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有了如此发现，图越干脆让小吏将林生和张大一并叫来，也好分享案情。
二人站在堂下，图越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暖场，那个一直畏畏缩缩的家丁张大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小的有事要报。”
图越挑眉，真是稀奇，早上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就主动提供线索了？
“你说，本官听着。”
张大：“就在几日前，还是小的轮值，听见后院枯井那有说话声，前去查看。看见两个人，一个浑身青色，特别显眼。另一个看不清脸，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小的不敢一个人上去，便回去搬救兵。后来又去井边发现人不见了，还挨了一顿埋怨……”
图越神色不动：“你的意思，是你那位看见的青衣男子就是二老爷？”
张大又开始磕头：“小的不敢说谎，小的不是存心污蔑，只是今日二老爷前来，穿着和前几日男子太过相像，小的这才……”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起惊雷，炸醒了全场。
第一个炸醒的就是林生：“大人把此事交给小的吧，小的现在就去张府提审，两日内一定让他认罪。”
林月白此时脸色也大变：“大人，此时无确实证据怎可贸然提审，未免有屈打成招之意啊，大人三思！”
林生怒瞪他：“你此话是什么意思？此事人证已有，物证自然也不会缺。什么叫屈打成招，此话也太难听了！大人，此事蹊跷，案发至今竟然无一嫌疑犯，事到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若让他白白流走，恐怕上面知道了又要责怪啊！”
林月白依旧冷静：“你也知道此事蹊跷，如今贸贸然定罪让上面知道了更是不好交代。你将法律放在何处？理法放在何处？天下百姓又在何处？
林生冷笑：“你真是天真，事到临头还要讲公平……”
图越看着堂下唇枪舌战的二人，心中发愁。
他不是没想过像林生说的那样快刀斩乱麻，可这几日的经历让他真正明白，自己手握杀生之权，绝不能轻言定罪。
而这案子里……肯定有鬼。
明明自小就在道观里长大，可真到这一步，图越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定了定神，猛的一拍桌子：“别吵了。”
堂下激烈的二人停下，扭头看向图越，等着他下定论。
算了，扣分就扣分吧。
图越开口：“林月白说的对，此时不能这样草草了事。至于其余的事，留着明日升堂再议。”
【人设崩塌！-10分，当前分数：70分】
堂下林月白面色不显，林生一脸受伤的看着他。
图越硬起心肠，挥袖离去。
直到夜晚入睡前，图越还在心中思考，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吗？
这会不会是一场梦？或者是综艺真人秀？就是电视上那种在极端情况下考验人性的那种？那他已经通关了，快派人把他接走吧。他真的受够了。
希望今晚能做个好梦，最好是游戏小说之类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些精神支柱了。
眼皮越来越沉，图越就这样进入梦乡了。
陈慎之在窒息感中睁眼，喉咙像被塞入一团水藻。他试图呼喊衙役，却吐出一串气泡——琉璃缸壁将他的声音扭曲成鱼类吞咽的咕噜声。看见缸中倒影，现在他分明是一条金鱼！
隔着缸子，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对男女的骂声——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爹的？我们李家一半的铺子都被你带走了，你就背着我干这种事？”
“哎呀娘子，我这也是没办法啊。那其他人提议，我也没法拒绝啊。况且只是去喝两杯，我的心里都是娘子你啊。”
“你放屁，我手上有证据，你等着，我这就写信给爹，看他怎么收拾你。”
“娘子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至女子一声尖叫，随即寂静。
房中只剩下重物倒地和男子粗重的呼吸声。
图越作为一条金鱼，只能躲在假山里向外窥伺，鱼缸放在外堂桌子正中央，里间的情况他是一概不知。
此时缸外传来衣袂窸窣声。他贴着缸底鹅卵石仰头，先看见一片裙角扫过地面，接着是垂落的袖口，最后……
一只眼睛堵住了整个缸口。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血月般的瞳孔几乎撑裂眼白，瞬膜在虹膜上划开一道惨白的缝。
“看清楚了吗，图大人。”
图越满身大汗的惊醒，四周一片漆黑，床头的蜡烛早已熄灭，只能凭借窗外渗进来的月光辨别方向。
他艰难起身，摇了摇头，心如擂鼓。披上外袍，顾不得收拾就跌跌撞撞的跑出门，任何黑暗的场所都会让他想起刚刚的梦。
今夜万里无云，月光如练倾泻满地，微风轻拂屋后竹林，沙沙轻响。一派品茶观月美景，图越在月光的沐浴下心神稍定，不过还是后怕。
梦中那种真实感，就好像他的确是在现场亲身经历过。
梦中提到的张家，会不会就是此次案发的张家？但是梦中女声提到的季家又是怎么回事？据他所知张夫人本名应该姓李才对，那这个季女士又是谁？
还有祠堂变蓝的蜡烛，传来的歌声，井中的女罗刹，奇怪的四娃……有一根线在冥冥之中将它们串联起来，不过图越抓不住这根线。
心乱如麻啊，原书真的有这么变态吗？图越一边碎碎念，一边踱步。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一间小院落。
庭院虽小，溪水潺潺，树荫环绕，低矮的瓦房被漆的雪白，更衬门前种植的错落有致的鲜红芍药。
这间庭院倒是从未见过，图越好奇，走进瞧瞧。
庭院中央有一石桌，一男子正背对着图越。
天蓝色外衣，宽大的袖口被绅绳利落的绑起，挽过修长的颈部，最后系在腰上。显得倒是肩宽腰细腿长。乌黑秀发高束，垂落在腰际，月光打下来如绸缎一般。
男子察觉背后脚步声，飞快向后瞥了一眼。
图越看清了他的脸，原来是林月白。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悄悄看看林月白在干什么。
刚刚在他背后站定，林月白微微侧头：“大人，您来了。”
图越走到他对面：“怎么，不欢迎本官？”
林月白低头看向手中活计：“大人光临寒舍，小的招待不周，大人见谅。”
图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木盆里一汪清水，泡着一件青色外袍。左看右看怎么这么像他的外衣？
他想起自己白日在张府说的话，原来林月白这么听话啊！
雪白皓腕修长有力，在水中轻揉着衣物。再向上看，侧脸矜傲俊极，清丽脱俗，鼻尖红痣如滴血般生动。
认真的对待手中的衣物，好像这是什么千万珍重的物品。
图越就在一旁静静看着，脑中天马行空的想：
好可爱……不对，男主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明明是霸气！
好霸气？听起来怪怪的。
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我心目中男主的样子嘛。张口闭口就是阴阳怪气让人怎么交流，不过照现在这个进度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男主大腿，走上人生巅峰呢？
等那时候我一定要让男主颁布法令，全体官员早上十点之前不许起床，违者格杀勿论……
不过格杀勿论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要不然就罚他们写八百字检查，或者罚他们不许吃早饭……
等等……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吧，那要不然还是算了？八百字检查也很多了，我要写一整天呢:-(
……
“大人，大人，大人！”
“嗯……嗯……嗯?怎么了？”图越从幻想中惊醒，又被眼前林月白的俊脸冲击，有些反应不及。
林月白脸上笑容罕见消失：“大人……今晚为何要帮我……”
图越思考了很久，本来准备好好说几句，但脑中系统又跳出来提醒：
【请宿主注意人设。】
他只能维持人设，语气不自觉变得僵硬：“谁说我是帮你？本官只是不想让本案草草了事。”
今天的林月白诡异的执着，他接着质问：“为何？这样结案对大人不是最有利吗？”
“你话真多……”图越想搪塞过去。
但是林月白没说话，依旧执着的望着他，好像这个答案很重要。
图越无法忽视那目光，语气低了一些：“我……我只是觉得，这样愧对那些死去的人……就算张二爷有罪……也不该屈打成招……”
院中一时寂静，只剩水声和风声。
图越有些后悔，连忙为自己找补：“跟你说也说不明白，笨死了。”
林月白慢慢把衣服拧干，林起身晾到竹杆上。水珠滴落，砸进石缸里，声声入耳。他站直身子，拍了拍手，轻声笑了：“我明白。”
【警告！人设崩塌预警！预备扣分-10】
突然系统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图越有些无语，但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70分，咬咬牙，又忍了。
他换了口气，摆出小人专用音调：“林月白，衣服明早要是干不了，本官惟你是问！”
没想到林月白又是那样笑了，不过这次很不一样，嘴角出现两个又深又小的梨涡：“遵命大人。”
图越突然有点明白林月白微笑的规律，试探道：“对了，明天你要时刻不离张夫人，好好保护她的安危，明白了吗？”
“明白了”
梨涡走了，不见了。
傻小子，等未来你和张夫人在一起了，你第一个感谢的人就是我！图越心里得意洋洋的想着。一扫来时的郁闷，哼着歌回去了。
不过图越刚迈出院门，耳中忽然响起熟悉的提示音。
【支线任务开启：当前剧情需与主角前往张府，寻找张氏族谱。限时任务，必须于今夜完成。】
他脚下一顿。
“……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取呢？我是个县令啊！”
【限时任务，请宿主遵守规则】
图越咬牙转身，直接奔回林月白的屋前。门口一敲，咚咚两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林月白披着外袍，头发有些乱，似乎刚睡下。
“大人？”
图越面色冷淡：“穿衣服，提灯，跟我去张府。”
林月白一怔，眉头蹙起：“现在？张府？”
“少废话。”图越不耐，“我命令你，立刻跟我走。”
他转身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脚，回头瞥了林月白一眼：“我是不是说过必须听我的话？”
林月白愣了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回屋，片刻后提着灯追上来。
夜风凛冽，卷着落叶穿街过巷。张府后墙高大，但难不倒他们两个。图越脚尖一点翻了进去，落地时发出极轻的一声，紧接着林月白也翻身而落。
张府寂静如墓。屋脊处风铃无风自响，声音轻而诡异，像是有人从空中掠过。
两人贴着墙根前行，低头穿过花坛边的竹篱，前厅灯火早已熄灭，只余一线天光从檐角泻下。忽然远处有灯火晃动，守卫举灯巡逻，脚步缓慢。
图越目光一扫，低声：“右边柴房有转角，快走。”
林月白点头，二人猫着腰迅速掠过，翻过小台阶，藏身在书房外院假山后。
灯光在廊下一扫而过，最终还是远去了。
图越推门进书房，门没锁，吱呀一响像是在夜色里割开了一条缝。
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压低声音问系统：“张氏族谱在哪里？能不能给我一定提示。”
【即将提供提示】
书房东侧一角，一道蓝光猛地一闪，隐隐从书柜下方透出，瞬间又隐没不见。
图越快步走过去蹲下，指尖在木板上摸索几下，果然摸到一块松动处。他手指一按，咔哒一声，木板弹开，露出一个暗格。
里面，一本包着油纸的厚册子静静地躺着，表面布满灰尘。他拂去浮灰，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古篆字：张氏族谱。
正当他将族谱抽出，外头脚步声忽然逼近，比刚才更沉更急。
图越神情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林月白道：“从窗出去。”
“不行，来不及，去那边！”
图越眼疾手快，拉开书柜旁一处更深的夹层。他先钻进去，林月白也跟着挤入，护板刚合上，外头门就被推开了。
两人屏息以待。
夹层极窄，两人几乎是前胸贴后背地挤在一起。
林月白高他些，气息从他颈侧拂过，灼热却细碎。图越低着头，鼻尖贴近对方的肩颈，耳廓几乎贴在对方发侧，能清晰感受到林月白的脉搏与呼吸。
身侧传来轻微的“咚”一声，是林月白手肘不慎碰到书架内壁，随后迅速收紧。
外头脚步声越发清晰，有人停在书房外，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灯光探照进来，照在书桌上，停留数秒。
图越屏息，手指无声地收紧。他甚至能感受到林月白胸腔微不可察的起伏，那些微动在此刻变得格外放大，仿佛空气都要因此凝固。
过了不知多久，门再次被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狭窄的夹层里仍是一片静寂。没有语言，没有动弹，只有彼此的呼吸，在这种静得出奇的夜里缓慢地交缠着，近得几乎要渗进皮肤下去。
直到外头彻底归于安静，图越才缓缓推开暗门，从缝隙中探出头确认周围无事。待他翻身而出时，林月白紧跟着从夹层里出来，站在他身后，脚步无声。
门外脚步声远去，四下重新归于沉寂。
图越确认无碍后，推开夹层板，侧身缓缓钻出。刚站稳，林月白也从他身后出来。
书房里一片昏暗，只有窗棂洒进的一角月光，将书桌上的纸页照得泛起淡淡光影。
来不及多言，二人从窗边翻出，顺着原路往外退。
落地那一刻，风吹过墙头的藤叶，叶影斑驳。图越回头看了眼林月白，忽然发现，他手里还拿着那本族谱。
“把族谱给我。”图越伸出手。
月光斜斜照下来，落在他的肩颈处，也落在他偏过的侧脸上，那是一种不太自然的潮红，从耳后一直蔓延到脖颈，仿佛刚才那逼仄空间的余热尚未散去。
“……啊？”林月白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发虚，像没听清，却又不是没听清。他手指收紧了一瞬，将族谱捏得更实了些，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慌忙松开。
图越微微蹙眉，盯着他耳侧的红意，“你没事吧？”
林月白不说话，只是轻轻别过脸，眼神略有些飘，回避着图越的视线。他低下头，把族谱交到图越手中，手指碰到对方掌心的瞬间，下意识又顿了顿。
“没事。”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风听去似的，“咱们先走吧。”
图越没有再问，只是接过族谱。
两人并肩离开张府，脚步一前一后，夜风扑面，凉意却驱不散那片从书房带出来的热意。
【】内选自徐志摩《再别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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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井中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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