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聆秋猛地回过神,昏影已悄无声息退走,他松了口气,转头看闻镜生:“你和陆叔叙完旧了?”
闻镜生:“嗯。”
他走过来,扫了一眼相聆秋,看他状态不对,皱眉:“历练时的伤如何了?”
相聆秋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不都把过脉了嘛,就那么点小伤,好的七七八八了。”
闻镜生看着他明快的笑,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似乎不疑有他。
相聆秋彻底松了口气。
客栈是套房,分内外两室,相聆秋夜间并不需睡觉,只静在内室床上打坐,闻镜生则在外室休息。
灯很快熄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天刚放亮。
相聆秋仰头,眯起眼,山峰之上,天顶深处,半透明的流光若隐若现,是凌泽宗的护宗大阵。
他与闻镜生的样貌太显眼了,这点他俩都有自知之明,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来时简单做了面部伪装,此时都平平无奇。
相聆秋看看闻镜生:“好普通。”
闻镜生说:“难道不是正合我意?”
相聆秋撇撇嘴,跟着陆姜一路进了凌泽宗,才发现凌泽宗占地竟也不比留仙宗小太多,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穿过长长的石阶,沿途不断有弟子御剑穿过。
一路上,不停有人朝陆姜行礼,态度恭敬,陆姜只礼貌一点头,一路行至凌泽侧峰,竟畅通无阻。
相聆秋有些惊讶,他本以为陆姜至多只是个内门弟子,如今一看显然不止。
他小声和闻镜生说了,闻镜生似乎并不意外:“若非如此,我不会找他领路。”
相聆秋瞪他:“你还挺拽。”
一路先去见了凌泽宗长老,相聆秋拿着留仙宗的信物,只说和闻镜生下山历练,受了些伤,想在凌泽宗休养数日,顺带也与宗内弟子友好交流。
宗门的灵阵和宗外大不相同,暗伤恢复速度会快许多,理由充足,他二人又有陆姜引荐,又交了灵石,长老不疑有他,一口答应。
这算是过了明路,一切顺利,陆姜领他二人穿过白石广场,在宗内闲逛。
闲逛事实上只是个由头,相聆秋早和闻镜生商量好,借着来“旅游”的名头将这凌泽宗查探一遍,一是观察是否有人像那龙傲天男主,二是宗内各处有没有异常。
凌泽宗风格不似留仙宗般素雅,反倒凤阙龙楼高峙,玉树琼亭低错,溪石错落于冷泉中犹如浮玉,布局甚为华丽气派,抬目看去,到处镶金砌银。
然而琼枝作灌木,雪莲作池花,灵石催得冷泉灵雾缥缈如烟,倒也分毫不落俗。
相聆秋叹道:“真是……财大气粗。”
他嘀咕:“我什么时候如此有钱?”
陆姜在旁边听了,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看相聆秋,又看看闻镜生,欲言又止。
闻镜生说:“会有的。”
行经练武场,正是辰时,凌泽宗弟子大多聚在场内,练剑的练剑,切磋的切磋,少部分许是累了,在一旁的灵阵里打坐调息,相聆秋看得手痒,转头时才发现闻镜生静静望着练武场内,目光里说不好是否含了多少向往。
相聆秋看得心里一阵复杂难言,正要喊闻镜生走,对方却突地问他:“你觉得这里有没有像‘他’的人?”
相聆秋认真观察了一阵,轻轻摇头,故事里的龙傲天出手狠辣,因是草根出身,入宗时从杂役开始做起,连进藏书阁学剑法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招招都不成形,全是野路子,只有一个目的——赢得胜利,甚至一击毙命。
一个杂役的命太轻了,不比凡人重多少,若他不能一击毙命,往往会因此付出惨重代价。
练武场没有,杂役弟子所在的地方却不好去,那里大通铺又脏又乱,正常来说没有客人会去杂役待的地方。
相聆秋算了一下,龙傲天应是这时候就已入了凌泽宗,秋大概是十九岁或及冠时与他相遇,按相聆秋如今十六的年纪,应当还有三年才是。
时间线对不上,相聆秋莫名不安,他冲闻镜生说:“再走走。”
于是又往前走去,过了练武场,登上凌泽宗第二峰的峰顶,山风刮得人脸生疼,山势摧崣崛崎,云霞掩翳,山壁湿滑,苔藓遍布,两峰之间只有两道锈迹斑斑的铁索,上面搭了木板。
相聆秋见过这类山峰不知多少次,习以为常,但闻镜生一个凡人,恐怕从未来过如此险地。
他忧心闻镜生一个凡人对这山道有所畏惧,转头要去拉闻镜生,哪料闻镜生瘸着腿却比他走的还快,几步就已走到山道中央,身影被云雾掩映。
相聆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静在了原地。
闻镜生的身影已和小时候大不相同,他身形修长,黑衣在山风中向后飘飞,竟比山风更为凛冽孤寒,仿佛随时就要乘风归去。
闻镜生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的?
那个小小的、耐心温柔讲故事的哥哥究竟是什么时候,攒了一身不染尘埃的冷意?
他快步追上闻镜生,假装抱怨:“你怎么走这么快,吓我一跳,你都不怕掉下去吗?”
闻镜生整个人一僵,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沉默两秒,突然伸手抓住相聆秋。
他用的手劲很大,相聆秋有点懵:“你……怎么了?”
闻镜生面不改色:“太高了,我害怕。”
走在后面的陆姜脚一崴,差点从山上掉下去。
他神色一言难尽,不得不伸手攀住铁索,山道顿时像秋千一样一阵剧烈摇晃,闻镜生更加用力地抓住相聆秋的手,虽是手指都捏白了,然而相聆秋半点没觉得疼,想来这时候还顾忌着手劲没把他捏疼了。
相聆秋心里一阵软,方才心里那种莫名的、离闻镜生很远的隔阂感突然散去了。
他听说人有时候面对这种危险的山道会下意识因奇山异景迈步,走到一半才恍然回神,意识到山道险峻。
闻镜生不常出门,第一次见此奇景,这反应实属正常,他回牵住闻镜生的手,小心翼翼扶着他往前走,认真道:“有我在。”
闻镜生牵他牵得很紧,相聆秋手逐渐和他的体温融为一片温热,恐怕是怕极了,只是嘴硬不说。
相聆秋心里突然有些没来由地恼陆姜,陆姜好歹也是练气巅峰,走山道理应犹如平地走路,怎么还会晃得铁索乱动?
今日若不是他在闻镜生身旁,闻镜生就要掉下去了!
闻镜生“嗯”了一声,掌心接触柔软,一步步往山道尽头走,竟不觉山风凛冽。
他一时觉得有趣,若是这般,多走几条山道也未尝不可。
走至山道尽头,却见一石像立于峰顶,似乎光阴已久,表面凹凸不平,碎痕斑驳。
许是山风日日吹拂,这石像眼角耳口已逐渐模糊,皆生了苔藓,看着竟分不清慈祥亦或狰狞。
相聆秋蹲下来,看那石像下石台的小字:
认天则天无情,认水则水东去。
天生为天,人生为人,终非人矣。
这行字刚一如眼,相聆秋的脑袋就开始一阵一阵发痛,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拳,疼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闻镜生看他神色不对,俯身看他,还未开口,相聆秋眼前无数画面闪过,突然去抓闻镜生的手,传音:“就是这里。”
闻镜生是凡人,无法传音,相聆秋语速飞快,笃定道:“我看这块石碑十分眼熟,那话本里的龙傲天必定来过此处!”
凌泽宗的确是那男主踏上修行路的宗门!
闻镜生转头看陆姜:“这石像是哪位前辈,怎么没有名姓?”
陆姜说:“是我凌泽宗的开山祖师,名姓就是凌泽。已陨落千年了。”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说:“据说石像里镇守着他的一抹仙魂,以保我宗福泽滚滚,灵脉源远流长。
“然而四百年前凌泽宗大难,险些灭宗,这石像也没什么动静,想来那仙魂早已散去了。”
相聆秋恍然大悟。
陆姜说这石像里有仙魂镇守不过是个假传说,但倘若龙傲天在,那这传说大概率为真。
梦里就是如此,不论真假机缘,只要龙傲天去探查了,龙傲天知道了,那这机缘一定是真的,而且只有龙傲天能拿到。
他伸手触摸石像,果然没有感到任何灵力波动。
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和闻镜生传音:“这传说大概是真的,但我并非龙傲天那可恶的阉人,这石像没有一点波动……”
他传了音,却没收到任何反应。相聆秋下意识抬头,用眼神去追寻闻镜生……闻镜生人呢?
他环顾四周,见闻镜生不知何时站的远远的,尤其离神像远。
相聆秋:?
他喊:“你怎么走那么远?”
闻镜生说:“这石像离悬崖太近了。”
相聆秋笑起来:“你害怕呀?”
闻镜生听着脑海里疯狂跳动的任务提示,冷静地扯谎:“嗯。”
我怕我再离它近一点,它当场就要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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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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