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起来，扑过去想抱妘青柏大腿，却教躲开，她只得继续求道：“不还我不起来。”
“随便。”
妘青柏兜好碎瓷，绕开她向前走，少年赶紧爬起来追上，张开双臂拦到路前。隧道本就不宽，她这一挡，来往路人不好通过，前后顿时聚出一堆人，连路边摊贩都伸长脖子探究此处的热闹。
少年恍若不觉，倔强道：“还我。”
人多眼杂，黄清三人没有上前，只与看客混到一起，静观其变。
妘青柏无动于衷，“损物赔钱，天经地义。”
“我、我没说不赔，”少年的语气近乎哀求，“但这钱不能给你。”
妘青柏依旧淡漠，“让开。”
少年登时变了脸，急道：“你、你别后悔！”
她身形瘦小，在妘青柏面前像小鸡仔似的，显得威胁毫无力度，甚至有些可笑。妘青柏抬手，少年立刻缩起身子躲避，路随之亮开，周围人也看够了戏，蜂蛹通过。等少年回过神，妘青柏早顺着人流走了，不见半个影子，只留她怔怔地望着流动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姬瑢轻轻走到她身边，“她去了右边方向，我们正要追，一起吗？”
少年回首看她，摇摇头，“算了，追上她也不会还我的。”
黄清试探问道：“你打算如何？怎么同主人交代？”
少年穿着得体，却不显富贵，这么小的年纪，大晚上在黑市乱跑，身上还揣着大量银票，又不像武功高强的样子，怎么想都疑点重重。黄清猜测她是某位非富即贵者的贴身丫鬟，她的主人估计还在黑市里。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我有个主意！”齐微突然开口，顿了一下又道，“还是算了。”
姬瑢催促道：“哪有话说一半的，别卖关子。”
齐微咳一声，“你看，反正回去要受罚，你干脆别回去，直接拿钱跑路，不就没事了。”
少年闻言面色一白，连忙摇头。
“你这也叫主意？”姬瑢无语。
“是你非要我说的。”齐微小声叨叨。
姬瑢不想理她，转而问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
少年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家主人是谁？”姬瑢道，“你要是害怕受罚，我可以帮你说情。”
齐微上赶着插一嘴道：“你别看她怪模怪样的，她家里可厉害了，谁都不敢不给面子。”
听到这话，少年抬起头，仔细观察三人一圈，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开口道谢，“谢谢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欠身退了几步，转身小跑几步，越跑越快地离开了。
姬瑢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问道：“我看着很不可靠吗？”
不知是她的错觉怎的，总觉得少年跑得有点慌张。
“萍水相逢，有所防备再平常不过。”黄清无奈笑道，“倒是你，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姬瑢忙道：“对啊，银锁！我们快追！”
“慢着——”黄清拉住她，“你们在市集找，防止东西挂在哪个摊位售卖，我去追人。”
又补充道：“不论找到与否，闭市前在入口汇合。”
余下两人应声答应。三人正要分头行动，却见不远处妘青柏原路返回，径直冲她们快步过来，气息有些压不住，“方才那人呢？”
“走了。”
虽知道不太可能，姬瑢还是问道，“你打算把钱还她？”
妘青柏伸手，“自己看吧。”
她递出两张银票，黄清和姬瑢对视一眼，一人抽走一张，反复端详片刻，都没发觉明显异常。
“两张一起看。”
两人都将银票展开，并肩放到一处，仔细对比，果然发现了问题。
两张银票不光字迹、结构相同，连墨印都一模一样。
“假票？！”姬瑢惊道。
每户票号的银票各有制式，为防造假，银票信息由专人统一手写，并有分号掌柜签字，确保以笔迹查验真伪。手写笔迹不比印刷精准，总有些许不同，因此每一张银票都算是独一无二。
这两张一模一样的银票，要么一真一假，要么都是假的，后者概率更大。
齐微闻言恍然道：“怪不得她不愿意卷钱跑，感情是假的。”
众人再联想少年对妘青柏那句威胁，少年十有**知情。
可少年一开始不愿交出假票，甚至不惜下跪，姬瑢总觉她人不坏，便叹道：“造假票可是砍头的罪。”
“最要紧的是抓住始作俑者。”黄清笃定道，“那人肯定有同伙在黑市。”
妘青柏问：“她走哪个方向？”
“我们一起找。”黄清肃然道，“这已不是私人恩怨，绝非你一人之事。”
有人帮忙，妘青柏自然乐意，点头道：“好。”
见她态度干脆，黄清也没了顾虑，安排道：“我们分作两队，我与妘少侠一队，往市集外找，你们一队，在市集内和附近找……”
“等等。”齐微打断道，“我为什么要管这事？我只是来陪着找银锁的。”
妘青柏道：“抓住人，我会物归原主。”
有她这句话，姬瑢也彻底放心，问齐微道：“还有问题吗？”
齐微耸肩，“行叭，不过得保证我的安全。”
姬瑢拉上她手腕走，“你就放心走吧。”
“走着呢，走着呢。”齐微教她拖了几步，收回手同她并肩而行。
兵分两路，姬瑢二人在市集中搜寻。花样各异的摊位生意红火，来都来了，齐微问道：“还找不找银锁了？”
姬瑢正四下张望地找人，“妘青柏不是说了，她会物归原主的。”
“她说你就信啊，”齐微撇嘴，“到时候她不还怎么办？”
“我觉得她不像背信弃义的人。”姬瑢可没忘一切皆因齐微而起，故意损她道，“反正比你看着可信多了。”
齐微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就凭妘青柏初遇时耍她的样子，那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后面出什么意外可别怪她没提醒。
两人在市集范围内搜索一圈，没有发现少年的踪迹。
黑市隧道四通八达，少年兴许早从哪个岔口跑了，她们这样找不是办法。
“哎，哎！”
姬瑢正犹豫要不要分头行动，却见齐微望着一个岔路深处，抬手招呼她，“快过来。”
岔路里是一条五尺宽的狭窄通道，行人不多，少年低眉顺眼地立着，边上有个男人，似乎正教训她。男人二十多岁，身形比她二人高壮不少，看着是个练家子，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离太远，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又不敢靠太近，姬瑢蹲地上，借着边上堆的东西挡住身形，自缝隙处观察形势。
齐微坐到她身后，仰头休息片刻，见姬瑢盯得认真，碰碰她道：“哎，人找到了，我们回去报信吧。”
姬瑢没有回头，悄声答道：“来不及，等找人回来，这两人恐怕早走了。”
齐微也学她压低声音，“难不成你要一直跟着？”
知道她怂了，姬瑢回道：“放心吧，先跟着看看情况，随机应变，不正面起冲突。”
不远处男人紧皱眉头，厉声说了什么，少年的头埋得愈发深。
思索片刻，齐微问：“她俩要是分开，我们追谁？”
“当然是分开追。”姬瑢道，“你追那男的，我追另一个。”
“我不要！”齐微不乐意，声音激动了些，“你不是保证我安全吗？”
姬瑢忙嘘声提醒，无奈道：“那我们换，行了吧。”
“不行！”齐微还是不乐意，“你要出什么事，头一个抓的也是我。”
那厢，少年冲男人躬身行礼，转身往深处走，姬瑢屏住呼吸，准备要追，又见少年没走两步教男人叫住，她才松些气，语气多了些不耐，“你到底想怎样？”
齐微凑近道：“要我说，别管男的了，我们本来就是找那小孩，盯她一个就够了。”
男人明显比少年话事高，姬瑢不甘心。可确实如齐微所说，对方深浅不明，她们两个又太弱，贸然追上不一定能抓住男人，反而容易陷入险境。
“有了！”姬瑢灵机一动，“你不是手很快吗？”
隧道深处，少年与男人分开，各自往相反方向走去。姬瑢装作若无其事路过，走向少年去向。齐微随后一段跑进隧道，埋头猛冲，一下撞到男人身上，撞得对面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登时传来几声呵斥，齐微吓得一抖，满嘴“对不住对不住”地抓紧跑了，看着别提多心虚。
男人果然生疑，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贵重物品没见少，便放下心来，嘴里又咒骂两句走了。
齐微心脏跳个不停，顾不上看偷了什么，赶紧朝姬瑢追去，等把手里东西交出去，这才右手扶上腰，狠狠喘口气。
“至于吗？你偷我东西的能耐呢？”姬瑢无语道。
齐微这副模样，哪有昨天偷她的熟稔架势。
“废话，”齐微还在喘，“教你抓住我还能还手，教那人抓住，少不了一顿打！”
屡次教她看轻，姬瑢也来劲了，“你凭什么笃定自己打得过我？有种我们正大光明比试一场！”
齐微才懒得搞什么有的没的，催促道：“我说，还追不追了？”
姬瑢将东西揣好，拉上齐微跑起来，“追。”
少年步伐极慢，似乎一直心不在焉，姬瑢二人本来小心翼翼地远远跟着，见她如此，便将距离不断拉近，最后干脆落后不到一丈远，少年也始终没有察觉。
熟悉的嘈杂声响渐行渐近，姬瑢眉头皱起，淡淡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是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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