药峰长老前来看诊。
于年岁上百的长老而言，这本是件游刃有余的事，然而张长老来了三回，苍老的眉头一次比一次皱。
“来后点了魂灯，观察魂魄，并无大碍。伤只在骨肉。”长老摇头：“已该清醒了才是。”
虞洁意秀眉拧着，忧心忡忡地坐在方桌前。
圆脸少年坐在一旁，脸色还有些苍白，犹豫着说：“白师兄其实，在雨山昏迷的时候，说了几句梦话。”
虞洁意：“什么梦话？”
圆脸少年皱着脸：“他约莫是做了个话本似的梦，说话没头没尾，反复痛骂‘主角’出身正派，怎么能去赶鸡……女子一夜之间变性为男子变不回来之类的怪诞话。……师姐你知，修士无梦，他昏迷许久，定与那梦有关。”
主角怎么能去赶鸡？什么意思？
虞洁意和风然面面相觑，问：“白师弟还有说什么吗？”
圆脸少年摇头：“当时危机重重，我没反应过来就昏迷了。”
一屋子人一筹莫展，风然急道：“知道入梦又有什么用？在场这些人都是小宗之人，又不懂解梦术籍，滞留在这儿还不如回去！”
虞洁意皱眉，斥道：“风然！”
风然自知失言，呐呐道：“我说的是事实……”
长老听罢，却摸着白胡须笑了笑：“你若说解梦，我宗的小师兄，虽不会解梦，所学卦术却与梦有关。”
他招来一个弟子：“去瑶华峰，请小师兄。”
小弟子匆匆退去，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道脆凌凌的声，含笑问道：“是何人寻我？”
门一开，门外一道明红身影轻盈而至。
虞洁意等人一愣，这小师兄竟是那天救他们的闻秋！
然而紧接着，他们却发现这次闻秋并非一人前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冷若霜雪的黑衣少年，柱杖而行。
张长老见了闻秋，年迈的身子微微一弯：“有劳小师兄看看情况了。”
相聆秋摆手：“长老客气了。”
“闻道友，又见面了。”虞洁意拱手打招呼，又看向另一位少年：“这位是？”
那少年没答，相聆秋却替他答了：“道友不必担心，这是与我亲如兄长的竹马，并非外人。”
虞洁意朝他拱手：“有劳闻道友帮忙了，我先替师弟谢过闻道友。”
“客气了。”相聆秋没问原因，走到床榻前。
他也不磨蹭，站定后就阖上眼，指尖微拢，屋内突地一暗，巨大的浅绿卦阵蓦地从他身周旋转开来！
浅绿色的点点荧光从他身周浮起，众人只觉耳目清明，神清气茂，呼吸间皆是浓郁的草木清香。
相聆秋睁开眼，单手一指，光点尽数涌向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少年。
巽为风为木，在万物类象里，也掌管梦境。
虞洁意震惊站起，失声道：“阴阳八道？”
实在不怪她和几个师兄弟都面色惊诧，人族若想要入修行的门，必有灵根，其气应清不应浊，应纯一而不应杂乱，故而灵根越少越好，多了反而杂而不精，不利于灵气吐纳。
以灵根为基的卦术亦是如此。
大道万千，阴阳为本，五行为基。飞升者寥寥无几，掌握阴阳八道几乎是飞升的潜在规则。
放眼蓬莱界千百年，开启了阴阳八道的修士，无一不是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
留仙宗不过一个小宗，何时出了这么个天才！
风然也十分震惊，长老却在一旁微微摇头：“小友误会了，小师兄的卦阵乃是六十四卦的巽卦，虽与阴阳八道的巽道相似，但并不相同。”
虞洁意勉强定神一看：“不是阴阳八道。”
长老淡笑：“的确如此，虞小友谬赞了。”
虞洁意松了口气，六十四卦当中包含了八卦，但远不如真正的阴阳八道，被修真界称之为小八卦。
稍微有些天赋的弟子，后天努力修炼参悟，练就六十四卦之一二不成问题。
只是这个年纪就能掌握六十四之一，也十分惊人了。
她想想，实在觉得自己方才实在失态得有些可笑。
放眼整个蓬莱界，开阴阳八道的也不一定有十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没落小宗的弟子能掌握的？
相聆秋闭眼不过几息就睁开眼，肃然道：“机缘梦，窥视天机，魂魄不稳。”
他指尖一收，碧光从那少年额头上方涌出，凝聚成一个碧色符号。
巽卦，阳爻化阴，变为风山渐卦。
相聆秋收了阵，将手中卦隔空一指，递送给虞洁意：“问题不大。”
风然心急如焚：“那师兄怎么不醒？这不还是白说吗，光给个卦有什么用……”
相聆秋还没说话，旁边的黑衣少年突然淡淡嗤了一声。
风然扭过头：“你干什么？”
少年淡淡道：“堂堂大宗，教了个白痴。”
风然急了：“你什么意思？”
闻镜生问：“你不知道以具体卦辞调配药方？”
风然：“我当然知道！以卦调配药方乃是大卦师才能做到的事，他怎么可能……”
闻镜生：“方才开卦诊断时怎么不担心把你师兄治成傻子？”
风然瞪眼，自知理亏，但他在大宗自小天赋不差，从未有人敢怼他“白痴”，一时间被这两个字堵得冒火：“你！”
虞洁意连忙拉住他，朝相聆秋道歉：“闻道友，我这小师弟初次出门历练，实在不成熟，还望道友体谅。”
相聆秋还是笑吟吟的样子，不开口也不多言，风然觑着他，不知为什么有些怕他这幅样子。
屋内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不一会儿，有弟子抓了草药回来，递给虞洁意：“槐叶三片、柳叶六片，引魂草配固魂丹，配上这一缕卦气，服了即可。”
虞洁意面露喜色，当即行礼：“多谢。”
风然急道：“师姐！我宗卦师没有金丹尚且做不到，他一个筑基……”
他话没说完，虞洁意一挥袖，只一阵烈风拂过，风然当即倒飞出去，轰一声整个人被创出墙外。
相聆秋在一旁小声说：“噢不。”
虞洁意转过身，歉意一笑：“让各位见笑了，留仙宗墙面损坏的赔偿，我虞洁意全额补上，此番留仙宗救命之恩，我明华宗也定不会忘，请诸位放心。白屋，过来帮你师兄服药。”
圆脸少年忙凑过来，和虞洁意一同将草药迅速炼化，给床上的少年喂下。
刚喂了两口，床榻上的少年突然眉头一缩，闷咳两声，哇地吐了一口血。
然后他睁开眼，挣扎着就要坐起。
圆脸少年神色一喜，过去扶他：“师兄，你醒了！”
哪料这少年反应激烈，一道掌风拍出去，手脚乱打，大喝道：“傻缺老贼，还我女神，粪作烂尾，骗我感情！”
闻镜生一顿，原本懒散抱臂的手臂突然放下。
虞洁意没听清，先是扶住被打飞出去的圆脸少年，又问：“师弟？这是怎的了？你说什么？”
那少年显然还没清醒，在梦里义愤填膺，声嘶力竭：“我恨——！我恨男同搞基啊！！！”
在场众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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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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