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长岁抬腿迈到九烛身侧,有些郁闷地坐下。
九烛看他一眼,说道:“我都听见了。”
关长岁有些尴尬的挠挠鼻尖:“是吗?”
九烛完全没有那种心照不宣的意识,一般来讲大多数人这时候即使听到了也会假装听不见。
“是。”
但九烛并没有探究或者追问下去,仿佛只是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题外话。
反倒是关长岁孜孜不倦地追问:“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我为什么跟......魔修在一起。”
若是别人看见仙洲正道弟子成日和魔修待在一起,此刻手里的武器可能已经向关长岁攻来了。
九烛完全不把这情况当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眼观鼻鼻观心,不假思索道:“因为他喜欢你。”
“咳——咳!”
关长岁一着不慎,差点让未吞咽的口水呛死,他冲着旁边的空地咳了半晌,咳得面红脖粗,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九烛靠近关长岁,加大了声音又说一遍:“因为他喜欢你!”
关长岁揉着耳朵远离,此刻他宁愿自己最好聋了。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话本身就已经很恐怖了,从九烛嘴里说出来恐怖情况简直更上一层楼。
“不是我想到的,”九烛摇摇头,“是柳逢春自己说的。”
关长岁因痛咳而产生的红晕依然挂在脸上,半晌无言,气氛诡异地沉寂起来。
“他怎么说的?”关长岁开口,低声问道。
九烛将眉毛一压,努力营造出一个严肃冷酷的感觉:“‘因为我先来了。我喜欢他。’”
然后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就是这么说的。”
关长岁捂着脸靠在树上,似乎在缓缓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然后突然又弹起身子,问起来前半句的意思:“等等等等,那句‘因为我先来了’是什么意思。”
九烛尽力绘声绘色地向关长岁讲述起当时两人对话的前因后果,关长岁听完眼皮微微抽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关长岁,他说得不对吗?”九烛问。
这是一个本不需要额外解释,但向九烛解释起来可能又稍显复杂的问题。
关长岁踌躇半晌,最终道:“你就先这么记吧。”
九烛记得认真,似乎听了什么至理名言一般。
关长岁转身用脑袋轻轻磕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摩擦过他光洁的额头,留下几道浅浅的红印,他伸手扣弄着树皮,扣下来,再放到手中碾碎。
关长岁此刻的心情复杂,随口一说现在搅得他心神不宁,原先柳逢春的种种行为此刻全都能解释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的疑惑解开,却转而又压伤一块沉重的石头。
他相信九烛不会骗他,但是柳逢春又会不会骗九烛?假设他说的确实是真的,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送他药玉的那一天吗?还是更早?又早到什么时候呢?
他手指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顶在树干上的额头也越来越用力,心中烦闷和焦虑的情绪拧在一起,像是一条刚洗的面巾,攥得滴出水来。
水正好滴在心口,凉凉的,从心头化开。
关长岁的手上不知不觉围绕了一层灵力,指尖微动,巨大的力量瞬间从一点释放,竟直接将树干抠出来一个深陷的孔洞。
关长岁一时不慎,支撑歪斜,脑袋擦过树皮,眉心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他用手背蹭蹭脑袋,发现九烛正一看不发的看着他,那直勾勾的眼神让关长岁莫名心虚。
他摸了两下自己的脸道:“九烛,干嘛看着我?我脸上又没长花。”
“观察你。”
“观察我干什么?”
“观察。学习。自我内化。”
还没等关长岁想好该如何接他的这句话,九烛的表情微微闪过一丝凝重,继续道:“关长岁,有消息了。”
关长岁顺着九烛的指引飞快赶到他有所感应的位置,眼前是几间已经被一人高的荒草填满的房子,院外的木门门轴早已锈蚀殆尽,坠落的木板搭在地上,爬满了茸茸的苔藓。
院内院外长满接近一人高的荒草,草窠里的虫鸣阵阵,响亮而悠长。
关长岁抬起木板掀开一条缝隙,躲在木板下的小虫绕过关长岁的脚边,四散逃跑。
关长岁放下木板评价道:“这都多少年没有人住了,确实像是鬼会呆着的地方。
他挥剑劈开门口的荒草,门口的立柱摇摇欲坠,关长岁伸手戳动两下柱子,木屑土屑伴随着吱嘎乱叫扑簌掉落。
关长岁朝着院内探头探脑,潮湿的土屑味夹杂着青草味钻入鼻腔,他捏着鼻子挥散难闻的气味,眼前突然回闪过无数片段,一瞬间让他脑内不堪重负。
关长岁朝前踉跄两步,胸口突然又钻来一阵刺痛,九烛伸手扶住他,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院内突然浮现巨大的环形光圈,圈内繁复咒文依次亮起,再次引动中心处又一个圆圈。
传送阵的符文亮起,关长岁面庞映出莹莹紫光,柳逢春出现在他面前,顺手又掺住他另一边腋下。
“怎么了?”
关长岁看着他,先前和九烛的对话赫然浮现,他突然拧着肩头挣脱开了柳逢春的束缚,咕哝道:“没什么。”
柳逢春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长岁的躲闪,面上依却旧维持着一惯平淡的表情,平淡到有些冷硬。
他的视线定在关长岁身上,关长岁却好像是刻意不看他一般,将目光对准身后的小屋。
整个小院就只有两间屋子,正对面的应该是日常居住活动的正屋,墙面与屋顶已被大片的地锦覆盖,侧边的屋子房顶砌着的烟囱已经断裂,上半截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被藤蔓牢牢锁住。
院子已经彻底荒废,确实没有人,但看起来也不太像有鬼的样子
关长岁扭头问九烛:“你还有感应吗?”
九烛的脸上又露出一丝茫然:“有过,但好像又没有了。”
“可是传送阵的出口也在这里,总归是在这里出现过才对,”关长岁奇怪,“难道又走了?”
他又问柳逢春:“你不是说传送阵法下还叠着一道阵吗?难道是那个的原因?”
“那边的不像,但说不准这边也有。”
柳逢春边说边回头,脚下的荒草被刚刚一闪而过的阵法烧尽,露出环形的焦黄的地表,他有种感觉,这地方似乎也藏着东西。
但视线随着向上一扫,纵览全局后,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哪怕眼前已经是破败不堪被地锦层次覆盖,他还是从中瞥见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回头问先到此地的关长岁和九烛:“这是哪里?”
一种罕见的情绪浮现在他脸上,有种大梦初醒般的愕然。
关长岁随口说道:“光顾着跟九烛走了,没注意这是哪个方位。”
“不是方位,我说的不是方位。”柳逢春低声碎碎念,双眼胡乱扫过院内的一砖一瓦,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自己视线的角落,最后他跑到正屋前,伸手想扯开缠绕在门上的地锦藤条,手却像是被冻住一般停在半空不敢向前。
关长岁再回避也不可能对他突然而然的怪异举动视而不见,于是和九烛慢慢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了?”
柳逢春闭目皱眉,深呼吸两口,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选择,他睁开眼,缓缓扯开满门的藤蔓,终于推开了那道尘封已久的屋门。
而令人意外的是,这间荒废许久,眼见着就要坍塌的屋子内,各处陈列摆设居然未曾风化,依旧保留着从前有人生活时的样子。
古朴的木桌,简单的几件瓷瓶摆设,置满线装书的书架,以及不知为何散落了满地的、沾了墨色的宣纸。
柳逢春一手用力握在门框上,指尖用力,挤压到变形。
关长岁同样看向屋内,下一刻,刚刚在门口闪回的无数画面变得具体而清晰,一幕幕像是画册一样在他眼前翻过。
他终究辨认出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来自哪里。
愕然的神情同样爬上关长岁的面孔,他猛地转头看向柳逢春。
“这里,这里是不是......”
草丛里的虫鸣一声两声三声,反衬着白日里的寂静。
柳逢春指尖继续发力,“崩”的一下,门框随之被捏得粉碎,他面颊微动,用力咬着槽牙道:“是我妹的旧居。”
柳逢春死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旧物荒废之后这块地也无人占据,这些年他总是有意回避这里,不敢细看,却没想到这地方竟然和近日的厉鬼产生了一点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一切和柳依兰有关系?这一切怎么会和柳依兰有关系?
有人害了她,有人还在害她?这一切和柳依兰无法顺利转世有没有关系?
柳逢春颤抖起来,浑身由内向外散发着一种阴森而潮湿的气场,血珠从体内翻涌向上,最后将瞳孔染上红色。
弥漫在草叶上方的水汽眨眼睛凝结成水滴,噼里啪啦地下坠,而后陡然又开始沸腾,在空中挣扎着相继爆裂。
水中似乎就要生出火焰来。
关长岁脖子扭得飞快,双眼在情绪不受控制的柳逢春和诡异的小院内徘徊,柳逢春身上那种陌生的,可怖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气质再次浮现。
他愤怒了,柳逢春说过,自己愤怒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发疯,疯起来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
九烛缓慢地抽出一点刀刃,整个人躬着背,像是一只警惕的野兽,注视着柳逢春一举一动。
而柳逢春也缓慢地转过头来用血色的眸子对准九烛。
他拦在两人中间推着柳逢春,像是徒手拽住一只狂风中断线的风筝:“柳逢春,你冷静一点!”
可他感受不到柳逢春气焰的消减,只感受到被夹在两人之中的自己被一种即将喷发的冲动挤压。
柳逢春一言不发,伸手按住关长岁的肩膀,似乎要把他推开,而身后的九烛也提醒道:“关长岁,快离开,他好像要发疯。”
站在关长岁前后的二人不知为何突然默契地产生了一种需要刀剑相向的感觉,关长岁纠结地站在原地,他何尝不知道柳逢春在发疯,他不但知道,他更是见过,他见过对方眨眼间夺取数十命修士性命的样子。
关长岁背后微微渗出汗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个人。
“柳逢春,你醒醒,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回答关长岁的一声飘忽不定的拒绝:“......不......”
关长岁眼前柳逢春的爪摆出一副回缩的蓄力,而他身后传来刀刃擦过剑鞘后的一声尖锐的鸣音,仿佛龙吟出山。
一触即发间,关长岁的脑子仿佛冰冻住一样,做不出任何思考、任何抉择、任何动作。
“啪——”
在场的三人同时楞在原地,九烛一手拿刀一手拿鞘,眼睛睁得比之前大了一圈,脚掌向后蹭了半步。
柳逢春的瞳孔褪去了血色,垂头看着关长岁,眼圈和面颊浮上一层淡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
关长岁瞟了一眼自己火辣辣的手掌,支支吾吾道:“额......疼吗。”
“你觉得呢。”柳逢春幽幽道。
你觉得你那能举起千钧重剑的手臂力道如何呢?
最近狠狠卡文,就有一种脑子里构思着一道雷,结果写出来发现是一个屁的感觉。
我不想承认这俩是一种东西,但又不得不承认两者确实还存在一点共性,那就是都会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故地重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